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涌入口鼻,探进五脏六腑,包裹全身。

    他无助的捂住耳朵,企图驱散盘旋在耳边的责骂声,却仍无法遮挡、无路可去、无处可逃,只能孤零零蜷缩在这无人知晓的坟墓最深处、最隐秘处。

    傅红雪被困住了,困在这具残破的躯壳中,日日夜夜,饱受煎熬。

    在无尽痛苦煎熬中,他忍不住想,等他醒来后秋空会用什么样的神情看丑态百出的他?

    是轻蔑,是厌恶,还是同情?

    傅红雪猜不出来,但他知道,无论是哪种,都不会是他想要的。

    可他想要的是什么?

    没人能回答出这个问题,就连他自己也不能。

    屋外传来木门开合的声音,继而是两道极轻巧的脚步声。

    已经走到楼梯口的叶开扭头回望了一眼对面紧闭的三扇门,心里有着解不开的疑惑。

    早些时候对面发出的动静虽然很小,可却瞒不过耳聪目明的叶开。

    透过门缝他看见昨日来的剑客和刀客都倒在地上,神情痛苦难耐。

    这一幕着实给他吓了一跳,还以为黄雨客栈其实是个黑店,但紧接着出来的少女的神情,让他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是她做的?

    三人进了房间后叶开也一直在注意那边的动静,可那几人谨慎得很,再没弄出声响。

    已经在这里耽误了两天,纵使仍旧满心好奇,叶开也不得不在今早带着丁灵玲动身前往边城。

    就在叶开离开后不久,秋空山房间的门被猛的推开,一股馥郁浓烈的异香扑了出来,弥漫在整个二楼,久久不能散去。

    开门的一点红等了片刻,见没有其他人注意到这股香味后,才又进了屋里。

    大漠白日里干燥闷热的空气从大敞着的窗口涌入,被香的差点晕过去的秋空山深吸一口气,终于感觉活了过来。

    一点红抱剑倚靠着床柱,看着她单手艰难的将那异香的源头——一条小指粗细的赤红色小蛇收进瓷瓶中。

    这瓷瓶与她惯用的白瓷瓶不同,是与那条小蛇一样的,妖异瑰丽的赤红色。

    等到小蛇乖巧的盘进瓶中后,秋空山将瓶口封死,珍而重之的将瓷瓶放在怀里。

    不多时,空气中的香味开始散去。

    见傅红雪还不醒,秋空山不安的抬手摸了摸他脖颈上被那条蛇咬出的两个红点。

    只是刚触摸到皮肤,手腕便被一只苍白修长的手紧紧桎梏,没等她挣脱开,那只手便拽着她的手不断下滑,最后稳稳当当的落在少年柔软又结实的胸膛。

    秋空山瞪大了眼睛,一点红呼吸一窒。

    屋里一片死寂,只有沙尘在阳光下不断翻飞。

    尝试几次怎么也挣脱不开后,秋空山咬紧牙关,抬手在傅红雪脸上落下重重一个耳光。

    “你快给我醒过来啊!”

    这一巴掌力道十足,清脆响亮。

    让一旁的一点红都忍不住后退几步,免得被狂躁的少女无辜波及。

    昏迷中的傅红雪更是直接被扇醒。

    他一只手捂着红肿胀痛的脸颊,一只手迷茫但敏捷的挡住了秋空山扇来的又一巴掌。

    被捏住右手手腕后,秋空山这才意识到人已经清醒,她没好气的说:“醒了还不给我松手。”

    傅红雪愣愣的松开手。

    “啧。”

    秋空山不耐烦的弯腰,刚被松开的右手点了点少年结实的胸膛,咬牙切齿道:“是被你按在这里的那只手啊。”

    傅红雪梦游似的顺着她的动作低头,只见自己另一只手正紧紧抓着秋空山纤细柔软的左手,用尽浑身力气的将她的手掌按压在自己胸口。

    咔嚓。

    屋里所有人都听到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

    看着僵硬石化的苍白少年,秋空山火气稍减,声音中带着笑意。

    “虽然我的左手挺乐意呆在那儿,但你未免太用力了吧,我感觉骨头都要被你捏碎了。”

    一点红僵硬的松开手,双眼无神的道歉。

    “抱歉,我…我不知道为什么……”

    揉了揉泛红的手指,秋空山安慰的拍拍他的胸口。

    “没事没事,我也不算很吃亏,你的身材还是很好的。”

    苍白冷漠的少年听到这话,瞬间从头红到脚。

    见他害羞成这样,秋空山弄不住恶趣味的继续逗弄。

    “你是不是故意的啊?

    我可没听说过谁癫痫发作的时候会抓着姑娘的手不放,非要姑娘摸自己的胸膛。

    虽然摸起来很确实舒服,但如果你真是故意的,那我可不能白白被你占了便宜。”

    “要不你再让我摸会儿,只是这回可不许抓着我的手。”

    她冲着傅红雪挑了挑眉,“我可以摸摸其他地方吗?”

    此话一出,傅红雪顿时羞得头顶冒烟,他张了张嘴,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最后拯救他的是一点红。

    一点红冷着脸,攥着秋空山的衣领将一把她拎开。

    “你少说点话吧。”

    秋空山耸了耸肩,脑后垂落的红布条微微晃动,像两条叛逆的尾巴。

    “红雪少侠。”她表情突然一变,收敛了所有轻浮。“我之前应该告诉过你,我现在正在修习医术。”

    厚重的红布条下,那双原本血肉模糊的眼睛已经渐渐长好。

    她眨了眨乌黑如墨的眼睛,感受到睫毛合拢又分开的细微触感后,无声一笑。

    “我可以治好你,不论是你的腿,还是你的病。”

    傅红雪看见她转动着掌心中的赤红瓷瓶,听见她不徐不疾的说出柔软的引诱。

    “你想让我治好你吗?”

