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翻卷,磅礴黑云自大漠边缘升起,不断向前蔓延,层层堆积,遮天蔽日,眨眼间便吞噬了大半个边城。

    空气既热又闷,呼吸一口,胸腔中满是土腥味。

    风雨欲来,秋空山拉紧缰绳,驻马四看。

    街道上的行人住户个个喜笑颜开,翻箱倒柜的找出家里所有锅碗瓢盆在门前摆了一排。

    “看来是场大雨啊。”须发皆白的老人开怀望天,眼里满是对即将到来的大雨的期盼。

    身边的青年也笑着说:“是啊,好久没下过这么大的雨了。”

    二人说话间,大雨已经倾泄至眼前。

    秋空山几人终于在被雨追上浇成落汤鸡前赶到一家客栈,她翻身下马,脚尖刚踩到地面,身后便传来一阵迅疾的马蹄声。

    漫天黄沙被雨水裹入泥泞,又在马蹄的践踏中飞溅而起。

    秋空山回头望去,一身艳红的少女打马破雨而来,没有在他们面前停滞片刻,直直向前,消失在视线中。

    这么大的雨还赶路,是有什么急事?

    她没有多想,把马交给店小二后进了客栈。

    一点红在门口多看了几眼。

    头上的天空此刻仿佛破了个大洞,狂风暴雨无休无止。

    他本来想的是来城里买了马匹干粮便离开,可看现在的情况,一时半会儿也动不了身。

    天意如此,一点红不再犹豫,跟着秋空山坐到了最靠窗的位置,一起吃最后一顿饭。

    这间客栈自然比黄雨客栈要好很多,店小二在这站了这么久还没报完菜色。

    看着雨水沿着预留的洞口轰隆滚下,与路面上的积水交融在一起,又向着更低的地方流去。

    秋空山有些无趣的摆摆手,示意店小二停下。“好了。”

    小二立刻收声,目光炽热的盯着说话的少女。

    这里的天和地向来都是一片昏黄,生活在这里的人也如同秋日落叶,纵使有色彩却也沾染了肃杀与萧条。

    可面前的少女却全然不同。

    不全是因为她是个罕见的美人,毕竟这里的美人也不少。

    是因为一种独特的气质,一种活生生、水灵灵,顶开潮湿泥土鲜妍绽放的气质。

    “有酒吗?”秋空山将傅红雪的紧握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轻轻的说:“你可以喝点酒,从进城后你就太紧张了。”

    在此之前,傅红雪从没喝过酒,因为在花白凤的眼中,喝酒要么是为了享受,要么是为了逃避。

    无论是那样,都不是傅红雪该拥有的。

    可现在,暴雨几乎要淹没整座城,他的仇人已经近在咫尺,面前的人却在问他,要不要喝点酒。

    傅红雪没有摇头,只默默的看着秋空山。

    冰雪已经渐渐消融,可那团火却一点看不见。

    秋空山的眼睛还没好,看不见傅红雪的异常,见他不出声就只当他同意了。

    “除了酒,你刚才说的说的那些也各来一样。”

    店小二猛然回神,面上狂喜。

    他刚才几乎报了店里大半的菜式,这可是个大顾客啊!

    顾不得欣赏美人,他赶紧跑到后厨。

    对于她这样大手笔的点菜方式,一点红不置可否。

    毕竟雨停后,他就该离开,两人之间,便再不会有任何交集。

    这趟大漠之行,虽然成功杀了任务目标,却耽误了太多时间。他还未进城,就收到了师父的来信,催促他赶回师门。

    不能再耽搁了。

    他下意识锁紧眉头,一只柔软馨香的手却抚了上来。

    “怎么一直皱着眉?”秋空山笑着问她,“你不会笑吗?会的话笑给我们看看嘛。”

    不能再耽搁了。

    他握住她的手,缓缓拉来距离。

    有些东西如果注定得不到,那一开始便不要起心思。

    人,也是一样。

    即便她如此迷人,如此令人心颤,也要冷酷的、无情的斩断所有羁绊。

    她歪着头,疑惑不解的看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我当然会笑。”他说着这样的话,却一点没笑,只是将她的手放回到桌面上。

    “可你能看见吗?”

    傅红雪诧异的看向他,完全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这种话。

    虽然秋空山看不见是事实,也不该这样说,用这种讽刺的语气,刺向他人本就血淋淋的伤口。

    秋空山面上悠然的笑意缓缓褪去,良久后,她才开口。

    “是啊,差点忘了,我原来看不见的啊。”

    她向来很爱笑,笑起来饱满的红唇会翘起特别的弧度,虽然没有酒窝,但别样可爱。

    现在她不笑了,过分好看的眉眼透露出逼人的冷淡艳丽,只一眼就让人忍不住局促的移开视线。

    有些美让人想要亵渎,有些美却让人徒生自卑。

    傅红雪无措抬手,头一次苦恼自己的不善言辞。

    可秋空山却并没有给他思考的机会,她只气了一小会儿,就跟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又笑了起来。

    “其实看不见也好。”秋空山卷了卷垂到脸颊边的布条,“很多只有一面之缘的人,没见过脸的话,很快就能忘的干干净净。”

    这雨来的快去的也快,只几息的功夫,雨声便渐渐小了起来。

    秋空山接过店小二递来的酒壶,摸索着给傅红雪倒了一杯。

    见他被呛得不停咳嗽,不由得怜爱的拍了拍他的背。

    安抚完第一次喝酒的乖宝宝后,她又给一点红倒了一杯酒。

    “你说是不是啊,红大侠。”

    红大侠?

