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玲珑行色匆匆,下至二楼才想起已然宵禁,今晚是没法报信了。

    她咬了咬唇,脚步调转,打算先跟夏都知通个气。

    薛晴山在城内地位举重若轻,听闻跟泽仙坊的坊主还私下见过面。

    据说那位坊主来历不小,跟某位官老爷牵连颇深,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除夏都知外,寻常人根本没机会见到。

    一年前,薛家盛极,相传薛晴山曾动过心思,想收购泽仙坊。

    那次谈判显然未成,但自此之后,夏都知对他更为高看,私下里言语敬重,多番叮嘱水玲珑切勿怠慢。

    水玲珑心里想着小九九,直奔夏都知常待的雅室,哪料还没等走过一楼高台,忽被人堵着口鼻,径直拽到了偏角!

    “唔……唔……”水玲珑正奋力挣扎,感知到腰间被冷刀抵住,瞬间吓得不敢再动。

    她花容失色,脖颈僵硬,不知身后是何人,更不知他是何用意!

    “你便是水玲珑?”那陌生男子低声问道。

    水玲珑费力地点点头,尽量表现出一副顺从模样。

    他们位置太偏,即便一楼人来人往,瞧见他俩这似拥似抱的暧昧姿势,也只会以为是鸳鸯调情。

    至于坊内的杂役,早就练得眼观鼻鼻观心,更不会随意乱看。

    “想给薛家报信?”那男人又道,刀刃紧逼,杀气森然。

    水玲珑瞬间明了了。

    她泪眼婆娑,拼命晃动着脑袋,抖如筛糠。

    “呵,要钱还是要命,你可自己掂量。”男人冷嗤一声,刀尖几乎要刺破皮肉。

    听到有活路,水玲珑忙从男人指缝中挤出低呜:“命……命……”

    “只此一次。”男人发出最后的警告,慢慢移开尖刀,随即放开对她的桎梏。

    纵得自由,水玲珑也半晌没敢动。

    她就那么哆嗦着,等了好久,却认对方当真离开,这才软着腿朝自己的住处走去。

    自始自终,都不敢往身后看一眼。

    她从来都知道,穆寻是个疯子。

    五年前,白琼音受伤后,众人琵琶皆毁,唯独赵妤荷的安然无恙,引起大家不满。

    而后,赵妤荷又因怀中藏弦被当众揭穿,这般愚行,便是再蠢的蠢货也做不出。

    栽赃二字,太过明显。

    贾家吃瘪,小考延期,怎么看都是利好薛家那位白琼音的,水玲珑的首要怀疑对象,自然就是穆寻。

    那时,她不愿得罪贾家,却也不想给薛家找麻烦,错把此人当做是薛晴山心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也就过去了。

    没过多久,方嬷嬷惨死,医师又服毒自尽,桩桩件件围着白琼音,却都将她摘得干干净净,水玲珑便从心底里怕了这个人。

    她不知一个八九岁的孩童为何能这般手狠,接二连三的搞出人命。

    实非常人所能为。

    后来,穆寻做得更加过分,致使两外两名考官病痛不断,直到白琼音的时候彻底痊愈,才得消停。

    水玲珑那些天吓得日日祈祷,生怕这厄运也会降临到自己身上。

    有一阵她太过惶恐,也想过将此事捅出,求夏都知把这煞神赶走

    但她畏惧薛家的权势,更害怕穆寻的残忍手段。

    思来想去,别无他法,唯有装聋作哑地熬下去。

    等薛晴山当着她的面,撇清跟穆寻的关系时,水玲珑险些吓掉了魂!

    感情那穆寻并非为主子办事,他只是个为白琼音不顾一切的疯子!

    彼时他年幼,尚且将泽仙坊搅得腥风血雨,如今他再度潜回,竟还带了杀手……

    水玲珑头晕目眩,没能撑过两步,颓然晕厥。

    她知道的太多了。

    真的还能活下去吗?

    * * *

    “事已办妥,请爷放心。”梨云间内,沈鞍单膝跪地,压声禀告。

    穆寻坐在黑暗中,漫不经心地挥了下手。

    沈鞍来去无痕,瞬息间消失在房内。

    似此等暗卫,穆寻来时带了二十有余,眼下皆分布在坊,想抹杀一人并非难事。

    只是白琼音向来胆小,对水玲珑这位师傅又极其尊重,若对方识相,他也不介意留其性命。

    据情报,微服私访的那位贵人,十日内必会抵达。

    这厢已筹布妥当,接下来便是等君入翁。

    穆寻靠在太师椅上,眉头未蹙,心里想着接下来的计划,眼前却不断浮现出白琼音方才的睡颜。

    眼下大事未成,他和她,也还有时间。

    待尘埃落定那日,他定要将最好的奉给她。

    他的阿音,只需静待即可。

    * * *

    次日醒来,白琼音迷蒙片刻,忽起身打开妆奁。

    直到瞧见那枚好端端的玉簪,这才将心放下。

    还好,昨日的一切不是做梦。

    穆寻当真回来了。

    这样想着,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听那响动,正是穆寻!

