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繁的香味在过分狭窄的空间憋得太久,好不容易等到柜门打开,便争先恐后张牙舞爪的涌向向外涌去。

    在铺面而来的潮热香风中,一点红闻到了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馥郁甜香。

    就在前一天的月夜寒风中,他亲密无间的拥了一怀这样的香气,并为之迷醉欣喜。

    可现在却全然不一样了。

    看着柜中的场景,一点红黑沉着一张脸,嘴角冷冽的下抿。

    他握剑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话到嘴边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好不自在的后退几步,让将柜子塞得满满当当的三人能够出来。

    秋空山艰难的从柜子里退出来,脚尖接触地面那刻,一只胳膊便从身后圈住她的腰,一把将她扯到怀里。

    一点红低声问:“你希望来的是谁?”

    秋空山后背紧贴着灼热的胸膛,她仰头看向正垂首看着他的一点红,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一丝微妙的酸味。

    光线暗淡的房间中,浅绿色的纱帐被风撩拨的好似林海翻涌。

    翠浓看看从柜子里出来后正慢条斯理整理衣裳上褶皱的楚留香,又看看取下眼上红布条后正扶着柜门喘息的傅红雪,最后看向即便拥佳人入怀也仍满脸风雨欲来的一点红。

    在这无名店迎来送往这么多年,作为名妓的翠浓自然也见过很多男人为她争风吃醋,甚至大打出手的场面。

    可今日这位姑娘面对的明显比她面对的那些要难办得多,毕竟这几位看着都是厉害角色。

    就在翠浓暗自担心时,秋空山却半点没察觉几人各异的心思和古怪的氛围,她拍了拍一点红过分用力的胳膊。

    “有点疼。”

    一点红下意识放松胳膊,却并没有松开手,他固执的望着秋空山,想从她嘴里得到一个答案。

    她以为来的是谁?她想见到的是谁?

    “小红哥哥。”

    一点红眨眨眼,回应她的呼唤。

    秋空山见他没听懂,笑着叹了口气,仰着头用后脑勺轻轻撞了撞他的胸膛。

    “我还以为是万马堂的人找来了,没想到是小红哥哥,可真是太好了。”

    那不痛不痒的动作像是穿透了那层皮肉直接撞到了心口,酥酥麻麻的感觉蔓延全身,一点红的耳垂瞬间红透。

    “咳咳。”

    一旁被忽视的彻底的楚留香看看暗淡得近乎失色的傅红雪,摇着头轻咳几声。

    “虽然打扰二位很失礼,可我们现在的状况,是不是不太适合调情叙旧啊。”

    “谁调情了?”

    “你是谁?”

    对面的两人几乎同时开口,让楚留香一时不知该回答谁。

    一点红也没有给他回答的机会,他面色极其不善的从上到下打量了楚留香一遍后,扭头看着秋空山。

    “他就是你要找的那人?”

    “啊?”秋空山一脸莫名。

    “算了,不重要。”

    一点红垂眸看着那双没有被布条遮挡的紧闭双眼,看着那浓密卷翘的睫毛随着呼吸颤动不已,看着近在咫尺的丰盈红唇。

    他冷笑一声,抬手掐着秋空山小巧精致的下巴,目光似笑非笑的扫了一圈后,恶狠狠低下头,将她的吐息尽数揉进自己呼吸中。

    这是他第二次亲吻,较第一次而言更凶狠,更深入,更强势。

    他压抑着,喘息着,无措着,不顾一切的想告诉所有人,他独占了高高在上的月亮。

    可为什么明明这么亲密的吻着,这么用力的抱着,这么不留一丝缝隙的占有着,他却还是觉得不够,觉得空虚,觉得心慌。

    啪!

    真是用尽全力的一巴掌,将他整张脸都打得偏了过去。

    一点红舔了舔嘴角,舌尖是浓郁的铁锈味。

    是了,人怎么可能占有遥不可及的明月。

    即便离得再近,拥得再紧,也只不过是水中捞月,也不过是一场不知好歹的幻梦罢了。

    手心又红又肿,丝丝缕缕的痛意像觅食的蚂蚁一样亳无规则的乱窜。

    秋空山抿了抿红肿的唇,甩了甩发麻的右手。

    “你疯了?”

    她这话问的真心实意,并没有嘲讽的意思。

    秋空山是真的怀疑一点红脑袋出问题了,要不然怎么在众目睽睽之下毫无预兆的发神经。

    听到这话,一点红忍不住低声笑起来。

    他握着她的手腕,上半身极具压迫感的冲她倾下,眼中闪过狼一样的冷光。

    “真有的你,真有你的啊。”

    秋空山完全搞不懂他为什么突然发疯,也听不懂他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

    深吸一口气,她平复怒气挣开被一点红桎梏的手,摸索着走到傅红雪身边,从他手中接过红布条绑在眼上。

    等到眼前不停翻滚摇晃的杂乱光线终于消失后,她才有心思思考一点红最开始的问话。

    “你刚才说谁是我要找的人?”

