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马回咸阳,直接到了嫮儿之前所居的宫室外,看了片刻,突然大声道:“火——”

    侍从慌忙点燃火把递上去,嬴政一扬手将火把丢进宫室,里面的幔帐桌椅很快燃烧起来。

    众人知道大王乃是纵火泄愤,个个噤若寒蝉,无人敢上前劝阻。嬴政也并未在此地多待,暂时搬去骊山宫居住。

    连日来操劳太过,又受了这么一场气,一连在床上躺了几日才缓过来,可却落下了心口疼的毛病,侍医无计可施。

    李信好说歹说又将自己的表哥郭震请来,几根神针刺下去,确实缓解了疼痛。

    郭震低眉收拾着针囊淡淡道:“大王这病是心疾,不用治,想开就好了。”

    “嘁,孤好久没听过风凉话了,不知为何,竟颇有些顺耳!”嬴政顺着他的话说下去,觉得有些渴,端起桌上的酒来喝。

    郭震皱眉冷笑道:“风凉话也不是全无好处,至少下火,不似这烈酒,喝多了烧心。”

    嬴政没理他,仰头灌下去,却被呛了一口咳嗽不止。

    他这喝的哪里是酒?早被换成了水。

    郭震一脸胜利者姿态挑眉道:“风凉话不爱听,凉水大概也不爱喝。不如草民说些大王爱听的吧!那位把你气的半死嫮儿夫人实在不劳大王一直放在心上,毕竟她都快死了,记了也白记,还是早些忘了的好!”说罢施施然转身而去,却把身后的君臣二人惊到失语。

    嬴政宝剑出鞘,抵着他的后心冷冷道:“不说清楚,孤要你死在这儿!”

    李信登时大为紧张,上前道:“表哥,什么叫夫人快死了?你都知道什么,快些告诉大王!”

    郭震白了他一眼不耐烦地道:“让他先把剑收起来,被戳着心窝子我还怎么说?”

    嬴政还剑入鞘,冷着脸坐下来,却已开始心绪不宁。

    “听说当日大王在长城上可是好大的气性,差点动手砍了夫人。”郭震亦冷脸坐下,接着道:“要我说这夫人也是自找的,好好的巫山神女不做,偏要为了一个男人罔顾性命奔走于红尘之间,须知这男人哪里是能靠得住的?就算贵为秦王也不例外!大王,你说是不是?”

    嬴政被他夹枪带棒揶揄了一通,却还没听到究竟发生了何事,强忍着怒意道:“郭神医所言极是,孤若靠得住,也不会跑了夫人孩子,自己孤零零的,生个病身边连个照顾的人也没有,当真是活该!”

    郭震点头道:“知道自己活该,就还有得救。夫人虽然眼光不好,挑中大王这等固执又蛮横的男人来当夫君,不过也算得上是聪明,知道大王最受不住哪些重话,说出来就能脱身,这一点还是很教人佩服。”

    “你的意思是嫮儿故意说那些话来气孤?”嬴政握紧手里的酒杯,疑惑道:“孤待她如此宠爱,她想走只肖告诉孤一声,孤未必不允,为何偏要如此?”

    “自然是因为非如此不可!”郭震突然抬眸道:“草民斗胆询问,倘若夫人和扶苏小公子母子两个只能有一个活命,大王会选择谁?”

    嬴政一把抓住郭震衣领,发狠地问:“嫮儿去了哪儿?”

    郭震干脆利落地回答:“巫山,只有回到那里她才有办法救小公子!”

    嬴政一口气憋在胸口,匆忙跑出去,只觉头脑一阵昏沉,东西南北辨不清方向,不过片刻,眼前一黑差点晕厥,幸好郭震在一旁扶着。

    虽已有些难以支撑,却强忍着不适,抓住郭震的手臂问道:“你说清楚……孤的夫人和孩儿为何只能活一个?”

    郭震朗声道:“巫山神女的血脉异于常人,若是和寻常男子成婚,生下的多是女胎,可大王颇不寻常,令夫人生了个男孩儿,只是可怜这扶苏小公子乃是天生绝脉!”

    “天生绝脉?”嬴政诧异。

    “就是绝症,会夭折的意思。”郭震长话短说:“不过此症若说全然无药可医,倒也不是那么回事,故而夫人才要离开你,独自一人带着小公子前去巫山,想以禁术来替小公子续命,然而此等禁术并非真的能将人医好,只是以命换命罢了!”

    嬴政算是全听明白了,咬牙道:“此等要事,嫮儿怎可不与孤商量就自行决定?”

    “商量?”郭震觑了他一眼鄙夷道:“那结果不是明摆着的嘛!两个人,你是会要小公子还是要夫人呐?”

    “孤要嫮儿!”嬴政一如既往杀伐果断,甚至都没有片刻犹豫,说完就全然明白过来了,这件事嫮儿自然不会与他商量,因为根本没得商量。

    郭震毫不客气又翻了他一个白眼,“想救夫人的命也不是没辙,现在去还来得及。”

    李信及时上前道:“大王,马已备好,随时可以出发!”

