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揆后颈酸痛,悠悠醒来后,发现口中塞了布团,梗在嗓子里,怎么都吐不出来。

    而后,阴沉的目光一抬眼,便对上了祝圆明净的眸子。

    她阴恻恻一笑:“小伙子,手段不错啊。”

    黑夜中,宛若一只阴森恐怖的女鬼,血口白牙,外加脸上戴着的半截铜金面具,只差佐以狐狸般的尖细语调,便可以直接扮作鬼魂了。

    傅揆:……

    “唔……呜呜。”

    你想干什么!

    不用他口齿明净,祝圆便明悟了他的意思。

    祝圆拍拍他的肩膀,略微叹息:“可惜涉世未深,不懂得知己知彼的真正意味。”

    “知己知彼,不知要了解你陷害的这个人,而是要了解她周边有什么势力。”

    “可惜,祝圆的身边有我这个大杀器在,谁也动不了她的。”

    其实,在这起案件里,祝圆最为疑惑的便是,为何水上浮经过暗卫这个身份送出去,为何却被幕后人用来陷害她祝家女儿的身份?

    自是因为,这人知道祝圆同暗卫,是同一个人。

    但她如今见这个毛头小子,怎么可能接触到这种辛秘?

    并且,祝圆也实在是不理解为何他要冒着被她抱复的风险,也要陷害于她?

    秉持着有话便问、不答则逼的道理,祝圆面露疑惑,一面沉思,一面平静地从袖口里抽出一把匕首,抵在傅揆的喉咙前。

    傅揆表示被祝圆敷衍到了。

    他好歹也是个即将及冠的十五岁少年,体力堪比成年男子,没必要这么蔑视他好吧?

    尊重。

    然而,正当傅揆要咬牙抗议的时候,却被那把匕首死死抵住。

    傅揆缩回了脖子。

    呵呵呵,他绝对不会把自己的大好年华,浪费在除却禄七公主之外的人身上的。

    她想质问,便质问吧。

    毕竟不知道这个跟着祝圆那拆散人姻缘的疯婆子的女人,会不会是比那女人更癫狂的疯婆子。

    祝圆并不和他怎么墨迹,斟酌片刻,便直言直语地问道:“我的水上浮,你放在哪了?”

    而后给他扯下了布团,总算让他口吐人言,不再像个老鼠一般。

    傅揆的眼神晦暗不明,语焉不详道:“送给我认为最重要的人罢了。”

    面对这小子的油嘴滑舌,祝圆觉着他还是不知道自己刀柄的威力。

    祝圆面对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毛头小子,将刀尖亮出来,油灯的光亮在锋利的刀尖上闪烁出一点昏黄。

    祝圆娓娓道来:“你知道京中有个话本吗?其中的主角便是以我在战场上的厮杀作为原型的。”

    “话本中,我一心向善,从来没有过出格的地方。”

    说到这,祝圆声音刻意压低了不少,面容遽然间变得冷峻了下来:“但这都是明面上让你们看见的。”

    “实际上的交易,你们真的理解吗?”

    傅揆:“……”

    他虽自幼在宫廷里长大,饱受欺凌,但见识过的都是后宅的阴毒之术,对于祝圆这种威逼恐吓的边关审讯战俘之术几乎是未曾见过。

    如今之举,若是想要真真正正地存活下去,怕是得依据实际地,在编排假话的时候掺杂一些真言才好。

    于是,傅揆只得刻意展现出一个少年人的天真和懵懂,不假思索地问道:“那你说,如果事情的真相被揭露,我会收到什么惩罚?”

    祝圆平静道:“惩罚?”

    不知为何,被面前女子清澈透静的眼神一盯,傅揆好似所有伪装的心思全无。

    就好像,他要设置台阶,让祝圆假意哄他,而后他编个假话的法子,只是个儿戏之举。

    毕竟他曾经在宫中时,多数审讯犯人的模样,便是如此。

    一般来说,他们那群人都会顺着犯人的意思,哄着犯人说不会受惩罚,或者说是个很轻的惩罚,以此来套得消息。

    但与此同时,犯人的话也有了不少可信度。

    不不不,傅揆否认。

    都说狗随主人。

    那么,祝圆那厮本身名声便那般差,这是祝府无教养的罪过,若是这新上任的武学博士是个肱骨之才,哪还会屈居祝府呢?

    傅揆自是不甘心。

    傅揆沉思,而后故作不好意思道:“博士,其实,您送给我那水上浮被人窃取了。”

    秉持着就是一个你不问我不答,你一问我惊讶。

    祝圆好整以暇:“那你为何之前要说水上浮被人窃取了呢?”

    傅揆也早有准备:“博士,之前只是怕您伤感,我为了彰显对这个水上浮的重视,才会如此说明。”

    祝圆唇角弯弯:“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喽?”

    然而,傅揆仿佛丝毫感受不到她的阴阳怪气,道:“博士不必谢,但我很想问问,您如今为何要来找我?您没受伤吧?”

