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画架前坐下,刚拿起笔,就听见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哎呀,忽然想起来我刚刚换下来的衣服没拿出来……

    算了,现在也不方便进去拿,等他洗完澡再说吧。

    我拿着画笔,一边回忆着他的样子,一边在纸上雕琢。

    下颌的线条要更硬朗一些,眼睫的阴影要更深一些,作为背景的蓝天色调要更亮一些……

    我画着画着,不知不觉完全沉浸进去,过了许久才发现他已经出来了,正站在我旁边,面带笑意地看着我的画。

    “还挺像的。”他说道,“我把你的衣服顺道洗了,放在烘干机里了,一会儿干了你就可以穿了。”

    我感激地对他弯了弯眼睛,想起自己说不了话,便从旁边抽出一张空白的画纸,在上面写道:

    我是柏源老师的粉丝。

    他挑了挑眉,半开玩笑地说:“我也是你的粉丝。”

    你怎么会是我的粉丝呢?我又不像你那样,是鼎鼎大名的网球运动员柏源。

    我看着他,从眼神中向他如此发问。

    他明白我的意思,便敲了敲画架,柔声说道:“因为你把我画得很帅啊。”

    我想了想,的确,这个世界里的我唯一会的只有画画,开过一些没什么人气的画展,却也能因此赚点零花钱。

    当然,和作为人气网球运动员的柏源完全不能比,平时开支的大头还是靠他。

    一些记忆的碎片悄无声息地浮现,填补我对这个世界认知的空白。

    “你感觉好些了吗?头还疼吗?”柏源问道。

    我摇了摇头。

    “嗯。那就好……”他垂目看向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在画纸上写下: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望着我,一副想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的样子。

    我写道:柏源有什么烦恼,一定要告诉我哦!或许我可以帮你解决^_^

    然而当我再抬起头看他,却见他琥珀般明澈的眼眸中平添了一抹伤感神色。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呢?难道,是我让你不开心的?我心里这样疑惑着,正想在画纸上再写两句,忽然发现这张纸下面还夹着几张画。

    我抽出来一看,竟然画的都是我和柏源,有一张是我们在像是水族馆的地方约会,我靠得离他很近,鼻子都快贴到他脸上了。

    我对着柏源指了指这些画,柏源便说道:“嗯,是你画的。”

    我拿笔写道:为什么我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他想了想,说道:“精灵偷走了你的记忆。”

    我做了个吃惊的表情。世界上怎么会有精灵呢!

    他却露出一副小动物般的可爱笑容,试图蒙混过关。

    哦,我记得这个笑。就是因为他笑眯眯的样子非常可爱,在球场上被转播出去以后才引起了疯狂的粉丝效应。当然,他本身的实力也是很恐怖的。

    这时,手机的铃声响了起来。

    “我去接个电话。”他说着走向另一个房间。

    我看着他走出视线,转头却瞥到桌上还有一只手机。

    他有两只手机,一只工作用,一只私人用。

    我拿起他留在桌上的这只手机,点亮以后提示输入锁屏密码。

    我不假思索地输入我的生日。锁屏解开了。

    手机壁纸竟然就是我画的那幅水族馆双人画。

    像他这样的公众人物,私底下却感觉有点梦男属性呢。

    我的好奇心上来了。既然他把手机锁屏密码设成我的生日,应该就不介意我看吧。

    在最常使用的应用栏目里,有一个记事本。

    我点开一看,发现他竟然工工整整地记着日记。

    ……

    ……

    4月15日

    今天是我的生日。她和她的朋友们一起来参加我的生日会。她说她是我的粉丝,还送了我一只她亲手做的草编兔子,她说兔子笑眯眯的样子很像我。

    大家一起玩的时候,我注意到她悄悄看我,我们视线对上的时候,她的脸立刻红了,然后她又很兴奋地和她的朋友们分享着什么。

    吹蜡烛的时候,我许了个愿。

    希望她的失忆症有一天能好起来。

    4月16日

    其实我很早就醒了,只是一直抱着她没动。

    看她惊恐地给她的朋友发消息:我把我偶像给睡了啊啊啊啊啊啊咋办!!!