    见嬴政这便要动身,郭震清了清喉咙道:“草民生的金贵,不爱骑马,要坐马车去!”

    嬴政拿眼横他,可要救嫮儿便不能不带着这个胆大包天的草民,闭目忍道:“准备车驾,带着郭神医一起前去!”

    “也不能只带我一个,你宫里不是还关着个大楚巫么?她的作用可比我大多了!”郭震一脸淡然地提起江离,好像对方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一样。

    乘坐车骑前往自然慢了些,可郭震的本意乃是为了让嬴政养身体,李信心领神会,重新下去准备。

    此刻嬴政终于有空去细想连日来所发生的事情,嫮儿每次离开,只有这一次最狼狈,躲在农夫家中被秦军找到。

    “以往她力量强时连孤也不是对手,想要离开咸阳易如反掌,可此次却成了这番模样,还要说绝情的话逼迫孤放手才能脱身,是不是因为她的伤势太重,难以恢复才会如此?”嬴政不敢去想这段时间嫮儿究竟遭受了什么,一边忧心着扶苏的性命,一边还要逃跑,扶额叹息道:“孤果然是个靠不住的,竟教她受那般苦楚!”

    郭震张口想要劝解几句,可也知道自己这张嘴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干脆禁言,想着到路上再慢慢开解。

    可由于马车行程太慢,嬴政益发浮躁,心口的疼痛更是时常发作。

    郭震趁着歇驾时把李信叫过来商量道:“你家大王一直这样下去可不是法子,我怕他撑不到见到夫人和小公子,自己先病的起不了身,到时候还如何救人?”

    李信皱眉道:“大王深爱夫人,一定是因为太害怕失去她才会如此!”

    “眼下不是害不害怕的事,得让他开心起来。”郭震看着表弟,想出了一个坏主意,“你凑过来一点……”

    片刻之后,嬴政正在车上闭目养神,忽见一个女子娇娇怯怯地探身进来,她穿着嫮儿的衣服,还用丝帕遮住脸,就是身材粗壮高大了些。

    正不明所以,见那“女子”将丝帕移开,冲他不停抛媚眼,还娇声唤道:“大王——”竟是男扮女装的李信。

    嬴政差点没被恶心吐,爆喝一声:“滚出去——”一脚把他踹出车厢飞出许远。

    “噗哈哈哈哈哈哈……”郭震靠在树上快笑断了气,一点也不因为自己出了这个馊主意害表弟遭殃而感到愧疚,反而幸灾乐祸。

    李信从地上坐起来怒道:“现在怎么办?我瞧大王半点开心也没有,反而更加生气了!”

    “不急……不急……慢慢来!”郭震清了几下嗓子,接着坑自家表弟,“过一会儿咱们这样……”

    嬴政受了这么一场刺激,干脆下车来透气,郭震则在树下的空地上给他施针医治,还摆上些浆果供他开胃。

    不多时丝竹之声大作,穿着嫮儿衣服的李信再次出场,竟然随着乐曲翩翩起舞。

    嬴政一口茶水喷出来,差点没被呛死,只觉面前有只“大青蛙”不停蹦来跳去,动作之夸张简直惊天地泣鬼神,看着看着实在忍不住笑起来。

    李信“妩媚”地一个回眸:“大王笑了,终于笑了……”

    嬴政见他这般煞费苦心地逗自己开心,很是受用,嘴上却道:“行了行了,你好歹是我大秦的将军,还要不要点脸面?快去把衣服换了!”

    李信正色道:“大王郁郁寡欢,臣才叫作没有脸面。表哥说只需大王开心,病就能治好,我们也就能换上快马早日去救夫人。”

    嬴政忽觉心口堵的那股气已经散开,精力也好了不少,又调养了几日,即换上快马一路朝巫山疾驰而去。

    秦王政二十四年,王翦已灭楚国。

    嬴政带人上了巫山,这人世间的征战非但苍生无处躲藏,竟连神仙也难逃灭顶之灾。

    眼见巫山灵气四下流溢,有散尽之趋势,郭震皱眉道:“看来夫人已经将禁术完成,无力再开启巫山的禁制,这才使得山上灵气四散,变的这般稀薄。”

    嬴政瞬间僵立在原地,喃喃问道:“孤来迟了么?”

    郭震摇头:“不见得……”

    话音未落几人忽听得一阵孩童啼哭,循声而去,见一个两三岁的小孩正从低矮的树丛里走出来。

    “是小公子!”李信大惊,见小扶苏小小的身子连拦路的树枝也拨弄不开,步履蹒跚行走在这无人的深山中,抹了一脸的泪,登时连他这七尺汉子也鼻子一酸红了眼。

    嬴政上前将小扶苏抱起,闭上眼心疼的贴着他的小脸低声问:“孩儿不哭,父君来了!娘呢?娘在哪儿?”

    小扶苏转过头,稚嫩的小手朝身后自己走出来的方向指了指。

    待嬴政找到嫮儿时,她的灵力已近枯竭,遍身伤痕人事不知,草丛里全是她吐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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