    一点红没有回话,心潮翻涌不歇。

    与秋空山有关的事,桩桩件件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不论是在大漠也好,在边城也罢,他从来没忘记过,秋空山来这里的目的。

    她要找一个男人,一个极其没眼光的男人。

    一个与她共同成长青梅竹马的男人,一个明明有机会与她相守相伴却不珍惜的男人,一个令人艳羡嫉妒得恨不得取而代之的男人。

    他的目光略过目瞪口呆的傅红雪和翠浓,落在呆若木鸡的楚留香身上。

    恶意,杀意,还有数不清的阴暗嫉妒像雨后春笋,一茬又一茬的冒出来。

    现在秋空山找到了想找的人,她是不是就会像曾经抛下一切来找他一样,也抛下一切跟他离开。

    而被她抛下的一切里自然也包括一点红。

    剑气杀意肆无忌惮的弥散在房间中,被针对的楚留香摸摸鼻子,完全搞不懂这位突然出现的剑客为什么会对他抱有如此大的意见。

    虽然刚才柜子里的场面确实让人浮想联翩,但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他只是一个无辜被牵扯进来的倒霉蛋,真正与秋空山有暧昧的是那个苍白少年啊。

    看着对面的剑客紧绷肌肉,手中长剑已经半出鞘。

    楚留香刚想开口解释,就听见剑客咬牙切齿的说:“你就是那个在成亲前抛弃她的男人?”

    这句话好似巨石落入湖中,掀起层层波浪。

    “你说什么?”

    楚留香晃晃脑袋,怀疑自己听错了。

    翠浓惊得瞪大了眼睛,脑中一片乱麻,忍不住瞥了秋空山一眼又一眼。

    啊?

    啊……

    啊!

    要是自己没理解错的话,也就是说现在齐聚在这间小屋里的三个男人,一个是青梅竹马但无情抛弃她的男人,一个是与她相依相伴共同逃亡的男人,还有一个貌似是她正宫上门质问的男人。

    翠浓几乎开始颤抖了。

    傅红雪听到这话后的震惊同样不比翠浓少,同时一直缠绕在他心间的疑惑也终于被解开。

    怪不得他们会一起被困在万马堂,怪不得又会这么巧合的在同一个柜子里遇到。

    傅红雪落寞的垂眸。

    这就是青梅竹马之间的默契吗?

    “不是……”

    秋空山看着这一屋子已经默认一点红说的是事实的人,与满脸懵的楚留香对视一眼,无奈一笑。

    她掺着虚弱的傅红雪坐到桌边的椅子上,从怀里掏出一个纯白色小药瓶倒出两粒黑色药丸递给他,见他服下后,才头疼的托着下巴看向一点红。

    “你到底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啊?”

    听出她话里的否定意味,一点红冷哼一声,暗含期待盯着她。

    “那他是谁?”

    秋空山看向楚留香,无奈摊手,“这也是我想的问题啊。”

    猝不及防成为焦点,楚留香在柜子里蜷缩太久双腿发麻,他步履蹒跚走到桌边,也找了个座位坐下。

    不慌不忙的倒了杯茶润润干疼的嗓子后,楚留香不无挫败的开口。

    “我记得我跟姑娘介绍过自己啊。”

    秋空山挑眉,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我就知道你叫…楚留香,听别人都叫你香帅,其他的就一无所知。”

    她踢了踢一点红的小腿,嘴角促狭的上扬,“真是奇怪啊,我怎么不知道香帅什么时候成了狠心抛弃我的未婚夫了?”

    盗帅楚留香的名字,一点红还是听过的。

    在确认他不是那个能够轻易夺走秋空山的男人后,一点红面上的敌意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察觉到自己之前的举动是如此的冒昧唐突,又是如此明显的袒露出了嫉妒情意,一点红松开握剑的手,很是不好意思的偏头看向无人的角落。

    可他还是忍不住在意,“你们为什么会这样躲在柜子里?”

    楚留香笑着放下茶杯,摸摸鼻尖,看向秋空山,“一言难尽啊。”

    秋空山没有回答,而是揪住了一点红的小辫子反问道:“我也想你一件事,为什么你这么清楚我们就藏在这柜子里?”

    一点红踌躇片刻,在她越来越生气的目光中,老实交代了所有。

    “杀手自然有一百种找到目标的方法。”

    他捏了捏秋空山落在后颈的兜帽,在极不起眼的边缝中取出一个微不可见的香块。

    “我只是在缝补这个斗篷时,放了点这个小东西。”

    “原来是这样啊。”

    对于一点红这样算得上冒犯的行为,秋空山并没有很生气,毕竟他留下这个东西又不是为了害她,相反在关键时刻说不定还能救她一命。

    认真看着明明已经告别却又突然出现的一点红,秋空山戳了戳他结实的手臂。

    “小红哥哥刚才是吃醋了?”

