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长城内外的攻防战和六国兼并战争,让秦国获得了足以傲视天下的地位,只不过繁重的兵役和徭役也令百姓苦不堪言,“秦之独夫,黔首愚民,暴虐天下”的流言不胫而走,连在咸阳街头也能听到些许风声。

    此事嬴政倒不如何放在心上,只是嫮儿待他益发冷漠,每每处理完繁重的政事抽空来瞧她,却总是得了她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脸色。

    见怎么也哄不好,时日久长,嬴政难免失去耐心,正色道:“你非要如此么?”

    嫮儿被他宠溺惯了,全然没有觉察到他话里隐隐散发的危机,依旧闷闷的不加理会。

    嬴政走过来冷着脸扛起她丢到床榻上,压住她不停反抗的手臂,干脆利落地用腰带束缚住,轻抚她的脸颊道:“你是孤的夫人,孤在床上对你做什么都不为过!”

    嫮儿没想到他会这般强迫自己,一时羞怒,愤恨地瞪着他。

    “孤不喜欢你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嬴政皱眉,命人取来一块红绸蒙上了她的眼。

    他并不粗暴,而是一寸寸的撩拨。这样的他,就算解开了束缚,嫮儿也受不住。

    “孤知道嫮儿爱我,在门外都听到了!”缠绵入骨的声音像风一样钻进嫮儿耳朵里,她闭上眼,连最后一丝抵抗的意志也土崩瓦解。

    这些时日嬴政起身的时辰益发早了,摸了摸嫮儿被勒红的手腕,又俯身亲她一下,就披上衣袍离开了。

    唇上他的吻痕犹在,嫮儿躺着不愿意动,竟止不住的想,如果自己伸出手臂抱住他,会否能多留他一时半刻?

    思虑一会儿,迷迷糊糊又沉入梦境,梦到江离一脸凄艳笑意凝着她道:“项燕已死,大楚将倾。嫮儿,你和你的扶苏小公子还好么?”

    嫮儿吓出一身冷汗,乍然惊醒过来,赤足下床抱起扶苏,察觉到睡梦中的孩儿呼吸和心跳居然都停止了,捂住嘴不敢哭出声。

    灭楚之战如火如荼,北方的匈奴人趁机南下进犯边疆。

    天色尚暗,嬴政亲自登上长城巡视,此时的嫮儿却换了一身暗色衣袍,抱着扶苏悄悄离开了秦宫。

    消息传到嬴政耳朵里,虽说已经屡次经历过嫮儿的不告而别,可这次的他似乎格外沉不住气,怒道:“找!翻遍整个秦国也要把人找出来!”

    李信见他日夜操劳国事,而今又要忧心夫人和小公子,恐他心力交瘁,亲自带人把咸阳城以及进出城内的各路关卡搜索盘查了个遍,却接连数日一无所获。眼见边疆战事吃紧,只得吩咐手下不可懈怠,自己又回到嬴政身边助战。

    而匈奴人自从上次在云中郡吃了大亏,回去阴山厉兵秣马,率三万铁骑一路风驰电掣而来,战况之危机乃是前所未有。

    大秦六十万兵马皆被王翦率领南下攻楚,北方兵力不足,加上步兵对战骑兵全无优势,故而屡次与匈奴遭遇皆吃了亏。

    眼见打到了黄河边上,嬴政与诸将苦思战略,最终定下一条险计——依凭黄河天险布阵,派兵七百沿河岸百步之距排列成弧形,两头抱河,中间突出,由蒙恬坐阵中央指挥调度。

    步兵外围布置战车兵,以强弩装甲,长槊阻击,敌兵远则箭袭,中则槊刺,近则再以锤兵制之。若有冲散战车入阵者,则步兵击杀之。

    “此等奇阵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蒙恬思虑道:“将兵阵布置成弧形,缩小了敌人的攻击点,就算对方人多也只能挤在一起冲过来。匈奴骑兵速度极快,一旦发起冲击,外围士兵极有可能因控制不住战马而掉入河中……”

    “不错——故而车兵步兵之后还要布置舟兵,可做策应,亦为后援。”嬴政又摆弄了下布阵的模型。

    此时战车兵、步兵和舟兵的布置已经一目了然,每一步似都犯了兵家大忌,可似乎又每一步都发挥了秦军最大的优势。

    出征时嬴政将自己的佩剑解下赐给蒙恬,“蒙卿,孤今日将大秦和自身都交托与你,望你凯旋而归,与孤共铸这千古王朝之梦!”

    蒙恬跪拜双手接剑,“臣万死不负大王重托!”

    当是时,匈奴三万铁骑见秦军势力单薄,还聚在一处背水列阵,皆禁不住哈哈大笑,纵马冲过来。

    可这一仗打的匈奴人损兵折将铩羽而归,没人说的清楚他们究竟是如何以绝对优势的战力被仅仅数千秦兵迎头痛击,折损兵力过半,自此将近十年不敢再犯秦之疆土。

    然则危机尚存,秦人未有丝毫懈怠,回咸阳后,嬴政即命蒙恬征调民夫将旧时秦赵长城连接起来,以防范匈奴再次入侵。

    连日征战已令嬴政疲惫不堪,可他站在长城上不肯回去,唯恐匈奴人卷土重来,而己方的防范不够及时。

    嫮儿这边,已经过去了月余尚无消息。

    这天终于有一个商人之妇向官兵泄露其夫欲从一个农夫手中买一个貌美女子为妾的事,那女子抱着一个两三岁的生病孩童,也不知道是不是大王要找的夫人和王子。

    李信虽觉得夫人不至于会沦落至此,可亲自前去察看,竟果然是嫮儿和扶苏!再听说她们竟一直藏匿在这农夫家中,心绪说不出的复杂,直接绑了那农夫,带着夫人和王子去长城上见嬴政。

    嬴政策马而来,直接拔剑指着那年过三十的农夫怒喝:“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藏匿孤的夫人?”

