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刀客17
“是毒。”
翠浓轻手轻脚的拨开秋空山被血渍黏在肌肤上的衣裳，莹润细腻的肌肤上是一道半掌长的狰狞伤口。
即便已经如此小心，却还是引得昏迷中的秋空山不住抽痛低呼。
她用沾着清水的干净绢绸擦了擦伤口边上粘腻干涸的血渍，看着往外翻卷的血肉和不断往外渗着黑红色的鲜血，突然觉得有些心疼。
“应该是伤她的刀剑上有毒。”翠浓扭头看向身旁的一点红，面色很是凝重。
因为查伤要脱衣服，所以傅红雪和楚留香都留在了纱帐外，只剩一点红无论怎样都不肯让秋空山再离开视线半步，所以翠浓只能无奈的放他一人进来。
面对着浑身冒着杀气的剑客，她紧张的手都在哆嗦，却还是一眼就认出了秋空山伤口中的毒素。
“这是万马堂特有的毒，名为春风得意。刚中毒的时候痛觉会减弱，可一旦药效发作，痛觉便会百倍千倍的放大，就算是再小的伤口也会令人痛不欲生。”
看着少女即便在昏迷中仍旧不停滑落的泪水，翠浓不忍的挪开视线。
“除非从马空群手里拿到解药，要不然她会活生生疼死。”
“怪不得之前在柜子里她一直没什么异样，原来是毒还没发作。”楚留香眉头紧皱，“马空群真是好狠毒的手段。”
“她是在万马堂受的伤。”傅红雪握紧手中的刀，低声喃喃，“她是因为我受的伤。”
他说的很小声，专注看着秋空山伤口的翠浓和一点红都没听见，只有站在他身旁的楚留香听到了。
对于这位少年刀客的自卑自厌，楚留香从见他的第一眼就有所感知。
明明傅红雪当时去万马堂是为了救秋空山，却还是在出问题后一股脑将所有罪责揽到自己身上。
当然楚留香并不是觉得傅红雪不好，反而对他的想法很是理解。
毕竟他在傅红雪这个年纪时，也是这么死脑筋，总爱把好的坏的都怪罪到自己身上。
淅淅沥沥的水流声吸引了陷入自责怪圈的傅红雪，他循着声音看过去，发现是楚留香在倒茶。
清凉的茶汤倾泄在杯中，香帅的一举一动流畅又优雅。
将冒着热气的茶杯推到傅红雪手边，楚留香语气平和安抚：“不要想太多。”
“多谢。”傅红雪没有接过茶杯，只是声音嘶哑的道了一声谢。
秋空山早在翠浓为她擦拭伤口时就被疼得恢复了一点意识，她没有着急挣扎醒来，而是在久违的与系统对话。
系统很是困惑，“你是故意受伤的？”
秋空山很冤，“我怎么可能故意让自己受伤，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怕疼。”
系统当然知道，所以更加不解。
感受着浑身上下，由里到外钻心刺骨的疼痛，秋空山的声音都不由自主抖了起来。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身体不适合练武，之前在石林练了十年都还是那个样子，怎么可能真的只凭你给的剑法就能以一敌百还半点不受伤啊。”
“这也不是你让几个杂兵伤成这样的理由。”
秋空山叹气，“虽然我之前确实是打败了叶孤城，但那也是占了天时地利人和。我的实战经验约等于无，当时在万马堂那么多人围攻我，他们又不像叶孤城和西门吹雪那样光明正大，什么阴招都使出来了，我受点伤不是很正常。”
系统沉吟着接受了这个理由，却还是觉得不太对劲。
“你平时可忍不了一点痛，这次虽然被毒药削减了痛觉，但又不是完全失去了痛觉，你居然能忍到毒性发作才表现出来的？”
秋空山尴尬一笑。
“我忍得很艰难的，还不是为了面子嘛。之前都跟红雪说了我要装，要是刚装完就因为一点小伤疼得龇牙咧嘴，那岂不是很丢人。”
彻底打消了系统的疑虑后，秋空山松了一口气。