    白琼音刚想去开门,忽然记起自己上身只穿了个肚兜。

    “等、等一下!”白琼音边穿衣裳边回他。

    她声音很轻,如今天刚蒙蒙亮,坊内正静,不好喧哗。

    穆寻闻言,果真乖乖站在门外,没擅自闯入。

    听到里面窸窸窣窣的声音,穆寻大抵能猜到她在做什么,暗责冒昧,来得的确过早。

    正想着要不要先行回去,木门忽然左右分开。

    只见白琼音穿着件斜绣雨丝的青纱裙,对他莞尔一笑。

    她素面未施黛,朝气清雅,干净透彻的眸子满含欣喜,不见半点恼怒之意。

    穆寻目光飞速略过她水润的朱唇,不敢再往下看,佯装淡定地随她进去,把早点放到桌上。

    “刚买来的小笼包和甜粥,想跟姐姐一起吃。”穆寻看了眼还未收拾的凌乱床铺,想起她昨夜睡在里面的姿态,更觉心神不宁。

    白琼音懒懒“嗯”了声,挽起袖子想去拎桶提水。

    穆寻见状,上前接过,熟门熟路地帮她跑腿。

    等回来时,白琼音已收拾了床铺。

    睡过的痕迹不见,屋内少去几分生活气,更加规矩了。

    穆寻有些遗憾地盯着那床铺,提桶把热水倒进盥洗盆里。

    白琼音随意挽起长发,试过水温后,弯腰洗漱。

    待净了面,穆寻熟门熟路地把她递来干帕,又送上洁牙的齿木和盐。

    这些事当初他便是为她做惯了的,白琼音接得也顺手。

    待洗漱完毕后,白琼音看着他将东西原样收好,好奇道:“阿寻呀,你久未回来,怎会知道我现在是怎么放的?”

    穆寻一愣,手上动作未停,若无其事道:“习惯使然,总能猜出来。”

    “是嘛?那咱们还真是心有灵犀!”白琼音从不疑他,也没深究,坐下等穆寻倒完水,再跟他一同吃早餐。

    “你还是起得这么早,真体勤。”白琼音由衷感叹。

    她把包子放到中间,方便两人共夹,又分好两碗粥,舀起一勺,轻轻吹着热气。

    穆寻只是笑笑,拿着筷子却并未动。

    等见到她浅喝一口,露出满意神色,他这才跟着舀粥。

    白琼音喜甜,便是喝粥也爱多放点糖。

    中曲的食堂不做小灶,向来是不给放的,白琼音拿到贾家的赔偿款后,曾托人买过一小罐糖,悄悄放进粥里解馋。

    多年过去,这口味仍然未改。

    知道穆寻还记着,白琼音心头一暖,看向他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欣慰。

    穆寻被她看得舒服,一时恍惚,竟呛了烫粥,猛咳起来。

    白琼音吓了一跳,忙给他倒水,又帮忙拍背顺气。

    穆寻咳得脸红,不住地朝她摆手,懊恼不已。

    怎就这等没出息。

    真是丢脸。

    白琼音瞧他窘迫,倒觉得可爱,忍不住用手捏了捏他的脸颊,存心逗弄:“怎么还呛粥了呀,要不要姐姐喂?”

    穆寻这下连耳根都羞红了,待顺匀气,仰头一股脑将粥喝净,连包子也没吃,就绷着脸说饱了。

    白琼音见他这样,更觉有趣,可怕他难为情,只能强忍住笑。

    一时辛苦,倒也没吃上几口。

    用罢饭,穆寻仍是没走,在屋子里晃来晃去,见白琼音开始梳妆,便止住脚,站在旁边看着。

    “姐姐如今的发式,更复杂了。”穆寻看了半晌,喃喃道。

    “累赘罢了,还不如从前的好。”白琼音左右瞧瞧花镜中的自己,见一切妥帖,便打开了首饰盒。

    那盒子共分三曾,放着的发饰不少,琳琅满目,单看一眼便知购买者的心意。

    其他都是混着的,唯独盒子的最上层,并排摆着玉簪和金钗。

    穆寻眯起眼,喉咙滚了滚,目光随白琼音的手指而动。

    白琼音瞥了瞥盒子,视线仍盯着花镜,左手单凭记忆摸索而上。

    她动作熟练,绕过其他钗环,也如蜻蜓点水般掠过了那枚玉簪。

    单拿过金钗,仔细认真地插入鬓边。

    未经思索,也不曾犹豫,似乎这是世上最顺当不过的事。

    穆寻僵立在原地,忽然觉得胸闷得厉害。

    “我……还有事要忙。”穆寻艰难开口。

    “哦,那快去吧。”白琼音抬头看他一眼,继续上妆。

    竟是连留都没留。

    穆寻抿紧唇,憋气地多站了一会儿,见她仍未有所闻,不由捏紧拳,转身而去。

    “诶,等等。”白琼音见他快到门口,忽然想起什么,出声叫住他。

    穆寻立刻站住,转过身时,薄怒尽消,只剩下被唤后的欢欣。

    “你方才没吃多少,这些包子带着,都要吃光才行。”白琼音将油纸包塞给他,半是关怀,半是无奈。

    “别再饿瘦了自己,惹姐姐心疼,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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