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琼斯一边夸张地捧着自己女儿微微肿起的右脸,一边在司法部门前哀嚎着女儿容貌受损对她的未来会有多大影响(“她本可以找个好人家——”),而布朗夫人则一边嚷嚷着诸如“我丈夫可是魔法部重要官员”之类的话,一边用手帕抹着根本不存在的眼泪。

    这样的闹剧在司法部门门前几乎每天都会上演。上一个如此声泪俱下的还是辛普林先生,他坚信邻居家小孩往他院子里丢的粪蛋中一定含有某种剧毒物质,会让他死于非命。

    因此部员们只瞥了一眼潘妮不知是肉还是肿的右脸,就胡乱地在羊皮纸上划了些什么,兴致缺缺地请走了这两对父母。

    *

    “他们不能这样!”哈利生气地大喊。铁三角刚刚离开海格小屋后不到十分钟,就得知了这个噩耗。

    “这太过分了——明明是她们先欺负人——这是大家都能看出来的!”罗恩也大喊到。此刻他好像完全忘记了,如果不是赫敏,他大概至今都不属于那个“大家”的范畴。

    “哦,够了!”赫敏很烦躁地说。“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那个琳达和潘妮可是出了名的娇惯!你以为她们的父母会放过安娜吗?咱们现在最应该做就是去图书馆!”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你的魔法史作业?”罗恩怪叫道。

    赫敏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去查资料!梅林啊,你至少得先弄清楚巫师法庭在哪里吧!”

    “只有你才需要通过看书来知道这个!”罗恩不满地嘟囔道。赫敏又瞪了他一眼。

    不管怎么说,三个人还是匆匆忙忙扒拉了几口饭,就往图书馆的方向跑去了。

    *

    格兰芬多男生浴室。

    刚刚结束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比赛、并且大获全胜的乔治·韦斯莱,正欢乐地哼着歌往头上抹洗发水。

    还有什么比赢了一场魁地奇比赛之后,泡一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更惬意的呢?他眯着眼睛想,转身去摸花洒。

    然后手指仿佛穿过了什么似的,一股凉意直达心底,冷得他打了个哆嗦。

    “哎呀,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桃金娘甜腻腻地说。她一脸娇羞地捂住了眼睛,然后悄悄打开指缝。

    乔治:……

    他发誓他用了此生最快的速度奔向浴巾,情急之下还不小心给自己打了个死结。

    “啊——!”乔治的尖叫声响彻云霄。

    “安静点,小伙子。”桃金娘见被发现了,索性大大咧咧地直接飘出管道。“比你好的身材我又不是没见过,那个迪戈里——”

    她立马闭上了嘴巴。因为她看到乔治的眼神变得越发诡异了起来。

    “呃——我说,我是来找人的,你信吗?”她试图转移话题。“一个浅金色头发的小姑娘,又瘦又小的,我有好一阵子没见到她了——你认识她吗?”

    接着她又装作猛然想起了什么的样子。

    “诶呀,瞧我这记性。她应该是个斯莱特林呢,我怎么跑到格兰芬多来了。”她一边装作遗憾的样子,一边往花洒头里退,余光还悄悄瞥了好几眼乔治的胸膛。

    “……”乔治感到自己眼角抽了抽。“如果你指的是那个斯莱特林一年级的话,我建议你去校医室看看,她躺了快两个星期了。”

    他刻意加重了“she”这个音。

    “感谢你的建议,我会去的。”桃金娘的声音从花洒里传来,带着些回声。她一面咯咯笑着,一面顺着管道往校医室那儿飘。

    虽然她的本意就是偷窥,不过既然提到了,桃金娘还是决定去看看安娜。平心而论,桃金娘还是挺喜欢那个看起来傻乎乎的斯莱特林新生的。毕竟,她可是第一个愿意主动来找她说话的人呢。

    等见到安娜,她一定要假装生气,责怪她为什么那么久不去找她玩儿。那个一点事都要当真的小姑娘肯定会一脸焦急地向她解释自己不是故意的。

    桃金娘暗自想着,却在路过某一个管道时,突然听到了一句话。

    “你们听说安娜·卡特要被开除的事了吗?”

    *

    德拉科一脸不解地看着布雷斯。

    “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八卦了,布雷斯。”他说。他正因为斯莱特林痛失七连冠而生气呢,更令他生气的是,偏偏是那个波特打破的连冠!

    可恶!等明年他入队了,他一定会打败那个该死的波特的!