事情当然不像她说的那么简单，但她也没说谎，只是隐瞒了一点点事情没告诉系统。
怪不得。
秋空山在心里想，怪不得自从在大漠醒来后就一直犯困，精神不济，白天不醒晚上不睡，后期都是靠一点红做了个背篓将她背出的来的。
她原本还以为是环境太艰难每天睡不好导致的，可现在感受着五脏六腑撕裂搅碎又一片片重组的痛意，秋空山终于明白，原来是毒啊。
不仅仅是翠浓刚才提到的春风得意，同时发作令她这样痛不欲生的还有石观音之前给她下的毒。
至于为什么这本该随着她之前的身体一起化作飞灰的毒，居然还潜伏在这具新生的身体，那就很值得深思了。
明明就连用了那么久的眼睛都在新生后被排除在体外，可这个毒却比跗骨之蛆更加可怕，仿佛寄生在她灵魂中一般，跟到了她新生的身体里。
在被系统绑定前，秋空山不止一次的“死”过，也不是没有像这次一样被火化后重生过。可每一次不管她中了什么毒，受了什么伤，只要新生后就会像刷新一样，消失的干干净净。
几千年来，一直如此。
可偏偏在被系统绑定之后，就出现了这样的情况，让她实在不能不多想。
看来系统真的藏了很多秘密啊。
轻轻撩拨了一下秋空山眼前濡湿的发丝，看着她眉头紧蹙，满脸痛苦之色，一点红只觉自己的心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用力捏紧再捏紧，直至榨成不成型的浓稠汁液。
只不过是走了一天，不，甚至还没有一天，原本好好的人就成了这样。
她在痛吗？会比他的心更痛吗？
一点红圈着秋空山的手腕，额头抵着她轻颤的手背。
楚留香掀开帘子 ，本想进来查看一下秋空山的情况，看见这一幕后又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扭头看向榻上不停哆嗦冷汗直流的傅红雪，楚留香无声叹息。
情之一字，刀口舔蜜。
幸好他是个浪子，赏鲜花娇美，尝情意甜蜜，能爱就爱，不能爱就散，不会像他们这般泥足深陷，为爱所苦。
秋空山真正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她微微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趴伏在一张极为柔软的床上。
微微侧着脸昂起下巴，床边晃动的烛火在她眼中晕成一团暧昧不明的光斑。
她眨眨眼，睫毛上垂落的汗珠滴下，顺着眼角滑落在艳丽的枕巾上。
一点红第一时间感受到了她的动作，他俯身双手撑在她身侧，捏着她侧过来的下巴，一寸一寸仔仔细细的将她的神情面容刻入心里。
应该是太疼了，她的发丝被汗水濡湿，苍白的肌肤上泛着浅浅的红晕，一直被咬着的唇饱满得几乎要裂开。
她还是那样美，即便如此狼狈，却仍如海棠醉日，美不胜收。
一点红的心跳的很快，他垂落的黑发扫过秋空山半睁的眼睛，微微的痒意让她忍不住又眨了眨眼。
一点红这才发现，她居然睁开了眼。
相识这么久，他从没见过她的眼睛。
在沙漠中时，她总是用一根极其厚重的红布条蒙着眼睛，有时她也会取下布条，可每次取下后那双眼睛也总是紧紧闭合着。
她说她看不见，所以一点红也从没想过去揭开她想掩藏的东西。
这算是一点红第一次真正看到她的眼睛。
他第一眼看到的是一滴血。
一点红是个杀手，不会像其他人一样用什么有没的形容词。他看见秋空山眼皮上那颗小小的痣，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陪伴他这么多年的鲜血。
用指腹揉了揉，一点红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不是血，只是一颗藏得很深，很诱人的小痣。
