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崔十三娘的房间出来后,姜姒站在走廊里估摸着时辰,听着一旁房间内隐约传来的水声,想着人洗澡应该没那么快,便打算去楼下大堂坐一坐,过会儿再回去。

    之前入住客栈时,她便注意到了,一楼的大堂三面环窗,视野开阔,且恰好临着护城河,白日里便见到有客人坐在床边一边赏河景一边喝酒吃菜。

    而且客栈后厨的手艺确实不错,这么一想,她竟也觉得有些饿了,胃里一阵阵的空虚感漫上来,登时让她加快了脚步,决定点个宵夜再赏些夜景风光。

    但刚下楼梯,便碰见了刚才给他们送水的伙计。

    “客官怎么下来了?是水不够吗?”伙计殷切询问道。

    面对人家如此热情的招呼,姜姒总不能说是她不好意思待在房间里所以才独自出来,便含糊地唔了声,只说自己下来透口气儿。

    伙计听见这个理由,恍然大悟的同时,也松了口气。

    两人背道而行。

    姜姒继续往一楼大堂走,伙计拿着抹布往楼上走。

    身后传来小声的嘀咕。

    “我就说嘛,六桶呢,都够洗个鸳鸯浴了,怎么会不够。要是不够,那就是办事不力,掌柜的要骂人咯。”

    “就是那公子也忒快了些,看着一表人才的,却原来……”

    后面的声音她没听清了,但总归不是什么夸赞人的话。

    姜姒微默。

    裴珏的名声在一晚上间接被她连毁两次,虽说是无心的,但也终究因她而起。

    嗯……莫怪莫怪。

    她在心中真诚地说了句抱歉,提着裙角来到了大堂。

    略扫一眼,其余客人估计是上楼歇息了,大堂里只稀稀拉拉地坐了几位散客。

    姜姒坐到了白日里瞧上的那临河的空位置,唤来伙计点了两道后厨的拿手小菜。

    许是夜里点菜的客人不多,没一会儿的工夫菜便被端了上来——

    麦鱼脯、莼菜笋。

    她并未指定菜色,所以这两道菜都是伙计倾情推荐的。

    伙计指着桌上不过巴掌大的精致小碟儿无比自豪道:“一看客人您就是从外地来的,咱这落霞镇上最出名的一是这护城河里的小麦鱼,二便是镇外三水湖里的嫩莼菜了。”

    姜姒瞧了瞧窗外夜色映照下波光粼粼的小河,奇道:“就是这条河么?”

    伙计挺了挺胸,点头说:“就是这条,里面游的小麦鱼自幼长在石头缝里,滋味儿十足,就是老难捞了,得是那种老渔民编的极细的网撒下去十回,才能捞得那么一斤半两的呢!”

    她闻言朝桌上看去,

    白瓷碟子里的小麦鱼不过麦子大小,很袖珍,若是拿普通的渔网去捞,看起来确实很容易便让它顺着网子的缝隙钻出去逃之夭夭。

    她挟了一筷子放入口中,赞道:“果真鲜味十足。”

    伙计见她如此给面子地夸奖,挺着的胸更是向上昂了几分,接着又卖力地介绍道:

    “还有这莼菜,虽然瞧着有些黏糊糊的不大好看,但可谓是入口即化,只有每年春天时候才能吃到的美味呢!客人您今个儿算是来咱们这里来对啦!”

    伙计脸上的笑容真诚而又爽朗。

    小镇上的人好客又热心,今日从她见到的那姓徐的掌柜、方才那送水的伙计、还有面前这位伙计介绍自个儿家乡特色时分外热情的模样,都让姜姒感到无比温馨。

    于是,也笑了笑道:“好菜缺好酒,不知店里可有什么劲头不大的果酒么?”

    虽然她甚少喝酒,上次还是在汾阳姜家祖宅的那回洗尘宴上,当时喝的是祖宅里专门有人酿制的杨梅酒,味道甘甜,入口满是杨梅清香。

    只是当时喝着不觉得什么,后来宴散时却渐渐劲头上来了,乃至于让她在回房后丢了好大一个脸。

    也是忆起了之前的事儿,所以姜姒才特意跟伙计强调了要劲头不大的果酒。

    毕竟她对自己的酒量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

    伙计闻言将手里的布巾甩到肩上,哈哈一笑,“您算是问对了,我这就给您拿去。”

    片刻,一小壶白瓷瓶装着的樱桃酒就被送到了姜姒的桌上。

    “这酒是我们掌柜的亲自酿的,坛数不多,只有掌柜的觉得聊得来的客人才给呢,”伙计望了望周围,悄悄道,“您慢用。”随即退下了。

    很明显这“聊得来的客人”中间,包括了白日里只见过一面的姜姒。

    难道是白日里她说了什么话得了徐掌柜刮目相看?