    一点红几乎想为她鼓掌了。

    这个女人果然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

    不论是他也好,傅红雪也罢,都被她玩弄于掌心之中。

    只是一个称呼罢了,只不过是一个称呼,他一点不会在意。

    他现在甚至有些恨她了,恨她的有恃无恐,恨她的骄傲肆意。

    可她说的没错,一面之缘的错过,就是终身的失之交臂。

    那个大名鼎鼎的小李飞刀不就落得个这样的结局吗?

    一点红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却也别无他选。

    他是个杀手,有今朝无明日,他杀死别人,别人也能杀死他,这没有什么不对的。

    秋空山这样的美人,若即若离也好,暧昧纠缠也罢,多的是人愿意捧着一颗真心陪她玩,也不是非要与他这样的杀手扯上关系,闹出故事。

    所以他答了,“是,很快就会忘的干干净净。”

    之后再没人开口说话,气氛冷了下来。

    不大的桌子上满满当当的全是美食,秋空山挨个尝了尝,味道还不错。

    一点红真的不能刷进度条吗?

    秋空山再次向系统确定。

    系统肯定道:“不能。他不是主角,也不属于重要剧情人物。”

    “那我就放心了。”秋空山松了口气,“我狠话都放了,要是又刷出他的进度条那多尴尬。”

    “尴尬?”系统的声音有些古怪,“你还会觉得尴尬?”

    她当然会尴尬。

    但重点不是这个。

    秋空山拧着眉,“你刚才是在笑吗?”

    系统死寂很久,“不是。”

    绝对没听错,她不可能听错。

    秋空山发觉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你居然会笑?刚才是你的数据让你笑了,还是我让你笑了?”

    系统沉默,直接断了联系。

    不太对劲。

    虽然只是笑了一下,可秋空山就是觉得很不对劲。

    数据也会笑吗?

    没等她想明白,窗外的雨声已经彻底停了,只剩稀稀拉拉的雨滴从屋檐落下,砸在水坑中。

    一点红起身,取出一张银票放到桌面,推到了秋空山手边。

    “之前…多谢了。”

    他沉声道谢,也不知谢的什么,也不等她的回复,转身向外走去。

    秋空山虽然记仇,却还是送他到了门口。

    接过店小二递来的缰绳,一点红翻身上马,居高临下的看着两人。

    大雨过后,天过分的蓝。

    傅红雪冲他点了点头。

    秋空山笑盈盈的挥手。

    “要安全到家啊。”

    家?

    杀手哪里会有家?

    他拽紧缰绳,枣红色的骏马嘶鸣一声,带着他疾驰而去,很快便消失在视线中。

    吃饱喝足后,秋空山要了两间最好的房间。

    听到傅红雪乖乖去休息后,她才倚在榻上估算着一点红现在走到了哪里。

    眼上的红布条已经被扯掉,烛火摇曳,浓密卷翘的睫毛在眼下打出一片阴影。

    拨弄着毫不起眼的小白瓶,她双眼禁闭,眼皮上的小痣红的过分。

    她不是傻子,也不是圣母。

    当初敢在荒无人烟的沙漠救下明显不是一般人的一点红和傅红雪,自然也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人是会说谎的。

    嘴上说着知恩图报,结草衔环,可一旦脱离困境就反咬一口的故事比比皆是。

    能力之内,施以援手,这事她当然愿意干。

    但她这样的弱女子,总需要一点安全感嘛。

    虽然再高的武功也不一定能防得了人性之恶,但蛊虫可以。

    不过秋空山昨天那句话确实也不算骗他们,世界上哪有情人蛊那种好东西。

    要是真有那种东西她也不会傻得用来得到一颗心,实实在在的权势、富贵、地位,想要什么不能得到,非要用蛊虫求一个虚无缥缈的爱。

    可没有情人蛊,不代表没有其他蛊。

    在沙漠第一次见到一点红和傅红雪时,秋空山无法确定他们到底是不是好人,索性便在他们都还昏迷着没有醒过来时,给他们种下了蛊虫。

    这蛊并不能控制他人,但却可以在她想的时候,让中蛊之人痛不欲生。

    出了边城后又是昏黄大漠,马蹄踏在松软黄沙之上,几乎一步一陷。

    一点红经过之前的事件,不会再愚蠢的认为只凭自己手中的一把剑,就能征服浩瀚沙漠。

    出城不久后,他就遇上了一队商队,经年累月的行商让他们对大漠中的路线方向了如指掌,花点银子跟着他们自然比孤身前行更有效率更安全。

    夜晚,商队扎起简易帐篷,中间燃起篝火,领头人跟一点红打了个招呼,让他跟着其他人就地停歇。

    把缰绳栓套在结实的木桩上,一点红拍了拍马头,刚想转身一股剧痛便以妄图搅碎五脏六腑的气势袭来。

    这感觉太熟悉了。

    手指紧得发白,跪倒的膝盖将黄沙压出一个不深不浅的坑。

    商队的人匆匆往来,有几个人看见白日来的剑客做出奇怪举动,疑惑一会儿后也只以为是混江湖的人的癖好,也没太在意。

    痛意渐消后,一点红咧了咧嘴角,森白的牙齿在月色下闪着寒光。

    她又骗了他。

    很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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