    彼时的大秦虽不似东方齐国一样讲究男女之大防,可已婚女子与其他男子共处一室亦会令丈夫蒙羞,就算丈夫因此而动手杀人也不为过。

    然而嫮儿只知道这男子收容了自己和扶苏,哭喊道:“你别杀他!”

    嬴政看了她一眼,强自隐忍着怒意,却不曾将长剑收回,冷冷命令农夫道:“你自己从这里跳下去!”

    农夫早吓破了胆,被他一步步逼着爬上城墙。

    李信拦住想要冲上前阻止的嫮儿,低声道:“夫人,如果你还有些许顾及大王的脸面,就不要再多说一个字!”

    嫮儿不听,大声哭喊:“你敢杀他——敢杀他我和你拼命——”

    嬴政听罢一剑捅过去,那农夫惨叫一声从城头跌落下去。

    “黑夫——”嫮儿凄声呼喊,可从这百丈高的地方摔下去,哪里还能有活命的机会?

    风很大,眼泪很快就被吹飞了,嫮儿呆了半晌才抬头去看嬴政,幽幽问道:“你杀了我的姐妹,杀了我的恩人,还留着我做什么?”

    “孤杀的全都是该死之人,你是孤心爱的夫人,不管你做了什么,孤都会原谅你。”嬴政此话已经抛掉了自己的脸面,也不在乎世人会否议论堂堂秦王居然管不住夫人,让她与一个农夫同住一月之类的话,柔声道:“这些时日,嫮儿和扶苏在外,想必过的很辛苦,跟孤回去,孤以后定会好好照顾你们。”

    嫮儿冷笑着骂道:“你这个狠辣的独夫,凭什么认为我会愿意跟你回去?知不知道你身上从头到脚都是血腥味,和你待在一起,还不如那个农夫教我安心。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宁愿嫁给那个农夫,也不愿意嫁给你!”

    “你放肆……”嬴政不料她居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一时血气上涌,头昏脑胀差点没站稳,被身边的侍从搀扶,瞧他的模样大约是操劳日久,又受了这等气,伤了心神所致,待略好些却一把将侍从推开厉声道:“你不要仗着孤宠爱你,就肆无忌惮!你再说一遍,要不要跟孤回去?”

    嫮儿言语更加刺耳:“再说一遍也一样!我宁愿跟一个农夫、奴隶、囚犯当妻妾,也不愿意回去秦王宫给你当夫人!”

    “你……”嬴政一口气喘不上来,再次拔剑搁在她的脖颈上。

    凛冽的北风把两人的头发吹乱,此时此刻,嫮儿面对着嬴政带血的宝剑竟丝毫不惧。

    可他终究没有狠下心来杀夫人,只是恨恨地道:“若早知孤对你的爱这般卑贱,从一开始就不会让它发生。孤不求着人来爱我,既然你对孤没有爱意,那以后是嫁给农夫、奴隶还是囚犯都随你,你我之间,过去种种,一笔勾销!”话音落举起宝剑将她被风吹乱的一缕头发斩断,“你走吧,孤以后再也不要见到你……再也不要见到你……”

    他转身踉跄而去,嫮儿也没有多停留,抱着扶苏转身离开。

    两人在长城之上惨然决裂,李信情急之下问道:“大王,还有扶苏小王子呢?”

    嬴政捂着胸口一阵疾喘,冷冷道:“那是她生下的孩子,随她怎么做!”

    侍从上前扶他上马,一行人回返咸阳宫。

    李信气不过,半道上调转马头追上嫮儿,也没半分好颜色,怒道:“你知不知道那个农夫留你在家里想做什么?他本来是想把你卖给一个妓院的老鸨,老鸨嫌你带着一个孩子麻烦,要他偷偷把小公子弄死才给个好价钱。那农夫害怕小公子死了,你这当娘的也活不下去,到时候鸡飞蛋打才没有下手,转而把你卖给了一个富商,只要十旦粮食。如果这些你之前不知道,现在总该清楚了,快些回去求大王原谅你,就算他再怎么生气,只要你求他,他一定会原谅你的!”

    嫮儿听罢却面无表情,淡淡道:“李将军,你挡住我的路了!”

    李信怔住,这般冷酷无情的嫮儿他好像从未认识过,见她若无其事地走远,半晌仰起头自嘲似的冷笑几声,喃喃道:“也罢,你原本就是那巫山上无情无义的神女娘娘,又怎配我家这世间绝无仅有的公子?盼你走的一干二净,日后就算化成云、化成雨也不要再到我家公子的梦里来扰他,你也不配再出现在他的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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