    “啧啧啧,马尔福家的少爷真是无情啊。”布雷斯·扎比尼浮夸地说。“我看着那姑娘倒是很喜欢你呢。可惜啊,她马上就要被开除了。”他故作惋惜地叹了口气。“其实她人还挺不错的……”

    “你别告诉我你改性了,布雷斯。”潘西冷冰冰地说。“她一个麻瓜出身的劣种,被开除了又有什么好可惜的?要我说,被欺负了也是她活该,斯莱特林一开始就不应该收她!”

    听到这里,德拉科不经意地皱了皱眉。以往交朋友时,他一直都是首先打听清楚了对方的家世之后才会决定要不要交这个朋友的,怎么这次就犯了糊涂呢?好在时间不算长,父亲也还不知道,要不然,还不知道父亲要怎样说他呢。

    尽管德拉科一点儿也不想承认,但他确实是有那么几个瞬间,真的把安娜当成过他的朋友的。魔咒课上、变形课上,他一边装作不耐烦,一边又暗自享受着安娜崇拜的眼神和惊叹的语气。潘西、布雷斯和西奥多确实是他从小到大的朋友,但他们之间的友谊,很难说清楚是自己的意愿更多些,还是家族的授意更多些。总之,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像安娜这样,热烈又直白地表达德拉科这个朋友对她的重要性,也不会因为德拉科在餐桌上两次略过番茄酱,就记住了他的口味和喜好。

    一开始和安娜决裂时,德拉科还会习惯性地找一找那个浅金色的身影,也会因为身边没有了她叽叽喳喳而觉得有些不大自在。但是,当德拉科得知了安娜的出身后,他还是毫不犹豫地放弃了她。

    毕竟,德拉科·马尔福的人生,和安娜·卡特的人生,本就不该有任何交集。

    *

    这里没有——这里也没有!

    桃金娘几乎快要把霍格沃茨翻了个遍,也没能找到安娜。

    听到安娜将要被开除的消息后,她就连忙飘去斯莱特林寝室找她。翻完了整个斯莱特林寝室,她也没有看见安娜,于是她又飘到每一层的女生盥洗室去,但还是没找到她。

    思考再三后,她决定返回格兰芬多男生浴室,告诉乔治这个消息。

    “什么?”乔治显然十分震惊。“学校要开除她?”

    乔治自己闯过的祸可比打架严重多了,况且他也没有看到当时的情景。在他心里,抛开打架本身而言,也是那两个斯莱特林先欺负的安娜,所以他完全没想到会有那么严重的后果。

    他又想起了自己那发锁腿咒,大概这件事……跟他也有那么一点关系。

    出于一定的愧疚感,他勉强不计较桃金娘的第二次偷窥,把事情的始末简单告诉了她。

    谁知道桃金娘听完后,情绪变得相当激动。

    “哦——当然了!当然了!我早该想到的!”她拔高声音,尖厉地大喊。“那群家伙就是这样!五十年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明明是她们先欺负人,可是最后却是被欺负者付出代价!”

    接着,桃金娘猛地窜出管道,穿过墙不见了。

    *

    魁地奇比赛结束后,除了睡觉和吃饭,安娜一直都呆在斯内普的地下室里。斯内普只要一看到她,就会竭尽所能地用些刻薄的话语来嘲讽她。有了安娜这个活靶子,他的毒舌功夫更加炉火纯青。

    然而安娜从来都是充耳不闻。她仿佛一点儿也没有听到似的,只默默处理着魔药材料。偶尔斯内普出去给别的学院或者高年级学生们上课时,她就蹲在角落里发呆。骂着骂着,斯内普居然难得的感到了一丝无聊,于是他也就懒得骂了。这两个人就那么诡异又和平地度过了两天。

    期间斯内普还逮到了好几次在办公室门口徘徊的哈利,并愉快地扣了格兰芬多好几分。

    星期一的下午,从斯内普那儿关完禁闭后,安娜·卡特便径直走进了魔法史教室。由于斯内普秉持着“每个在他那儿关禁闭的学生都不能无所事事”的原则,所以安娜足足给阿比西尼亚皱缩无花果去了一个半小时的壳,才被允许来上课。

    时间算不上太早,已经有三三两两的学生坐在教室里了。这节课是斯莱特林和拉文克劳一起上的,因此提早来教室的大部分都是勤奋好学的小鹰们。他们聚在一起,或讨论着上节课留下的作业题,或嬉笑着谈论一些学校里的传言。