他微不可见的吞咽一下，视线下滑看向被浓密睫毛遮掩着的眼睛。
纯黑色眼睛，比他见过的所有黑更加深沉，更加纯粹。
一点红看着那双眼睛，从里面看到了自己，被捆住手脚伸长脖子引颈就戮的自己。
眼前是大片的阴影，如同急雨前的黑云，极具压迫感的笼罩在头顶。
秋空山凝神看了很久，才从那黑云过分清晰的边缘中辨认出了一点红的轮廓。
“一点红？”
“嗯。”
一点红应了一声，沉默片刻后突然问：“为什么不叫小红哥哥？”
秋空山闭上眼脑子停转了片刻，还以为她是在做梦，可面上不断拂来的清浅呼吸声告诉她，不是梦，刚才问出那个问题的真的是酷哥杀手一点红。
她忍不住笑了，可一笑就牵扯着肩上本就疼痛的伤口，她满含痛意的嘶了一声，下一秒就被一点红扶着腰坐了起来。
“还很疼？”
秋空山点点头，疼得不断抽气，好不容易缓过来一点后，第一时间就开始逗弄一点红。
“原来你这么喜欢我叫你小红哥哥啊。”
她本以为一点红会害羞，可谁知却听到他低沉的“嗯”了一声。
一点红低下头，下巴靠在秋空山的肩窝处，“我很喜欢。”
秋空山愣了一会，忽然笑出了声。
“小红哥哥、小红哥哥、小红哥哥……”
甜丝丝、软绵绵的声音萦绕在耳边，一点红像是被困在蜜糖做的鱼缸中，不论往左还是往右都是甜头。
在秋空山第十次重复的时候，一点红终于忍不住红了脸，他冷着脸，捂住那张不断吐出钩子，诱他上钩的嘴。
秋空山眯了眯眼睛，在他掌心闷着呜呜两声，见他还不放开自己，便张嘴轻咬了一口。
一点红像是抓了一把火炭一样，飞快收回手，他蜷缩着手指，不断摩擦着湿润的手心。
秋空山本想下床，可只是稍微一动弹，那股痛意便更加难捱，像是有数不清的手撕扯着她的身体，想要将她活生生的扯成碎片。
察觉她动作忽然顿住，一点红反应过来，焦急的蹲下身看她的表情。只是刚一蹲下，一股猩红的液体便扑面而来。
他抹了抹脸上的东西，声音发颤。
“你……”
没等他说完，守在外间的翠浓便快步进来，看见两人的样子后她倒吸一口凉气。
“你怎么吐血了？”
吐了一口血后，秋空山身体里的痛意稍缓，她冲二人摆摆手，“没事没事。”
怎么会没事？
要真没事，那为什么会一直落泪？
翠浓心焦的揉弄着手帕，犹豫再三后还是决定不再隐瞒，只是没等她开口，秋空山就先一步发问。
“我身上的药瓶呢？”
翠浓愣了一下，上前将床边柜子上一红五白的药瓶悉数递给她。
秋空山接过药瓶，挨个摸了摸，最后拿起最边上的白色药瓶，从里面倒出两颗纯白色药丸服了下去。
“这是什么？”翠浓好奇的发问。
“嗯……”秋空山想了想，“算是春风得意的解药吧。”
“解药？”翠浓的声调拔高，“你怎么会有春风得意的解药？”
听到解药二字后，就连一点红都惊诧不已。
万马堂的春风得意在杀手圈也算是出了名的毒药。它不像其他毒药那样毒性剧烈，春风得意可以放大痛觉的这一点很适合用来拷问和折磨，一点红见过许多人在这种药的折磨下抛弃尊严摇尾乞怜，最后却仍活生生疼死。
毕竟从马空群手里拿到春风得意很容易，想要拿到解药却难如登天。
一点红从来不屑用药，他向来是干干脆脆一剑毙命，连鲜血都不会多流几滴，因此才被称为“中原一点红”。
药效发作很快，背上伤口的痛觉慢慢恢复正常，虽然还是很痛，但至少在秋空山可忍受的范围内。
她收好药瓶，冲着明显有些激动的翠浓安抚一笑，“也不能说这是春风得意的解药，应该说这种药能解世上大部分毒。”
听到这系统忍不住发问：“你怎么知道这药能解毒？当时在大漠中遇见那女人时，明明她只跟你说了几句话就死了。”