    一点红退开几步,偏过头,完全不像刚才在众目睽睽之下宣示主权那样冷傲凶悍。

    见他不好意思成这样,秋空山也不再继续逗他。

    将在之前万马堂发生的事情简单与傅红雪和一点红说了一遍后,秋空山扭头看向一旁安静站着的翠浓。

    “多谢姑娘帮了我们。”

    她上前拉住翠浓的手,只觉得这双手比在窗外远观时更加纤长柔美。

    “我叫秋空,姑娘帮了我们一个大忙,我也会回报姑娘的。”

    翠浓有些不习惯来自女人的热情,在无名居中,女人是商品,是货物,是必须要互相争斗才能活下来,才能有饭吃的敌人。

    可她从来不喜欢这样的斗争,看着对面笑意盈盈的美人,翠浓突然开始不好意思起来。

    她轻轻摇头,“我叫翠浓,只是举手之劳,不用回报的。”

    不回报是不可能的。

    秋空山特意敲响她的房门,就是为了帮帮这位身陷淤泥却仍纯净又美好的乐师。

    她遇到了翠浓,她很喜欢翠浓,所以在能力以内,她想帮帮翠浓。

    秋空山压低了声音,凑到翠浓耳边轻声道:“是我真的很想帮你。你想离开这里吗?”

    不知从哪儿刮来一阵大风,呼啸风声从窗缝中钻进来,吵得翠浓有些头晕脑胀。

    她望着秋空山,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

    秋空山笑着看向被她小心安置在架子上的琵琶。

    “你的琵琶弹的很好,外面有更广阔的天地可以弹琵琶,你想去吗?”

    松开翠浓的手,秋空山没有着急让她给出答案。

    “没关系,你可以慢慢想,想好了告诉我就可以。”

    屋里空间就那么大,哪怕是秋空山压低了声音,众人还是听清楚了她说的话。

    楚留香看着一脸怔愣的翠浓,端起手边的茶杯却喝了个空,他这才想起刚才已经将杯子里的茶一口饮尽,只好苦笑着添茶。

    怎么会忘了呢?明明翠浓也是他的恩人,怎么他却完全没想到要回报恩人?

    压下油然而生的古怪念头,楚留香好奇的发问:“你们是怎么从万马堂逃出来的?”

    他当时被叶开拉着先走一步,怎么也想不出秋空山是怎样带着傅红雪在几百人的围攻中脱身而出。

    “我给马空群下了毒,用解药威胁他让我跟红雪离开。”

    傅红雪心头一颤。

    她叫他红雪。

    秋空山皱了皱眉,“虽然在解毒前暂时不用担心马空群会要我们的命,但只要我一日没把解药和他想要的东西给他,他肯定不会放过我们。”

    见过马空群对她的态度,楚留香点头,“况且这里是万马堂的地盘,我们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秋空山赞同的看向他,“所以我想的是,不如回万马堂看看,见招拆招总比被人追着打要好。”

    楚留香完全同意她说的话,只是有些心累,“早知道要回去,就不白费力气跑着一遭。”

    秋空山想也没想的说:“也不是白费力气,红雪好像很不喜欢那里,所以这次不带他。”

    傅红雪猛然抬头,面上是难掩的仓皇与欣喜。

    “原来费力跑着一遭是为了他啊。”楚留香了然一笑,笑着笑着却觉得舌尖有些发苦。

    他收敛了笑意,正想开口跟他们商讨怎么对付马空群,却见秋空山突然弯下腰,紧接着眼泪便如断线的珠子般滚落下来。

    “诶?”

    翠浓也发现了她的异常,秋空山哭的时候没泄露出一丝声音,可蒙在眼上的红布条却慢慢变得湿漉漉的。

    “秋姑娘这是怎么了?”

    翠浓慌忙上前,捏着手帕替她擦拭那些从布条缝隙间淌下的泪水。

    一点红比她更慌。

    哪怕是第一次杀人时他都没有像现在这样心慌意乱手足无措。

    一点红头皮发麻,十指不停颤抖。

    他凑到秋空山身前,半跪在她脚边,战栗着抬手擦过她眼下的泪痕。

    “是还在生我的气吗?”

    他想不出她为什么会哭,只能下意识的以为是刚才冒犯的行为惹她生气了。圈着秋空山细瘦的手腕,一点红将她的手贴到刚才被她打出红痕的脸上。

    秋空山还是一言不发。

    “我错了。不生气了好不好?”他压着声音道歉,“真的生气就打我,不要哭了好不好?”

    见秋空山死死咬着下唇不出声,他用力将手指挤进她唇瓣间。

    “别咬自己,咬我好不好?”

    “不是在生气。”秋空山吐出他的手指缓缓摇头,竭力喘出一口气,她伸手摸了摸原本只是隐隐作痛刚才却突然一阵剧痛的后背。

    她收回手,五指上是冰冷粘腻的黑红色血渍。

    “你受伤了?”

    秋空山听到几人焦急的声音,眨了眨眼还没来得及回答,五脏六腑便骤然被搅碎般发痛。

    她眼前一黑,彻底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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