    而有一个同级生即将被开除这件事,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大家好奇的对象。

    由于当时的场面太过混乱,所以其实没几个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一边是李·乔丹激动地宣布着格兰芬多队获胜的声音,一边是斯莱特林看台上惊恐的尖叫声,期间还夹杂着斯内普的怒吼声、庞弗雷夫人的指挥声。好几种声音乌泱泱乱成一团,更给那句“她杀人了——”提供了些莫名的可靠性。

    因此,安娜从进教室的第一刻起,就受到了一阵齐刷刷的注目礼,还有像石头丢进黑湖一样漾起的窃窃私语声。

    然而她仿佛完全没注意到似的,挑了个最靠边的位置坐下,就翻开书看了起来。她一边看,一边对照着塞德里克留下的笔记,补充和修改着课本上的注释。

    等她差不多补充到这节课该上的地方时,宾斯教授才慢悠悠地穿过黑板来上课。随着他单调乏味得没有一丝波澜的声音响起的,还有高尔和克拉布的呼噜声。

    魔法史课堂上总是这样。如果要霍格沃茨的学生们评选出最枯燥的课,那么魔法史必定首当其冲。

    宾斯教授也从来不关心学生们到底有没有听课——如果你从建校起就开始教书了,你也会慢慢变得无所谓的。因此他只在个别时候抬起头来,而在剩余时间里都一个人沉浸在历史的海洋中,滔滔不绝。

    这堂课上也是如此。宾斯教授一口气讲完了妖精叛乱的始末后,才抬起头来巡视了一圈教室。与以往不同的是,个别仍然坚持着没有睡觉的学生中,有一个绿色领子的女孩看上去格外清醒。

    安娜大多数时候都是抬起头认真听着课的,只在宾斯教授偶尔停顿的空档,才往课本上记些笔记。

    她一直都很喜欢读书,也很想上学。在孤儿院的时候,玛利亚虽然不允许她出去读书,但仍然会把每一学期的课本都带回给她。心情好的时候,玛利亚还会给她念一念上面的单词,读一读上面的故事,不过大多数时候,还是要靠安娜自己摸索着学习。

    无数个夜晚里,安娜就伏在小木桌上,在昏暗的煤油灯下一遍又一遍地抄着课本。等她把这一学期的课本翻得毛了边,下一学期的课本也就到了。童年时期的安娜,就靠着这一本本的书,慢慢地了解着孤儿院以外的世界。

    如果可以,没有人比她更想留在霍格沃茨读书。这里不仅为她提供了难以估量的丰富知识,还为她解决了所有的吃穿住行,是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幸福生活。

    可惜的是,这一切终究会在司法部的宣判结果下来时,像泡沫一样碎掉。霍格沃茨的大门曾经向她打开过,但她终究没能留下来。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

    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

    然而阳光已使我的荒凉

    成为更新的荒凉。

    (1)

    *

    “安娜!安娜!——不好意思,借过一下。”

    刚一下课,塞德里克的声音就从门口传了过来。他一边躲避着一窝蜂往门外走的学生,一边稍稍提了些音量喊她。

    塞德里克的名气比他自己想的还要大——因此,有好几个学生一边往外走,一边好奇地回过头看向安娜和塞德里克。

    毕竟,一个是赫奇帕奇,一个是斯莱特林;一个脾气好到人人称赞,一个正因为打架而面临退学——他们实在想不出来这两个人能有什么联系。

    “这是我二年级和三年级的笔记,希望能对你有所帮助——抱歉,我听说那件事了。”塞德里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他刚刚结束一场魁地奇训练,就跑过来等安娜下课,因此还微微有些喘气。

    “我——我很抱歉……如果我当时及时拦住你就好了。或者,如果我能更早一些发现……”

    他一边说着,一边看向安娜。现在他几乎完全可以肯定,安娜身上,有什么地方变了。她的眼神变化实在太大,现在的安娜身上,有一种本不该出现的冷漠和疏离。

    安娜有些吃惊地抬起头望着他。过了一会儿,她轻轻地笑了。

    “什么?这当然不怨你。”她接过笔记,说道。“谢谢你对安、对我的帮助,我会好好使用的。”

    她收起笔记,就准备离开了。下课之后十分钟以内,她必须赶到斯内普那儿,否则他又会对着她疯狂喷洒毒液。

    “等等!”不知道是什么促使塞德里克喊停了安娜。他指了指安娜手上的笔记。

    “如果有机会,写信给我好吗?——这本笔记里有我家的地址。”

    “……”安娜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才说道:“好,我会的。”

    尽管他们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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