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落霞镇。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济安堂的大门被叩得笃笃作响。

    守夜的年轻大夫被这动静惊醒,揉着迷蒙睡眼打开了门,还未看清来人的模样,便被催着穿好衣裳拎上药箱拉着手朝外边儿走。

    “裘大夫,我们客栈的客人身体不适,瞧着好像很着急,您快跟我去瞅一眼吧。”

    一听有病人,年轻的裘大夫脑中的混沌立马消失,严肃道:“客栈的客人?难道是水土不服?可有什么症状?”

    帮忙来找大夫的伙计摇了摇头。

    “我也不晓得,是上楼巡夜的时候刚好碰见三楼的客人出门,脸色很难看,说同行的人身体不适要找大夫,问我在镇上可有熟悉的,我一听这话,可不就想起您来了么。”

    见裘大夫拧眉,伙计催道:“哎呀,反正客人就在房间里,您去看看就晓得到底发了什么病了。”

    见伙计一脸焦急的样子,裘大夫点头,加快了脚步。

    二人很快来到客栈,上了三楼的天字房。

    门外有个高个儿护卫与丫鬟守着,一见来人忙将拎着药箱的裘大夫引了进去,而后感激地朝伙计道谢。

    伙计摆摆手,表示都是举手小事不用在意,也知道房里面的是位女眷自己不方便在这儿呆着,便先走了,说要是还有需要帮忙的随时招呼他,他就睡在楼下大堂旁的小屋子里。

    周斌和红蕊再次道谢。

    而这厢裘大夫入了屋后,便见到不远处的青幔笼着的床榻上躺着位满脸红晕的女子,挣扎的双手被坐在床沿边神色阴沉的青年按在被子里,却依旧不安分地动来动去,像是要踢开身上盖着的被子。

    见着这很像是强迫良家妇女的一幕,裘大夫的脚步可疑地顿了顿,一瞬间很想夺门而出直奔衙门。

    但坐在床沿边的青年先开口唤住了他。

    “深夜打扰实在抱歉,劳烦大夫了。”

    裘大夫撑着脸上严肃的表情,点了点头,挎着药箱走过去,心里却在想:果真是他想岔了,若真是那样,又怎么会特意把他找来呢?看来他真是半夜没睡好脑子不太清醒。

    秉持着救病治人的慈医心肠,他搬张凳子坐在床边,放下药箱,隔着帕子小心地把上病人的脉搏,再就着屋内烛火仔细地观察了病人的脸色一番,终于得出一个结论。

    “她这是中药了。”

    “按时辰推算,应是在大约两个时辰之前。”

    裴珏皱眉,心道果然如此,刚想开口问什么药,迎上裘大夫一副难以启齿的目光,登时哑然。

    确实,姜姒的这副模样根本不用他想,中的定是那下作的催情散之流。

    可两个时辰之前,那是……

    少女依旧不安分地在被子里挣扎,裴珏手下多了几分力道,目光沉肃地看向几步外桌上被他带回来的樱桃酒,问:“那药可在酒中?”

    只是话甫一出口,他便觉得问错了。

    毕竟樱桃酒他也喝了一杯,身体并无异样。

    不过转念一想,也许是他体格健硕,所以一点药力还不足以影响他?

    为求稳妥,他请求裘大夫辨别一二。

    裘大夫点头,走到桌边端起酒壶闻了又闻、甚至倒出了点酒液在指尖细细品尝辨别。

    令人失望的是,裘大夫缓慢地摇了摇头。

    裴珏剑眉拧起,回忆着两个时辰前的事情,忽然想到一种可能,锐利的目光唰地看向门口方向,似是要穿透厚重的木板直冲向对面的地字房。

    姜姒从他们的房间出去以后,去的第一个地方是白日里见到的那崔十三娘的屋子。

    他将自己的猜测如实托出,裘大夫当即表示若是可以的话,最好能找到下药的媒介。

    “虽然都是催情一类的药物,但配方中些许药草的差异就会导致最后的效用有所不同,自然对应的解药也不一样。如果能找到下药的媒介,那制作解药会事半功倍。”

    裴珏颔首,吩咐门外守着的周斌领着裘大夫去敲地字房的门。

    可既是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的是,三楼的地字房,不知何时已人去楼空,独余桌上两杯尚未饮尽的茶水,以及桌上盛放着的数支桃花。

    片刻,裘大夫拿着一枝桃花,忧心忡忡地回来了。

    “这下药的手法太巧妙了,竟然以茶汤为底,以花香为引。你表妹怕不是惹上了云州那边的人,才会被下手的吧。”

    裴珏蹙眉,“云州?青州相邻的那个云州?可此前只听过云州草繁木盛,多虫兽,但善出的是用蛊之人,从未听过哪个世家善药。”

    裘大夫解释道:“向来药毒不分家,其实蛊和药也是同样的道理。观公子气质应是家世不凡,虽说济世救人无量功德,但世人大多不屑此道,那自然不会有那不长眼的人拿这些东西,特别是不入流的下作之药来公子面前晃荡了。”

    顿了顿,裘大夫继续道:“若我没猜错的话,这药名为牵花引,其实是一种极为高明的催情之药,啊不,与其说是催情,实际上是将人内心潜在的欲望引出来,然后无限放大罢了。”

    “牵花引……”裴珏将这几个字细细咀嚼了一番,沉声问道,“那请问大夫可能解开?”

