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导致,陈扶上这句话才问出口,祝圆原先胜券在握的姿态便全无,哑了声。

    祝圆声音时断时续:“有除却唤暗卫来的法子吗?”

    这话一出,陈扶上反而理解错了。

    他冷哼:“怎么?在看到笔录做出辩驳之后,发觉自己并没有同你那暗卫对好口供?”

    祝圆忽然不争执了。

    她只问了最后一句:“陈公子,若是没有外人的言论与风声,只是单论这些天的相处,您觉着我会做这种事吗?”

    陈扶上吐出来的话残忍又冷冽:“会。毕竟从前给你送些女儿家的吃食,不过是基于道义上的愧疚罢了。”

    “你能不仁,但我不能抛却司业的教养与礼节,致使我自己不义。”

    这话全全传进了祝圆的耳朵里。

    而陈扶上,沉浸在公主被下药的恼怒里,只下意识偏颇地认为祝圆故技重施,是个粗鲁且无才无德的妇人。

    全然没有注意到祝圆一瞬间消逝的疏离。

    得到意料之中的答复。

    祝圆觉着,自己就不该对陈扶上这个迂腐的男人有什么期盼。

    于是,祝圆不再复答。

    她轻声道:“我所道明的话您都不信。”

    话落,祝圆洋溢起灿烂的笑容。

    “那您能怎么惩处我呢?我背靠大将军府,父兄都在为陛下打仗,不论如何,您都动不了我。”

    既然都在传她背景硬,那么祝圆,只能贯彻了喽。

    一直给她扣帽子,不将计就计利用起来那怎么行?

    陈扶上一滞。

    曾经只在他面前热情乖顺,仗义直言的祝圆,如今把矛头和尖刺,直愣愣地对准了他。

    祝圆不再同陈扶上墨迹,转瞬抬脚,裙摆微动间,暗香浮动,便出了柴房。

    “之前只不过是谨遵您不用惹是生非的教训,才处处忍耐,如今,那我可得好好地运用将军府的权势了。”

    “吱呀”的声响,祝圆将柴房门打开,日落的光辉照进柴房,平添了几分落寞与凄凉。

    她平静地道:“陈公子,今后您我互不相见,一年之后和离便好,我也会不再惹是生非,请您离去吧。”

    别瞅着祝圆平时热情脾性温和,但毕竟也是在战场上立下赫赫战功的蒙面女将。

    对于某些割袍断义、不同阵营的昔日友人,她便让自己练得心狠,面对那些人时,杀伐果决。

    而如今面对陈扶上,她要摆出这幅做派了。

    尽然没人查明真相,她便得自己查明。

    不然这么一口大锅扣人头上,憋屈,当真憋屈。

    等人一走,祝圆故作轻松蛮横的模样,便垮了下来,面无表情地想。

    *

    陈扶上不知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回到的宅院。

    只是在陈大那张面瘫脸久违地垮掉,一脸懵逼地望着自家回了书房,便疯狂背书的公子。

    不正常,太不正常了。

    以往公子确实是个书呆子公事狂,但也不至于如此,似是泼妇骂街一般,带着一股牛劲与狠厉。

    应该是被盯得发毛,或者说是想找人疏解,陈扶上在背了大概三千字的诗文后,已然日落西山,月明星稀了。

    他淡然地放下书本,将褶皱捋平。

    陈扶上道:“为何这般看着我?”

    陈大不惯着陈扶上,直言不讳:“您的怒气都飞出来了,在下自然担忧。”

    陈扶上:“……”

    陈扶上斜眼乜了陈大一眼。

    陈大畏畏缩缩。

    陈扶上终是问出口:“你有过极为讨厌的女子吗?”

    陈大:???

    陈大应声:“有过,不过现在已然是我媳妇了。”

    陈扶上原先淡然若仙人的姿态,双目撑大,满眼的不可置信。

    感受到自家公子的目光,陈大干脆利落地解释起来:“有爱才有恨啊!我当年对我媳妇便颇有微词,因为她每次都算错账,要我第二天再去她那买酱油,偏偏小镇上只有她那一家卖酱油的。”

    “我那时候还气愤,但我妹妹却告诉我,我媳妇平时素面朝天,但只有我去的时候,才精心打扮。”

    “虽说方式有些不对,但我还是被俘获了嘿嘿。”

    陈扶上并不想理这个荡漾的人。

    但他身为国子监司业,自是明白不应该问题憋闷在心中的道理。

    于是,他还是将自己的情况境遇,给了这个正沉浸在往日甜蜜幸福,看着便不靠谱的人说道:

    “我对一个人很是纠结,我能明白我们二人从开始便是错误的相识,她也并非良人,我只是被她一丝一毫的恩惠给吸引罢了。”

    “但如今,她如今因为情爱犯下滔天大祸,却死活不承认,明明人证物证俱在。”

    “而我想制止她的行为时,她却不像往常一般诚恳道歉,反而把刺对准了我,就像她前些日子护住我,把刺对准陈家人一般。”

    “我本该因她的不诚实而愤怒,因为她的疏离而庆幸。”

    “但我如今感受到的,我明白是难受的感觉。”

    “我不喜欢她这样对我,我竟然在人证物证俱在的情况下,信了她的一句百口莫辩,去想她是否真的有苦衷。”

    将辛总的郁闷似是倒豆子一般同陈大讲出来,他心中舒坦不少,眉眼定定地望向陈大。

    陈大在听过这些腹诽之言后,反而犹犹豫豫了不少。

    他试探性地问道:“公子,这是您对禄七公主的感受吗?”

