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金钗价格不菲,做工精良,看着确是比我那枚玉簪强上许多。”穆寻按下心思,不再继续追问,而是换了个话题。

    他恹恹的,神情落寞,盯着白琼音手里的金钗,酸溜溜道:“姐姐莫不是嫌我手艺粗糙,宁可将那簪子扔了,也不愿戴?”

    “这是哪里的话!阿雪的心意,我珍重还来不及,一直贴身收着的,怎舍得扔?”白琼音大呼冤枉,忙从袖袋里将簪子取出。

    薛晴山将它掼到地上时,白琼音当真心疼极了,捡回来后反复检查,生怕磕出断纹裂痕,白费了穆寻的心意。

    好在,园内土地松软,并未有损。

    后来,薛晴山为这簪子负气离去,白琼音心中难过,也不好再戴,只得揣起。

    没想到会惹得穆寻误会。

    穆寻自谦这是糙物,白琼音可不那样认为。

    那簪子状若椭叶,玉色剔透,不掺一丝杂质。

    面身刻以琼花图案,线条流畅,栩栩如生,不知要苦雕了多久才能完成得这般精妙。

    比起那枚高价买来的华贵金钗,更显用心。

    她自是爱极了的。

    “只是……你这礼物送得太早了些,姐姐明年及笄,到那时才好戴啊。”白琼音抚摸着那枚质地滑腻的玉簪,忍俊不禁。

    她暗想,穆寻到底是少年郎,只管对她好,却不懂这些。

    “是早了。”穆寻垂眸,眼底晦暗不清。

    那簪子,本是他打算送给白琼音做成年礼的。

    只是昨日心头不爽,一时冲动了。

    “姐姐,你更喜欢哪个?”见白琼音要将它们收进妆奁,穆寻跟在身后,若无其事地问道。

    白琼音眨眨眼,关好首饰盒:“呃,都喜欢呀。”

    穆寻对这回答不满意:“姐姐怎可这般敷衍,好歹对我偏偏心吧。”

    白琼音被他这孩子气弄得哭笑不得,只好附和:“好,姐姐偏心你,最喜欢你送的簪子。”

    尽管穆寻已初具成年男子的身形,但她还是会下意识常把他当八九岁那般看待。

    穆寻挑眉,心头滋味复杂。

    他想要的,不是这等。

    “对了,你那生意谈得如何?可还妥当?”白琼音记起他去瑶香园的目的,担忧问道。

    “初步交涉,还算不错。”穆寻声音无波无澜,淡淡道,“不过看样子,短期内恐难和合。”

    “啊?那怎么办?”白琼音急了,转身去取钱,“你可是钱带得不够?这做生意无论来回打点还是应酬,总少不得银子,我……”

    穆寻一把拉住她,将她带回身边。

    “世上之事,并非都能用银两解决,还需诚意和时间。姐姐放心,我自有数。”穆寻唇角含笑,神色坚定。

    瞧他这样,白琼音倒也跟着安定了。

    不管从前还是现在,穆寻遇事永远都是淡然处之。

    让人放心。

    “既如此,那你怕是要在城里住些日子?”白琼音反拉过他的手,亲昵地捏了捏,“你现在住哪里?离这儿可远?”

    穆寻受用地任由她牵着,随口道:“还好,我住梨云间。”

    “什么?你住我隔壁?”白琼音瞪大了眼,不可置信。

    她目前住的屋子名为杏雨,与梨云间只有一墙之隔!

    穆寻从容道:“本是无意定下的,一打听才知道姐姐竟也搬到此处,当真凑巧。”

    白琼音听他这般说,尽管诧异,却并未怀疑,只是心疼他这份花销。

    要知道这里可是中曲,即便不点姑娘只是小住,价格也要比外头的客栈贵上五倍。

    若是再加上菜肴酒水,那银子就掏得更欢了。

    看出她眼中担忧,穆寻心头一暖,笑着宽慰道:“我现如今手头宽裕,便是在这住上个三五年也不打紧。此处颇有名气,平日待客谈事方便得很。况且……还能与姐姐亲近,这就更值了。”

    白琼音见他这般泰然,没有丝毫拮据神色,又想起他送的那枚成色不错的玉簪,倒也信他囊槖充盈。

    “你有打算便好。”她叹了口气。

    其实她能猜到,穆寻住在这里多半还是为了陪她。

    说甚三五年,只要他别住三五日就走,她也就知足了。

    穆寻瞧她心神不定,思忖片刻,掏出把钥匙交给她:“这是我梨云间的门钥,姐姐想来便来,不必拘束。”

    白琼音微愣,默了片刻,没推诿,只取出自己的钥匙环,将这把也串了上去。

    “姐姐果真念旧,这么多年了,锁没换,连钥匙环也还留着。”穆寻盯着她手里的旧物,哑声道。

    白琼音笑笑。

    关于穆寻的事物,她留着的又何止这些。

    思及此处,白琼音忽然想起当年他在木桌上刻的“寻”字。

    此举困惑她多年,终是没头绪,这次终于有机会亲口问他。

    穆寻听后,半晌未答,只是用手指沾着茶水,一笔一划在桌面上写出了个“穆”。

    “此为姓,寻为名,这才是我的本名。抱歉,我并非有意欺瞒姐姐,只是当初家中负债累累,讨债者不计其数,若露此名,恐性命难保。”穆寻低语,愧疚之极,有些不敢抬眼看她。

    白琼音震惊地盯着这个字,缓了好久,才拍着胸口,心有余悸道:“你,你这真名如此重要,便是临别时,也不该告知给我呀!我不晓其中缘由,万一透露出去,岂非惹祸?”