    虽然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被爱人忘掉是一件很难受的事,但偶尔也会觉得很有趣。

    4月18日

    她邀请我去看她的画展。我欣然前往。

    这些画我已经看了不知道多少遍。但我还是装作很新奇的样子。

    我问她可不可以找她约梦图。她有点吃惊,问我要什么样的。我说,想要情侣在水族馆约会的那种。

    因为很多年前,我第一次向她表白,就是在水族馆。那之后我们就确定了关系。

    当然,这些她已经都不记得了。

    她问我女孩要画成什么样的。我看着她说,就画成和你一样的。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我,我笑着说:因为我是你的粉丝啊。

    4月20日

    她说头有点疼,我就带她去医院复查。

    医生看了以后说,还是老毛病,现代医学技术无法根治,只能让家人做好保护。

    就好像,她头脑中的神经元承载不了太多压力,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把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全部抹去,包括关于我的记忆。

    听她的家里人说,这个病是从她很小的时候遭遇了一次车祸之后开始的。她的父母在那场车祸中丧生,她失去了正常的记忆和语言功能。

    我第一次见她就喜欢她。好像我们已经认识了很久很久。我尤其喜欢她那对平常日子都充满好奇的赤子模样。

    后来才知道,那是因为她有疾病。

    4月25日

    她的头疼越来越严重,我知道这是她的记忆即将再次清空的前兆。

    我只能抱着她,安慰她,希望她好受一些。

    这次发作的周期比之前短了不少,令我有些担心。

    她开始出现幻觉,说看见有巨大的蓝鲸从空中游过,说看见在另一个世界,我们是生死与共的公主与骑士。

    她问我,我们是不是其实都生活在水里。

    我说,是啊,我们是鱼和水,生来就在一起,离了谁也活不下去。

    5月3日

    这一天还是来了。我参加完练习赛回到家,发现她已经不在了。

    之前为了防止她走失,我在她身上放了追踪定位器。于是我很快就找到了她。

    她在公园的湖边和几个男生呆在一起。就像无主之花必定会招蜂惹蝶一样,那几个男生一看就是找她搭讪的。

    我走过去,那几个男生认出了我,喊着柏源老师请给我签名。

    有个男生递给她一张纸,于是她也学着他们的样子请我签名。

    我没理那几个男生,抓着她就往回走了。

    在回去的车上她一直怯生生地看我。回到家她就开始闹了,说我绑架了她。

    我也很生气,她总是把我们的一切都忘得干干净净,只留我一个人承受这些。

    我一下没控制住自己,就对她……她拼命挣扎,最后跑了出去。

    我冷静下来,发现她身上的追踪器在刚刚拉扯的时候掉在地上了。

    我连忙出去找她,天已经快黑了,外面还下着雨,我不敢想象她一个人在外面会发生什么事。

    我只祈求,让我把她好好地带回来,我以后再也……

    ……

    ……

    日记到这里结束了。接下来应该就是我们在雨夜相遇时候的事了。

    难怪我总觉得头脑里像是蒙着一层雾,记忆断断续续不成片,使劲想就会头痛。

    如果说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得了这种病,却能安然无恙地活到现在,该说是多亏了某人的万全保护吗?

    真希望下次不要再犯病伤他的心了……

    柏源接完了电话,从屋里走出来。我对他笑笑,在画纸上写下:是助理打来的电话吗?

    他稍微有些吃惊,可能我之前从没这样仔细询问过他的事情。

    “嗯。助理说明天有一场友谊赛,但是我推掉了,我想……”他看着我,又没说下去。

    我在画纸上写道:那明天,你给我当模特,我给你画画好不好?

    我看见他眼中那层伤感的神色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琥珀色阳光般温暖的笑意。

    “好啊。又可以向喜欢的老师约梦图了。”

    他眉眼弯弯,笑得像我送他的那只草编兔子。

    然而我眼前的视野却再度黯淡下去,直至他的面容彻底隐没在黑暗中。

    我从另一场梦中醒了过来。

    我从床上坐起来,努力适应眼前再度袭来的铺天盖地的黑暗。

    如果非要承受某种缺陷的话,相比之下,永远看不见爱人的脸,和不断失去对爱人的记忆,究竟哪个更残忍一些?

    如果那真的是某个平行世界里的我和柏源,那真的感觉他很容易被有缺陷的女孩吸引……

    圣……圣父心爆棚吗?

    在这一切背后,是否有个拿着剧本的存在,以冷眼看我们在人世的苦难中挣扎为乐?

    我摇摇头。

    我虽然一生被命运裹挟,但我不信命。

    屋子一角传来小动物磨牙的声音。

    我顺着声音摸过去,发现墙角围着一圈木板。

    不用想也知道,里面是他在山上逮的那两只兔子。

    我伸手进去摸那只稍小的兔子,它不领情,一蹦一蹦地跳开了。

    嘿,你这小家伙,亏我还在山上救了你了。

    我又去摸那只大个儿的兔子,它先是仔仔细细嗅了一遍我的手,然后毫不客气地张嘴咬了我一口。

    我吃痛收回手。从来没听说兔子还会咬人的。

    也许它们不想让我打扰二兔世界吧。

    话又说回来,它们在柏源面前就很听话……我沮丧地想,可能我没有他的那种亲和魅力吧。毕竟他在另一个世界也是深受粉丝喜爱的公众人物呢。

    但是他喜欢我!我坚定地鼓励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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