    他当然想,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身有残缺的人,不想得到一具健全的躯体。

    可最后傅红雪还是摇头。

    秋空山很是错愕的看着他,不解的问:“你是不相信我能治好你吗?”

    “不是不信,只是不想。”

    傅红雪的声音也像是雪,但不是轻盈优雅自空中旋落的雪,而是被鲜血浸透后,深沉又厚重的雪。

    若他不是傅红雪,那他会毫不犹豫的说想。

    可上天既然让他生成傅红雪,生成这样的傅红雪,即便再心有不甘、再痛苦难耐,那他也必须接受。

    就像接受他生下来就肩负着复仇的使命,就像接受他的人生只配压抑忍耐痛苦孤独。

    傅红雪应该接受自己的一切。

    秋空山不懂他的想法,只当是傅红雪不相信她的医术。

    摸了摸因为血肉再生有些痒的眼睛,她表面上不再言语,但心里已经做了决定。

    不管他愿不愿意,她都会治好傅红雪。

    就当是刷他剧情参与度的回报,就当是利用他的回报。

    因为刚才情况太过突然,慌乱之中秋空山把所有的药瓶都丢得乱七八糟。

    既然人现在已经清醒,她便转身到桌前收拾起来。

    轻薄飘逸的纱帘飞舞,傅红雪微微偏头,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少女的背影。

    原来不是怜悯,也不是故作无视。

    是秋空山独有的“原来如此,那又怎样”,仿佛什么都不是事儿的寻常。

    而他,喜欢这样的寻常。

    “呵。”

    一声冷笑打断思绪,傅红雪慌忙移开视线,这才发现一点红还在床边站着。

    隐秘晦暗的心思被揭开遮羞布,赤/裸裸的暴露在另一个人眼中。

    刀法成熟,但年龄还小的傅红雪脸色霎时又红又白,不敢呼吸。

    见他这副情态,一点红只觉可悲。

    少年慕艾,再正常不过。

    虽然他不曾喜爱过哪个女人,可作为最顶尖的杀手,他见识过许多因为情情爱爱而产生的你死我活的仇怨。

    傅红雪与他很相似,同样的前路黑暗而迷茫。

    对于他们这样的人,爱恨情仇都是催折心肝的致命毒药,沾染不得。

    尤其还是秋空山这样的女人。

    越是神秘美丽,越是危险重重。

    专心整理的秋空山没发觉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她收拾好东西,趁着没人注意,悄摸摸的往门口蹭过去。

    手刚摸到木门,一把冷冰冰的剑鞘就落到腕上。

    扭头看着突然出现在身旁的一点红,她若无其事的搓搓手,回到床边坐下。

    藏起所有的动容犹豫,一点红冷声道:“别想溜走,把蛊虫给我们解开。”

    “好好好,解开就解开。”

    人在剑鞘下,不得不低头。

    秋空山磨磨蹭蹭的拿出藏在袖子里的药瓶,拔开瓶塞往手心倒了两粒味道刺鼻的赤红色小药丸。

    “喏。”

    她捏起一粒放到一点红手上。

    “你一粒,红雪少侠一粒。”

    见他拿起药丸,反反复复的查看,不被信任的感觉令秋空山更加不爽。

    “不吃就还给我。”

    一点红迟疑片刻,还是顺从本心将药丸吞咽下去。

    傅红雪也跟着服了下去。

    听见他俩真的吃了,秋空山面上的委屈立马一扫而空,极其嚣张的说:“我骗你的们!哈哈哈哈,这才不是解药!那可是我们南疆人一生只有一条母虫的情人蛊,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

    被嘲讽的一点红难得没有生气,他顺手从桌上拿了个杯子,面无表情的将含在嘴里的药丸吐到杯子里。

    早在接过药丸时就被他眼神暗示的傅红雪也依样画葫芦的吐出药丸。

    “哦豁。”

    他们没吃药丸,那她可就要完咯。

    听到动静的秋空山笑容僵在脸上,她抹了一把脸,极其流畅的滑到一点红身前,抱着他的腰求饶。

    “我错了。”

    声音既诚恳又真挚。

    “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一点红半点不信她的鬼话,给出最后通牒。

    “解药。”

    秋空山仰头,雨打青荷一样楚楚可怜的摇头。

    “真没有。”

    见一点红表情变冷,她赶紧解释道:“你们根本就没有中蛊虫,哪里来的解药嘛。”

    大门紧锁,窗户紧闭,黄雨客栈二楼小小的客房内,气氛严肃又冷冽。

    秋空山缩手缩脚的坐在床上,对面是审问她的一点红和傅红雪。

    一点红指间点着桌面,“你刚才说的没有中蛊虫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秋空山心虚不已,说话声越来越小,“怎么可能有那种东西啊。要是随随便便下个蛊虫就可以控制别人,那我找些高手下蛊,不早就成武林盟主了吗?”

    这话听起来虽然有道理,但还是有疑点。

    将昨晚秋空山下在清水里的药摆到桌面上,一点红问道:“那这是什么?”

    “就普通的,会让人早起肚子痛的药。”

    见一点红不信,秋空山上前拿起药瓶倒进桌上的水杯里,端起杯子便一饮而尽,又倒出一颗赤红色小药丸吞下。

    她被药丸苦的脸皱成一团麻花,缓了很久才开口。

    “这个很苦的就是解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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