    这回轮到穆寻愣住了。

    “姐姐当真不怪我?”穆寻心里没底,小心试探道。

    “性命攸关,你是为着自保,我岂会生气?”白琼音此时倒嗔了,怪他多想。

    穆寻沉默地盯着她,忽然发出声轻笑。

    即是欢喜,又是苦涩。

    “现如今这世上,恐怕只有你才会对我这般包容。”穆寻喃喃道。

    这话看似不经心,却透着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沧桑。

    水痕逐渐消散,那气势磅礴的字却已刻进白琼音的脑海。

    都说看字如看人,薛晴山的字行云流水,笔画间却藏着锋芒。

    白琼音虽师出薛晴山,写出的字却较为娟秀,婉然内敛。

    唯独穆寻的字,怒猊渴骥,充满了睥睨天下的力量感。

    跟年幼时的他刻出的字,竟也不甚相像。

    白琼音本以为,这五年间,自己的变化已然很大。

    但她着实想象不出,此期间穆寻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般模样。

    骇然之余,只剩下道不清的疼惜。

    她的阿雪,到底是受了多少苦楚?

    * * *

    当晚,两人似有说不完的话,直聊到深夜方才停歇。

    穆寻言明,无论白琼音怎样叫他都成,只在外人面前,还是隐了姓氏为妙。

    当年的旧债虽已还清,仇人却仍在,若是碰上,难免要起烦恼。

    白琼音自是应下,思量许久,还是决定将“阿雪”改为了“阿寻”。

    先前的假名是为着就和他女子的身份起的,如今恢复男儿身,自是换了的好。

    惦记着明日白琼音要去练琴,穆寻率先提出要回去歇息。

    离别时,还跟她玩闹,要像往常那样,在她榻边打个地铺。

    白琼音笑着将他推出去,靠在门口,目送他进隔壁屋。

    哪知穆寻频频回望,见她这般,怎么的都舍不得关门。

    这实在不成样子,此刻泽仙坊进客正多,四处都是眼睛,被人瞧见,传出些有的没的可不好。

    没奈何,白琼音唯有先行回屋。

    只是这一静,笑语不再,屋里顿时空荡。

    寂寥冰冷,仿佛梦境破碎时的模样。

    白琼音摇摇头,努力逼自己别再瞎想,洗漱、吹灯,爬上床榻,放下帐子躺好。

    一墙之隔而已。

    穆寻没走,明天就能见到。

    若再不安,可真太没出息了。

    白琼音闭上眼,希望自己能尽快睡去。

    不知过去多久,意识终于开始混沌。

    白琼音隐约觉得,帐帘外似乎有个人影站着,在默默看她。

    她真是困倦了吧。

    * * *

    水玲珑呼吸局促,生怕自己是看错了。

    方才她接到巡层管事通报,说白琼音与一陌生男子接触过密,还以为是对方胡沁。

    白琼音这些年来安分守己,跟那些男客别说有瓜葛,便是连话都不多说一句。

    况且薛晴山又待她极好,哪儿会有其他浪子插足的余地?

    但凡事怕万一,她到底拿了薛晴山不少好处,在监视白琼音这事儿上,可谓尽职尽责。

    即便是谎报,她亲自看一眼也好放心。

    没想到刚上来,正撞见穆寻从白琼音房里出来那一幕!

    水玲珑如遭雷击,几乎瞬间便认出了那人!

    当年这厮假冒薛家仆从的身份,在泽仙坊里混住好一阵,事发后,连累她被薛晴山严厉斥责。

    若非夏都知出面求情,险些要在泽仙坊待不下去!

    这帮富家子弟解决事情的手段向来狠辣,他若是想,总有千百种方法暗地折磨她。

    水玲珑自那后万分警醒,依着薛晴山的吩咐,甚是不敢让其他见习伎跟白琼音多接触。

    谨慎度日之余,更是对穆寻恨之入骨。

    没想到这会儿,她居然撞破了惊天的秘密!

    穆寻竟然回来了!还是个男子!

    水玲珑心跳如擂,躲在墙角偷窥半晌,确定两人已各自熄灯,这才丢了魂般往楼下跑。

    天爷呀,她得赶紧把这事儿告诉薛晴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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