    陈扶上愣住。

    但旋即,陈大又自己否认。

    “不不不,铁定不是,您对应禄七公主是一种珍视,自始至终都没有过厌恶的,您对她的认真,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

    “但除了禄七公主,谁会让您这般的魂牵梦绕?”

    “魂牵梦绕”四个大字一出,陈扶上有些慌乱,他尽力稳住心神,掩饰地否认这四个字。

    他怎么会对祝圆这女人魂牵梦绕?

    她粗鄙不堪,鲁莽行事,唯一拿得出手的仗义,也不过是有将军府兜底的娇惯。

    他不会对这种女子魂牵梦绕的。

    陈扶上不死心地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陈大不明所以,但仍旧是认真说明:“您喜欢这位姑娘啊。”

    “况且,人证物证俱在,这都是摆在明面上的,您要是疑心,直接让在下再去探查不就得了?哪需要费这些劲。”

    *

    祝圆知道背后之人的心思缜密,她多半是翻不了这个案件。

    但好在针对的对象只有陈扶上,并没有其他人。

    也幸亏这个幕后黑手,让她差点沦陷的小心脏,好好收了回来。

    不可以对陈扶上动心。

    祝圆明白了这个道理。

    她原先在国子监有了进展的内心也颇为低落。

    还有几日便得出柴房了,届时还得同陈扶上抬头不见低头见。

    唉。

    现下闲暇,宽裕了时间,祝圆才有时间好好复盘今日的种种事件。

    圣上交代去调查陈家勾结之人,倒也有了着落。

    国子监的学生们,也都笑意盈盈。

    最糟心的,是莫名其妙的一口大锅。

    那纸笔录仍在祝圆手中。

    但有一个人吸引了祝圆的注意。

    便是柳引才。

    为何柳引才会同公主牵扯上关系?还同时被下药?

    祝圆觉着,自己得去问清楚一二。

    至于傅揆那小子……

    *

    照旧,仍是那男扮女装的猛汉往柴房扔了两把火铳。

    祝圆经过这两日的观察,已然确定了这位猛汉的作息时间。

    如此,便可做些手脚确认他的身份了。

    不过苏安那小子眼力见确实不错,一眼便看出这猛汉不是仆妇,是男人,并且精确地对准那个身姿高猛的国子监武学博士。

    毕竟仔细看,才能看到这人脖子上的一颗凸起的猴子。

    祝圆心下了然。

    这同她白日近身肉搏接近猛汉时,她发觉的特征,无外乎地一至。

    她决定去寻柳引才商议。

    不过,在此之前,她需要翻个墙,跑去傅揆那问询一二。

    *

    傅揆入住的为国子监的宿舍,正巧分配到了单人一个间,隔壁有个荒废的小木床。

    油灯亮堂,他正在奋笔疾书。

    是个勤奋的孩子。

    然而,被微弱的光普照的书本黑字上,却突然被人影笼罩,还附上了微微飘拂的发丝。

    傅揆不耐,他十分厌恶任何人在他做功课的时候打扰。

    毕竟国子监几乎都是皇亲国戚,他们享受着顶级资源,可以不去努力科举,但他不一样。

    他的欲望有很多,其中最熠熠生辉的,便是禄七公主。

    为了让禄七公主注意到他,他必须要把功课做好,争取一举夺魁,进入她的视线。

    然而,在他准备不耐地回头之际,却听到一声清冽的女音:“你这小儿,倒是厉害得紧。”

    他一惊,正要大叫寻得帮助之时,却被捂住了口鼻。

    女人的手馨香扑鼻,木兰香,似是前些年在宫宴上救下他的那位身着戎装的女侠。

    但这又关他何事?

    正当傅揆要一咬牙,将她的手咬痛求生时,祝圆却早早查明他的心思。

    而后,一个手刀,把这个不安分的小伙子给砍晕了。

    太嫩了。

    将人捆进幽静的小竹林,祝圆见夜深人静、蛐蛐鸣叫,忽然委屈得紧。

    她自诩积德行善为国为民,从没干过什么缺德事,但如今一个个都来欺负她。

    夜风微凉,祝圆悲伤春秋时,蚊子却嗡嗡转。

    祝圆:“……”

    女将不配悲伤春秋,行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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