    她纳闷了一会儿后也不再过多纠结,免得负了这良辰美景。

    麦鱼鲜香,莼菜滑嫩,再配上一盏澄澈透亮的淡红樱桃酒。

    窗外小河荡漾,岸边苇草摇晃,再配上一轮皎洁明亮的圆月。

    就是总觉得少了一人。

    脑海里莫名浮现出一道清隽身影,姜姒晃了晃脑袋。

    不知是月色醉人还是果酒醉人,才饮了两杯,姜姒便觉得头有些热,身上也有些热,还想倒第三杯的时候,却有一只骨节如玉的手先一步拿起酒壶替她斟好。

    “我说怎么等了许久不见表妹回来,却原来躲在这里。”

    她愣愣地抬头,便见到一身霜白衣衫的青年在对面施施然坐下,乌发未束,垂落肩头的发丝尚带一丝水汽,坐下拎起酒壶替她斟完后又翻手替自己也斟了一杯。

    白瓷酒杯在修长手指间打转,澄红透亮的酒液微微晃动,被手指的主人优雅地递到了唇边。

    明明还未曾饮一滴,那薄唇却早已透着水润嫣红,很想让人狠狠地咬一口。

    裴珏轻啜了一口樱桃酒,还未放下杯子,眼前忽而袭来一只白皙柔夷——

    温软的指腹在他的唇上轻轻来回碾过,似流连忘返。

    青年只怔了片刻,并未拂去唇上作乱的那只手,只无奈地看向对面神情认真地盯着他的少女,轻声问:“醉了?”

    少女并未回答,但两颊上浮起的微红还有双眸中的迷离,都表明了答案。

    甚至在他开口询问时,唇上那恋恋不舍的手指还趁着说话的工夫试图从空隙钻进去。

    “……”

    裴珏眸色深了深,捉住了那猖狂的细腻指尖,眼角余光快速扫过大堂。

    庆幸的是,晚上留在一楼的客人本就不多,再加上灯笼里的烛火并不十分明亮,故而无人注意到方才发生在大庭广之下的暧昧一幕。

    不然,怕是明早某人清醒得知后又要恨不得缩进壳里当个小乌龟了。

    姜姒迷迷糊糊地感觉到有人钳制住她的手,不让她乱动。

    那她自是不肯,使劲儿地挣扎,那人似是叹了口气,轻声哄道:“既醉了,便回去歇息罢。”

    谁醉了?她才喝了两杯酒怎么可能醉?

    上次在汾阳祖宅的时候她且喝了整整一壶都还没到醉的地步呢。

    姜姒感觉自己被人小瞧了,想与之理论,但意识漂浮在半空中晃晃悠悠不着地儿。

    虽能看清眼前的一切,那所有的画面都仿佛隔了一层透明的纱般,虚无缥缈,让人怎么也抓不住,除了那个蹙眉担心看她的青年。

    此刻,在她能看到的世界里,很神奇的,其余都是灰蒙蒙的一片,乏味无趣,只有青年身上的色彩是鲜艳明亮的,且透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吸引力,像是绿洲于沙漠之中的徒步行者,令她忍不住想再靠近一些。

    于是,她干脆放弃了挣扎,反其道而行之,直接伸出另一只自由的手抓住了青年的腰间的束带,用力攥紧。

    正牵着少女的手带她上楼回房休息的裴珏便突然察觉腰上一紧,紧接着一松,身上原本整齐的衣衫霎时变得松垮,很有春光乍泄的危险。

    而罪魁祸首还一幅懵懂无辜的样子,低头看着她手里捏着的腰带,继续使劲儿地拉了拉。

    裴珏心底叹气,趁着楼下大堂的人们还未发现这里的异常之前,将少女一把抱起,快步回了三楼的房间。

    木门轻轻合上,挡住了外界的一切不安定的因素。

    其实被人轻轻放到床上时,姜姒不是一点儿意识都没的,她能隐约感觉到有人推开门出去又回来,能感觉到有人用温热的毛巾小心擦过她的脸,更能感觉到有人附在她耳边轻笑道:

    “小酒鬼。”

    她怎么会是小酒鬼?不过两杯樱桃酒怎么可能会让她倒下?

    心中不服的她无法发泄自己的气愤,便只好顺着声音摸到了那嘲笑她之人的手臂,死死地拉住——

    休想逃之夭夭!有本事和她比一场啊。

    裴珏倚坐在床沿边,垂眸望着闭着眼睛睡觉却还抱着他的胳膊怎么都不愿松手的少女,无奈地勾了勾唇,另一只手替她拉了拉被子,眼里是化不开的宠溺。

    “睡吧。”

    ……

    圆月悄悄爬上更高的天空。

    静谧的屋内,盖着被子闭目沉睡的少女,倚在床沿阖眸休息的青年。

    本该是一幅令人不忍打破的唯美画卷,但床上的少女却忽然蹙了蹙眉,被子下的手指不安地轻颤。

    于是,当裴珏因这动静从浅眠中醒来时,映入眼帘的便是发丝散乱、额间汗湿的少女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眼神迷离地向他伸出柔腻雪白的藕臂,试图攀上他的衣襟。

    “表哥……”

    裴珏剑眉微蹙,意识到姜姒状态有些不对劲,想按住她作乱的双手,但又怕力道过重伤了人,于是便显得有些敛手束脚。

    馨香如兰的温热吐息悉数喷洒在他的脖颈,少女的动作越发地放肆。

    而裴珏揽住少女那堪堪一握的柔软腰肢,喉结不自觉地滚了滚,乌黑双眸里却已是阴沉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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