系统一直跟着秋空山，对她的情况再了解不过，所以更加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对这些捡来的药知道得这么清楚。
“你有些没礼貌哦。”秋空山对系统说：“马空群不是说了嘛，人家叫赤蛇夫人，什么那女人那女人的。”
系统，“这不是重点。”
秋空山慢条斯理的说：“那什么是重点？”
系统，“你会医术？”
秋空山，“唔，不能说会吧，严格意义上说，应该叫做精通。”
系统冷冷一笑，“你从跟我没说过。”
秋空山故作惊讶的挑眉，“我早就说过了，是你自己一直懂。”
她感受到了系统的疑惑和怒气，对将这个冷酷无情的东西逗成这副模样很是开心。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了啊。”她转了转手中的药瓶，“我告诉了你，我是永生者。”
一个人要是活了那么久，还是一事无成、一无所知的废物，那就真是个天大的笑话了。
虽然因为特殊的体质原因，秋空山不擅长武功，可她从没说过，她不擅长其他的。
千百年的时光，她什么苦都经受过，自然也该什么都得到了。
系统听懂了她的意思，深吸一口气。
“那你之前还死缠烂打从我这里要走了三支银簪？”
秋空山心虚一笑，“哎呀，咱俩还分什么你我。再说能从你身上扒点好东西用，我干嘛非要自己动手，很累的啊。”
话还没说完，一声刺耳的电流声穿透大脑，秋空山还没反应过来，系统就直接掉线了。
哎呀，生气了啊。
放弃不经逗的系统，秋空山将注意力放到一点红和翠浓身上。
在得知秋空山手上的不是春风得意的解药后，翠浓明显神思恍惚起来，她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把话说出来。
“我去取点热水。”
她转身出去，踩着无名居前院的靡靡之音，走到了厨房门口。
抬头看着无星无月的混沌夜空，翠浓心绪不定。
秋空山说过的话一遍一遍在脑中回想，她说：“外面有更广阔的天地可以弹琵琶，你想去吗？”
翠浓当然想去，可她真的配吗？
她知道除了大漠无垠的黄沙外，这世界还有高山河流、烟雨风荷，她没见过的世界远比她想象的更为广阔，而她不过是一个妓女，她真的有资格踏入这一切的美好中吗？
望着墙角灰蒙蒙的蛛网，翠浓好似看到了琵琶琴弦。
指尖不由自主的跳动，她颤颤巍巍的拨弄着自己的心弦。
房间里点着清雅的熏香，纯白的烟雾缓缓上升，在最高点四散开来。
秋空山就着一点红的手喝了口热水，“红雪他们呢？”
擦了擦她唇角的水渍，一点红阴沉着脸道：“傅红雪发病，楚留香在另一间房照看他。”
“怎么又发病了？”秋空山有些担心，片刻后忽然反应过来，“是被我吓的？”
“不是。”
虽然一点红回答得很果断，但秋空山还是没被他迷惑。
“看来是了。”
秋空山有些头疼，虽然她有办法治好傅红雪的癫痫，可现在情况特殊，赤蛇暂时不能用，再加上自己的身体又是这种状况，这事一时半会肯定弄不好。
听着一点红清浅的呼吸声，秋空山突然想起一件事。
“你不是跟师弟回去了吗？怎么才走一天就回来了？”
一点红看了她一眼，想起之前发生的事。
他与师弟已经行了一段路程，可师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告诉他已经先一步将他是因为一个女人耽误任务的消息传回了师门。
一点红太了解师父了，作为杀手怎么能心有牵挂，师父一定会派人来杀秋空山，也许已经派人来了。
毫不犹豫的让师弟将他要退出组织的消息带回给师父，一点红自己则快马赶回来护在她身边。
然而这么多的事情，最后只被他简化为一句话，
