打更的声音已经过了三旬,屋里几个人各怀心事,寂静无声。徐振和吹雪拿着高碧芝的红宝石翡翠环鎏金耳环已经去愚溪巷高家三个时辰,这么久还没有回来,实在不是什么好消息。徐振是御前侍卫,宫中波涛诡谲的局面都见识过,去一个商贾之家自然不是问题。吹雪虽是女子,但是自幼习武,剑术高超,对付几个毛贼想必也是不再话下。话虽如此,但毕竟是人生地不熟,实在没法不让人担心。高碧芝更是如坐针毡,在屋里转了好几圈,一边走一边不知道在念叨什么。后来实在不知道怎么打发时间,拿起一个帕子开始刺绣,才半晌功夫就扎到了好几次手指,显是心乱如麻。

    兰若明正准备起身让大家先回屋休息,忽的大门被徐振推开,阴沉着脸一言不发。身后跟着吹雪和一个黄衣女子。高碧芝一看到来人,马上站起来哽咽道,“小鸣,你这是怎么了?”名叫小鸣的女子本是一脸暗沉灰败之色,看到高碧芝后一下跪倒在地放声大哭起来,她看着才十四、五岁的年纪,细挑身材,容长脸面,全身衣料本是不错的料子,但是已经全是破烂污损不成样子,眼窝深陷不知多久没有休息了。不知是这两天受尽了委屈,还是见到高碧芝太激动,或者兼而有之。哭了一会把悲伤委屈都宣泄干净,才断断续续说起来这两天的遭遇。

    自前日高碧芝偷逃出府之后,当晚就被发现了。高碧芝虽然说是装病不出,但是家里人一来探病就露馅了,才一晚上老爷就查出来了来龙去脉。因为是小蝉跟高碧芝一起去假买脂粉的,所以共犯之罪是少不了的,老爷一时发狠直接让拉出去要打死,还是高碧芝的母亲心有不忍,死活劝下来了。小蝉自小就是服侍大小姐的,虽然不似真正的小姐金贵,平时过得也是养尊处优的日子,哪受得住那么重的板子。现在虽然在养着,但是是生是死全靠造化了。因为小鸣只是守在院里没出门,加上一口咬定这件事自己不知情,全是听小姐的意思,老爷虽然心里不太相信,但是可能是顾虑到两个贴身丫鬟都打坏了,以后小姐就更难找了,所以只是吩咐把她跟其他丫鬟婆子一起关在院里子不让出来,一日三餐都靠送菜。这次徐振和吹雪两个人去找齐光,奈何齐光也被一并发落了。好在今夜守门的齐光的把兄弟,素日里跟高碧芝的院里人也熟,一听打听齐光就多问了几句。听说小姐要找小鸣,看到耳环心里也就相信了。他心知小姐离家只是出气,迟早要回来的,而且从心里也真的希望小姐回来,一切风平浪静的踏实过日子是最好,好在小鸣只是关在院里,就一个家生的老管家守着,就冒了点险去院里使了点钱偷偷把小鸣放了出来。但是临走前也是求爷爷告奶奶的央求一定要天亮以前把人送回来,最好是没人察觉。要不然自己也要搭进去了。

    高碧芝一听小蝉被打的生死未卜就哭了起来,与小鸣抱着哭作一团。吹雪冷冷的听着,忍不住出言讥讽道,“你一个大小姐自己跑了,难道想不到手下人跟着遭殃吗?自己逍遥自在的玩了一整天,现在倒是哭起来了。”赵顺面露不悦的看了吹雪一眼,心想这个姑娘好不通人情,人家都伤心成这个样子了还火上浇油。如果真的不心疼小蝉,怎么会哭成这样。徐振不动声色的说,“我去你们府上的时候交你的信物的时候发现姑娘的耳环非常精美,必定不是俗物,如果拿去换银子也是不小一笔钱,也足够在外面撑一段日子了。”小鸣听到接口道,“这个耳环是我们小姐祖母的遗物,怎么能拿去换银子。这是当年在清波寺听玄摩法师讲经时遇到宫中贵人,偶然帮贵人指路后贵人所赠,是我们家里的传家之物。“

    原来如此。至此对高碧芝的唯一怀疑也都打消,徐振和赵顺都不觉松了一口气。

    此时,听雨抚着高碧芝和小鸣的背,一边给他们擦拭眼泪,一边安慰道,”实在不行就回去吧,你一回去父母消了气,肯定什么事都没有了。“赵顺也接口道,”婚姻之事本来不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是自己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你这样私自逃出来本就不妥,一切回去之后再好好商量不是。“

    吴芷荞一直默不作声,甚至看到主仆两个人哭作一团也没有出言安慰,但是听到听雨和赵顺都在劝高碧芝回去时,突然说,”不能回去,都出来了就把事情解决了再说。现在回去又有什么用呢。虽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未来的人生总是在自己手里的。你不想反抗也就罢了,既然反抗了就要求一个结果。不管什么事都会有办法的,实在不行就出家当姑子去,难道真要去那被活活打死吗?”

    兰若明突然之间就明白了为什么昨晚高碧芝会不加求证孤注一掷的相信吴芷荞的话,来敲自己包间的门,一定是因为吴芷荞坚定的语气给她的信心。他甚至敢肯定,昨夜高碧芝坐到吴芷荞身边述说心事的时候,吴芷荞一定是以跟今日同样坚定的口气告诉她,这么做是对的,要坚定的反抗下去,而楼上是你的解救之道。

    是解救之道吗?算是吧,既然遇到了便是有缘,何况救人危难本就是应当的。兰若明早就打定主意出手帮高碧芝,但是仍旧忍不住被吴芷荞刚刚的话所震动。

    一个柔弱的女子说出这么离经叛道的话,又是这么坚定,不能不让人讶异。何况又是这么一个美艳冰冷、满身谜团、高贵才情的女子,却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姑娘,体谅她的处境和未来,坚定的支持她改变自己的命运,走一条自己的路。行路之人最忌节外生枝,她肯定明白,但是仍然愿意付出时间精力来做这一切。

    她不肯在娑罗树下为自己许愿,却义无反顾的成全别人的心愿。

    兰若明在心里暗叹,金刚努目,所以降伏四魔;菩萨低眉,所以慈悲六道。可能就是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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