    裘大夫脸上露出尴尬的笑。

    裴珏默了默,换了种问法,“若是不解开,对身体可有损伤?”

    裘大夫露出大惊失色的表情,连忙否定道:“是药当然就得解开,否则一昧地压抑,只会后患无穷!”

    见面前的青年露出更加沉默的表情,裘大夫犹豫了片刻,迟疑道:“其实还有个算不得法子的法子……”

    青年乌黑的眸子亮了亮,静待他的下文。

    “我方才在来的路上都听说了,你与床上这位姑娘本就是夫妻,那……”

    裘大夫红了张脸,结结巴巴道:“那她想要什么,给她就是了。”

    迎着对面人略微不解的目光,他解释道:“无论这牵花引的药效再怎么强,应该最多一日的工夫便能解开,算不得什么特别歹毒的药。只要事事都满足了这位姑娘心底被药效牵出的欲望,那挨过了一日,就会无事的。”

    其实他也是看床上这位姑娘人畜无害,而眼前的青年又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才会有如此建议的。

    毕竟要是换了什么穷凶极恶之人中了牵花引,而恰好心中所求是杀人放火之类,那他是绝不可能将这个法子说出口的。

    只是“欲望”二字实在是容易引人想入非非,裘大夫憋着通红的脸吭哧了半晌,又描补似的地补充了句。

    “譬如这位姑娘想吃什么便让她吃什么,想玩什么便让她玩什么就是了。”

    虽然最初他在踏入这间屋子时,一眼就看出了床上躺着的这位姑娘想吃的是什么,想玩的是什么……

    但作为医者,说话还是得谨慎,万一不是他想的那样呢?

    裘大夫眼观鼻,鼻观心,决定绝不多嘴误事,免得让这屋子离得气氛更加尴尬。

    果然,青年的神色似是有些微妙,沉默了片刻后问道:“没有其他法子了么?”

    裘大夫果断地摇头。

    开玩笑,要是出自云州崔家大小姐之手的牵花引那么好解的话,那他早就被那些深受崔家大小姐荼毒久矣的江湖公子们给请去喝茶、奉为座上宾了。

    青色幔帐遮掩下,依稀可见床上的女子依旧在不安地挣扎。

    送走大夫后,守在门口的周斌和红蕊也被吩咐自去休息。

    本来周斌还担心着两位主子的安危,固执地说要在门口站一个晚上,替主子们挡住外面的心怀不轨之徒,一脸正气憨直的模样让身旁的红蕊很是无语,连拖带拽地把人给弄走了。

    隔着远远的都还能听见红蕊的数落声。

    “没听见大夫的意思吗?咱大公子就是药懂不?我俩站外边儿跟门神一样不是碍眼么。不如早些回去休息,明早起来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再说。”

    “噢,好吧。”周斌闷闷地答道。

    而这边的屋内,裴珏掩上门,落下门栓,转过身看向不远处幔帐内的身影,叹了口气。

    这已经是他今日不知第几次叹气了。

    床上的少女无人钳制着,乱蹬的双腿踢开了身上压着的被子,被释放的双手在床边摸索着,却因一直找不到想要的东西而开始轻唤。

    “表哥……表哥……”

    比平日里轻柔了许多倍的呢喃在烛火昏黄的屋内轻轻回荡。

    因着未曾得到回应,那呢喃的声音竟渐渐开始带上了一丝呜咽,无一不在表明声音的主人此时此刻非常难受。

    ——一昧地压抑,只会后患无穷。

    临走前年轻大夫认真的叮嘱犹言在耳。

    裴珏闭了闭眼,想做最后一次的尝试。

    大夫不是习武之人,不通内功,也许用内力可以将牵花引的药力从血液中逼出?

    思及此,青年不再迟疑,缓步走向了床榻。

    只是还未等到他碰上幔帐的帘角,一只白皙的柔夷先他一步将帐子掀开。

    却是姜姒不知何时睁开眼坐起了身,散乱的秀发垂落腰间,清莹双眸像是含了一汪清澈的水,直勾勾地盯着他。

    不,准确来说是盯着他的唇。

    少女伸出藕臂,再次试图攀上站在床边的青年的衣襟。

    只是这回,青年捏着那白皙手腕尝试了半晌无果后,终是叹了口气,并未拒绝,任由那藕臂将他拉入了床榻。

    清醒与沉沦只存一念之差。

    姜姒清楚地瞧见自己伸向青年的指尖被温柔地捉住,而后缓缓压在她肖想已久的嫣红薄唇上。

    耳边的声音喑哑蛊惑。

    “是想要这个?”

    “……还是其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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