“想回来就回来了。”
翠浓轻手轻脚的拨开秋空山被血渍黏在肌肤上的衣裳，莹润细腻的肌肤上是一道半掌长的狰狞伤口。
即便已经如此小心，却还是引得昏迷中的秋空山不住抽痛低呼。
她用沾着清水的干净绢绸擦了擦伤口边上粘腻干涸的血渍，看着往外翻卷的血肉和不断往外渗着黑红色的鲜血，突然觉得有些心疼。
“应该是伤她的刀剑上有毒。”翠浓扭头看向身旁的一点红，面色很是凝重。
因为查伤要脱衣服，所以傅红雪和楚留香都留在了纱帐外，只剩一点红无论怎样都不肯让秋空山再离开视线半步，所以翠浓只能无奈的放他一人进来。
面对着浑身冒着杀气的剑客，她紧张的手都在哆嗦，却还是一眼就认出了秋空山伤口中的毒素。
“这是万马堂特有的毒，名为春风得意。刚中毒的时候痛觉会减弱，可一旦药效发作，痛觉便会百倍千倍的放大，就算是再小的伤口也会令人痛不欲生。”
看着少女即便在昏迷中仍旧不停滑落的泪水，翠浓不忍的挪开视线。
“除非从马空群手里拿到解药，要不然她会活生生疼死。”
“怪不得之前在柜子里她一直没什么异样，原来是毒还没发作。”楚留香眉头紧皱，“马空群真是好狠毒的手段。”
“她是在万马堂受的伤。”傅红雪握紧手中的刀，低声喃喃，“她是因为我受的伤。”
他说的很小声，专注看着秋空山伤口的翠浓和一点红都没听见，只有站在他身旁的楚留香听到了。
对于这位少年刀客的自卑自厌，楚留香从见他的第一眼就有所感知。
明明傅红雪当时去万马堂是为了救秋空山，却还是在出问题后一股脑将所有罪责揽到自己身上。
当然楚留香并不是觉得傅红雪不好，反而对他的想法很是理解。
毕竟他在傅红雪这个年纪时，也是这么死脑筋，总爱把好的坏的都怪罪到自己身上。
淅淅沥沥的水流声吸引了陷入自责怪圈的傅红雪，他循着声音看过去，发现是楚留香在倒茶。
清凉的茶汤倾泄在杯中，香帅的一举一动流畅又优雅。
将冒着热气的茶杯推到傅红雪手边，楚留香语气平和安抚：“不要想太多。”
“多谢。”傅红雪没有接过茶杯，只是声音嘶哑的道了一声谢。
秋空山早在翠浓为她擦拭伤口时就被疼得恢复了一点意识，她没有着急挣扎醒来，而是在久违的与系统对话。
系统很是困惑，“你是故意受伤的？”
秋空山很冤，“我怎么可能故意让自己受伤，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怕疼。”
系统当然知道，所以更加不解。
感受着浑身上下，由里到外钻心刺骨的疼痛，秋空山的声音都不由自主抖了起来。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身体不适合练武，之前在石林练了十年都还是那个样子，怎么可能真的只凭你给的剑法就能以一敌百还半点不受伤啊。”
“这也不是你让几个杂兵伤成这样的理由。”
秋空山叹气，“虽然我之前确实是打败了叶孤城，但那也是占了天时地利人和。我的实战经验约等于无，当时在万马堂那么多人围攻我，他们又不像叶孤城和西门吹雪那样光明正大，什么阴招都使出来了，我受点伤不是很正常。”
系统沉吟着接受了这个理由，却还是觉得不太对劲。
“你平时可忍不了一点痛，这次虽然被毒药削减了痛觉，但又不是完全失去了痛觉，你居然能忍到毒性发作才表现出来的？”
秋空山尴尬一笑。
“我忍得很艰难的，还不是为了面子嘛。之前都跟红雪说了我要装，要是刚装完就因为一点小伤疼得龇牙咧嘴，那岂不是很丢人。”
彻底打消了系统的疑虑后，秋空山松了一口气。
事情当然不像她说的那么简单，但她也没说谎，只是隐瞒了一点点事情没告诉系统。
怪不得。