    看着这小子故作懵懂的模样,祝圆扶额。

    但为了人道主义,为了她博士身上的责任,祝圆仍旧是陪着傅揆把这场大戏给演下去:“原来是这样?”

    傅揆真诚点头:“博士明见。”

    他转头又道:“博士,不如您先给我松绑吧,毕竟凭借您的武力,我也跑不掉。”

    “而且,如若您需要我去书院探查这起案件的话,我也铁定义不容辞,只是手腕上的绳子痕迹,恐怕会令人心生猜忌。”

    面对这有理有据抛出自己价值的话语,祝圆恍然大悟。

    而后上前,给他恢恢然送了绑。

    傅揆勾唇一笑。

    他睥睨祝圆耳旁的玉兰花发簪。

    这蠢女人。

    转身,傅揆正要拼劲全身力气,往祝圆的后颈一砸时。

    却发现自己手上,压根没有抓握的力气。

    祝圆恰巧转头,见到傅揆那双紧握在一起的拳头。

    祝圆露出森森白牙:“嘿嘿,被我逮着了吧。”

    傅揆:“……”

    祝圆给他解释原因:“我毕竟是皇帝为了你们的人身安全,特地设置的武学博士,若是这点防范都没有,如何叫人信服?”

    “别这么丧气阴沉的盯着我,学生有个学生样,精神些……熬对,你被我下了软骨散,也精神不起来。”

    傅揆躺着再中一枪。

    傅揆是真的气愤,眉目间氤氲着一股浓郁的死气。

    黑呦的瞳孔倒映着祝圆的模样。

    傅揆知道,自己不是祝圆的对手。

    傅揆干脆不装了,直接恭候:“悉听发落。”

    然而,祝圆只是自说自话:“为何你,乃至整个国子监,都对我极为厌恶呢?难道只是因为我的小主人夺了你们的夫子做夫婿?”

    “但祸不及池鱼不懂吗?我小主人的错,又干我什么事?”

    祝圆恬不知耻地问道。

    傅揆觉着自己现在就似是个失心疯,也干脆疯疯癫癫地道:“你们都是一种人,别想洗清嫌疑。”

    “但你那小主人抢了别人的姻缘,伤得可不止是陈扶上。”

    祝圆疑惑:“难不成伤到你了?”

    傅揆:“……”

    他有时候真觉着这个女人到底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还是只觉着他是个孩子逗弄呢?

    傅揆否认了自己后面的想法。

    不可能是逗弄的。

    傅揆软绵绵地想。

    哪有人道主义逗弄孩子的人,大半夜绑架孩子,而后还给人下软骨散呢?

    除非是变态。

    然而,正当傅揆以为今天得交代在这时,却寄到祝圆猛然间起身,拍怕衣袍,轻松飒爽。

    祝圆嘿嘿一笑:“不逗你了。”

    好吧,她就是个乐观开朗的人,阴沉不起来。

    可能只有这种的性格,才能在战场上那种昨天还是战友,今日便成干尸的地方,不会崩溃?

    傅揆破罐子破摔:“做什么?”

    祝圆其实是认识傅揆的,在国子监之前便认识了。

    她也不打算整那些露水情缘,有些恩情,该利用还是得利用。

    为此,祝圆直接了当地说:“其实我们家姑娘,真的没有那么不堪,最起码对于你来说。

    傅揆不信,闭紧了眼睛,在月光下显得惨白瘦弱,带着股阴柔的狠劲。

    祝圆反而不直抒胸臆:“当年在圣诞宫宴上,有个偷了荔枝饼的小内官,瘦骨嶙峋的,看着怪是可怜。”

    “我们家姑娘恰巧跟着父兄从边关归来,一同入宫领赏,而离宫之际,我从暗处看到我们家姑娘救了那位小内官。”

    “后来,她随着一众宫女小厮领那位小内官回他的寝居时,却见到他床头上摆满了破烂的书本。”

    “我们姑娘那时候想,他都吃不起饭了,竟然还拧着要读书?”

    “于是,便大手一挥,将其引入了学堂,也就是如今的国子监。”

    傅揆翻了翻眼皮,白到发干的嘴唇动了动,最终只发出一声轻嗤。

    他最终只道:“你从哪道听途说来的?”

    祝圆反而不同他墨迹了。

    “若是我们家姑娘得知你如此,铁定会伤心无比。”

    “只是拿这个恩情换一个清白,或者是证明她没有罪的证据,也都是不行吗?”

    然而,傅揆只是沉默。

    祝圆颇为失望。

    果然挟恩图报不适合她。

    然而,她却没有看到,傅揆低低的头颅,冒出了滴滴虚弱的冷汗。

    不是说,禄七公主,救下的他吗?

    祝圆临走前,留下最后一句:“若是你能将功补过,看在你是个学生的份上,我暂且只是以博士的身份罚你抄写佛经,若是你不道明,届时真查出来,你真的舍得放弃你当年臻爱的书本吗?”

    “我相信你只是个孩子,是有苦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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