秋空山在心里想，怪不得自从在大漠醒来后就一直犯困，精神不济，白天不醒晚上不睡，后期都是靠一点红做了个背篓将她背出的来的。
她原本还以为是环境太艰难每天睡不好导致的，可现在感受着五脏六腑撕裂搅碎又一片片重组的痛意，秋空山终于明白，原来是毒啊。
不仅仅是翠浓刚才提到的春风得意，同时发作令她这样痛不欲生的还有石观音之前给她下的毒。
至于为什么这本该随着她之前的身体一起化作飞灰的毒，居然还潜伏在这具新生的身体，那就很值得深思了。
明明就连用了那么久的眼睛都在新生后被排除在体外，可这个毒却比跗骨之蛆更加可怕，仿佛寄生在她灵魂中一般，跟到了她新生的身体里。
在被系统绑定前，秋空山不止一次的“死”过，也不是没有像这次一样被火化后重生过。可每一次不管她中了什么毒，受了什么伤，只要新生后就会像刷新一样，消失的干干净净。
几千年来，一直如此。
可偏偏在被系统绑定之后，就出现了这样的情况，让她实在不能不多想。
看来系统真的藏了很多秘密啊。
轻轻撩拨了一下秋空山眼前濡湿的发丝，看着她眉头紧蹙，满脸痛苦之色，一点红只觉自己的心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用力捏紧再捏紧，直至榨成不成型的浓稠汁液。
只不过是走了一天，不，甚至还没有一天，原本好好的人就成了这样。
她在痛吗？会比他的心更痛吗？
一点红圈着秋空山的手腕，额头抵着她轻颤的手背。
楚留香掀开帘子 ，本想进来查看一下秋空山的情况，看见这一幕后又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扭头看向榻上不停哆嗦冷汗直流的傅红雪，楚留香无声叹息。
情之一字，刀口舔蜜。
幸好他是个浪子，赏鲜花娇美，尝情意甜蜜，能爱就爱，不能爱就散，不会像他们这般泥足深陷，为爱所苦。
秋空山真正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她微微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趴伏在一张极为柔软的床上。
微微侧着脸昂起下巴，床边晃动的烛火在她眼中晕成一团暧昧不明的光斑。
她眨眨眼，睫毛上垂落的汗珠滴下，顺着眼角滑落在艳丽的枕巾上。
一点红第一时间感受到了她的动作，他俯身双手撑在她身侧，捏着她侧过来的下巴，一寸一寸仔仔细细的将她的神情面容刻入心里。
应该是太疼了，她的发丝被汗水濡湿，苍白的肌肤上泛着浅浅的红晕，一直被咬着的唇饱满得几乎要裂开。
她还是那样美，即便如此狼狈，却仍如海棠醉日，美不胜收。
一点红的心跳的很快，他垂落的黑发扫过秋空山半睁的眼睛，微微的痒意让她忍不住又眨了眨眼。
一点红这才发现，她居然睁开了眼。
相识这么久，他从没见过她的眼睛。
在沙漠中时，她总是用一根极其厚重的红布条蒙着眼睛，有时她也会取下布条，可每次取下后那双眼睛也总是紧紧闭合着。
她说她看不见，所以一点红也从没想过去揭开她想掩藏的东西。
这算是一点红第一次真正看到她的眼睛。
他第一眼看到的是一滴血。
一点红是个杀手，不会像其他人一样用什么有没的形容词。他看见秋空山眼皮上那颗小小的痣，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陪伴他这么多年的鲜血。
用指腹揉了揉，一点红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不是血，只是一颗藏得很深，很诱人的小痣。
他微不可见的吞咽一下，视线下滑看向被浓密睫毛遮掩着的眼睛。
纯黑色眼睛，比他见过的所有黑更加深沉，更加纯粹。
一点红看着那双眼睛，从里面看到了自己，被捆住手脚伸长脖子引颈就戮的自己。
眼前是大片的阴影，如同急雨前的黑云，极具压迫感的笼罩在头顶。
秋空山凝神看了很久，才从那黑云过分清晰的边缘中辨认出了一点红的轮廓。
“一点红？”
“嗯。”
一点红应了一声，沉默片刻后突然问：“为什么不叫小红哥哥？”
秋空山闭上眼脑子停转了片刻，还以为她是在做梦，可面上不断拂来的清浅呼吸声告诉她，不是梦，刚才问出那个问题的真的是酷哥杀手一点红。
她忍不住笑了，可一笑就牵扯着肩上本就疼痛的伤口，她满含痛意的嘶了一声，下一秒就被一点红扶着腰坐了起来。
“还很疼？”
秋空山点点头，疼得不断抽气，好不容易缓过来一点后，第一时间就开始逗弄一点红。
“原来你这么喜欢我叫你小红哥哥啊。”
她本以为一点红会害羞，可谁知却听到他低沉的“嗯”了一声。
一点红低下头，下巴靠在秋空山的肩窝处，“我很喜欢。”
秋空山愣了一会，忽然笑出了声。
“小红哥哥、小红哥哥、小红哥哥……”
甜丝丝、软绵绵的声音萦绕在耳边，一点红像是被困在蜜糖做的鱼缸中，不论往左还是往右都是甜头。
在秋空山第十次重复的时候，一点红终于忍不住红了脸，他冷着脸，捂住那张不断吐出钩子，诱他上钩的嘴。
秋空山眯了眯眼睛，在他掌心闷着呜呜两声，见他还不放开自己，便张嘴轻咬了一口。
一点红像是抓了一把火炭一样，飞快收回手，他蜷缩着手指，不断摩擦着湿润的手心。
秋空山本想下床，可只是稍微一动弹，那股痛意便更加难捱，像是有数不清的手撕扯着她的身体，想要将她活生生的扯成碎片。
察觉她动作忽然顿住，一点红反应过来，焦急的蹲下身看她的表情。只是刚一蹲下，一股猩红的液体便扑面而来。
他抹了抹脸上的东西，声音发颤。
“你……”
没等他说完，守在外间的翠浓便快步进来，看见两人的样子后她倒吸一口凉气。
“你怎么吐血了？”
吐了一口血后，秋空山身体里的痛意稍缓，她冲二人摆摆手，“没事没事。”
怎么会没事？
要真没事，那为什么会一直落泪？
翠浓心焦的揉弄着手帕，犹豫再三后还是决定不再隐瞒，只是没等她开口，秋空山就先一步发问。
“我身上的药瓶呢？”
翠浓愣了一下，上前将床边柜子上一红五白的药瓶悉数递给她。
秋空山接过药瓶，挨个摸了摸，最后拿起最边上的白色药瓶，从里面倒出两颗纯白色药丸服了下去。
“这是什么？”翠浓好奇的发问。
“嗯……”秋空山想了想，“算是春风得意的解药吧。”
“解药？”翠浓的声调拔高，“你怎么会有春风得意的解药？”
听到解药二字后，就连一点红都惊诧不已。
万马堂的春风得意在杀手圈也算是出了名的毒药。它不像其他毒药那样毒性剧烈，春风得意可以放大痛觉的这一点很适合用来拷问和折磨，一点红见过许多人在这种药的折磨下抛弃尊严摇尾乞怜，最后却仍活生生疼死。
毕竟从马空群手里拿到春风得意很容易，想要拿到解药却难如登天。
一点红从来不屑用药，他向来是干干脆脆一剑毙命，连鲜血都不会多流几滴，因此才被称为“中原一点红”。
药效发作很快，背上伤口的痛觉慢慢恢复正常，虽然还是很痛，但至少在秋空山可忍受的范围内。
她收好药瓶，冲着明显有些激动的翠浓安抚一笑，“也不能说这是春风得意的解药，应该说这种药能解世上大部分毒。”
听到这系统忍不住发问：“你怎么知道这药能解毒？当时在大漠中遇见那女人时，明明她只跟你说了几句话就死了。”
系统一直跟着秋空山，对她的情况再了解不过，所以更加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对这些捡来的药知道得这么清楚。
“你有些没礼貌哦。”秋空山对系统说：“马空群不是说了嘛，人家叫赤蛇夫人，什么那女人那女人的。”
系统，“这不是重点。”
秋空山慢条斯理的说：“那什么是重点？”
系统，“你会医术？”
秋空山，“唔，不能说会吧，严格意义上说，应该叫做精通。”
系统冷冷一笑，“你从跟我没说过。”
秋空山故作惊讶的挑眉，“我早就说过了，是你自己一直懂。”
她感受到了系统的疑惑和怒气，对将这个冷酷无情的东西逗成这副模样很是开心。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了啊。”她转了转手中的药瓶，“我告诉了你，我是永生者。”
一个人要是活了那么久，还是一事无成、一无所知的废物，那就真是个天大的笑话了。
虽然因为特殊的体质原因，秋空山不擅长武功，可她从没说过，她不擅长其他的。
千百年的时光，她什么苦都经受过，自然也该什么都得到了。
系统听懂了她的意思，深吸一口气。
“那你之前还死缠烂打从我这里要走了三支银簪？”
秋空山心虚一笑，“哎呀，咱俩还分什么你我。再说能从你身上扒点好东西用，我干嘛非要自己动手，很累的啊。”
话还没说完，一声刺耳的电流声穿透大脑，秋空山还没反应过来，系统就直接掉线了。
哎呀，生气了啊。
放弃不经逗的系统，秋空山将注意力放到一点红和翠浓身上。
在得知秋空山手上的不是春风得意的解药后，翠浓明显神思恍惚起来，她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把话说出来。
“我去取点热水。”
她转身出去，踩着无名居前院的靡靡之音，走到了厨房门口。
抬头看着无星无月的混沌夜空，翠浓心绪不定。
秋空山说过的话一遍一遍在脑中回想，她说：“外面有更广阔的天地可以弹琵琶，你想去吗？”
翠浓当然想去，可她真的配吗？
她知道除了大漠无垠的黄沙外，这世界还有高山河流、烟雨风荷，她没见过的世界远比她想象的更为广阔，而她不过是一个妓女，她真的有资格踏入这一切的美好中吗？
望着墙角灰蒙蒙的蛛网，翠浓好似看到了琵琶琴弦。
指尖不由自主的跳动，她颤颤巍巍的拨弄着自己的心弦。
房间里点着清雅的熏香，纯白的烟雾缓缓上升，在最高点四散开来。
秋空山就着一点红的手喝了口热水，“红雪他们呢？”
擦了擦她唇角的水渍，一点红阴沉着脸道：“傅红雪发病，楚留香在另一间房照看他。”
“怎么又发病了？”秋空山有些担心，片刻后忽然反应过来，“是被我吓的？”
“不是。”
虽然一点红回答得很果断，但秋空山还是没被他迷惑。
“看来是了。”
秋空山有些头疼，虽然她有办法治好傅红雪的癫痫，可现在情况特殊，赤蛇暂时不能用，再加上自己的身体又是这种状况，这事一时半会肯定弄不好。
听着一点红清浅的呼吸声，秋空山突然想起一件事。
“你不是跟师弟回去了吗？怎么才走一天就回来了？”
一点红看了她一眼，想起之前发生的事。
他与师弟已经行了一段路程，可师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告诉他已经先一步将他是因为一个女人耽误任务的消息传回了师门。
一点红太了解师父了，作为杀手怎么能心有牵挂，师父一定会派人来杀秋空山，也许已经派人来了。
毫不犹豫的让师弟将他要退出组织的消息带回给师父，一点红自己则快马赶回来护在她身边。
然而这么多的事情，最后只被他简化为一句话，
“想回来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