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此代铁骑营军士谢过诸位大人仗义捐资。”此番能得朝堂捐资在宋晗意料之外。她看着殿前许多站出捐资的大臣,诚心诚意向深深躬身低头朝着众臣一礼。

    她身为摄政王地位崇高,自是是天子之下不必执礼,但这此时屈身的不是大昭位高权重的摄政王,是代表着铁骑营真心感谢的宋晗。

    “感谢朝上各位大人厚意,此番各位的捐资绝不会有一分一毫的藏私,均用于送诸忠骨归乡,安置身后亲族抚慰孤儿孀。”

    “摄政王不必如此,老臣与诸位同僚文臣之身,此次到底只是为羌海尽一份心意。”

    太常寺卿石同勋是出了名的老顽固,当年惠帝仍在时候他就主理宗庙祭祀的太常寺,于正统血脉继承大统固执异常,对仍是中宫大殿下的宋晗意见可是非常之大,如今能说这一番话已是难得。

    “诸位爱卿深明大义,朕心甚是宽慰。”宋晗赞赏底下朝臣,他作为君王十分沉得住气方才一直未开口表明,如今氛围到这里了,他出言支持铁骑营便是水到渠成,顺势而为了。

    “忠臣良将捐躯家国,诸位臣下尚且大义,朕如何落于人后。”

    小皇帝道:“传朕旨意,由朕私库出资也捐出十万黄金,令封军中上次添置年关物资,府库司督造赶制御寒冬衣,一同送往羌海铁骑营,以体恤宽抚驻羌海边地将士们。”

    宋暄转眼便收起笑意,看向跪在殿前的曾行远和呆立当场的陈参。“如此这般,曾爱卿,陈爱卿,你们还有何有辩言?”

    “臣知罪,不该在殿上妄言。”陈参见己方已然孤立无援,只好跪倒曾远行身旁认栽。

    “边地之事还是去了解清楚再说,曾远行,陈参削去京中职位,没收京中财产,举家外放羌海,无诏不得南归。”

    皇帝说罢,便有御前甲兵将曾行远与陈参拖了出去,朝中言官仗着官职又欺君王年少,以进谏之名实施挟令君王,屡次言语裹挟朝政早就触及君王权威,今日送上把柄自然要以儆效尤。

    “臣另有一事要上陈。”安置资金已有,宋晗又顺势要提出今日来朝堂上的第二件所求。

    “摄政王但说无妨。”

    此时小皇帝心情愉悦料理了两个看不顺眼许久的言官,剩下的这番敲打后有一段时间也不会贸然出来作妖。他待宋晗本就亲近,有什么事情能出力的自然乐意去成全。

    “十余年战事告诫我辈,大昭军武边防有所松懈,边地蛮族必然又蠢蠢欲动。所以臣恳请再兴演武旧制,让京中北衙与归京铁骑营少年都参与其中,自古英雄出少年,军务空缺当有能者居之。”

    想要改造如今的北衙,必然要兴朝中重武风,创造能竞争环境,京中子弟居安过久,怠懒成性,自视甚高,必要让他们知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散朝后宋晗领着铁骑营几个诸位部将离开议政大殿,陆陆续续有认识的不认识的大臣朝着她远远拱手施礼,因着实在意外先是一愣而后才颔首回应。

    朝中大臣对于这位摄政印象大多停留在那功高震主,拥兵自重的权臣印象,但今日朝堂一番作为确实是让人不得不敬服。

    “王爷好威风,今日朝堂上把那些个狗官全都镇住了...”徐寿觉得大快人心,但说到一半又觉得自己有些过于武断了,顿住又圆转补了一句道:“ 也不是全都是狗官,倒也还有些良心未泯的。”

    晁衡撞撞徐寿腰侧,心道周边都是人,若是被人听着会怎么想。如今想来朝中许多人经过此事对于他们王爷有所改观,往后行事也许会少受些阻碍。

    “老徐,你还说别人有偏见,自己也武断得很。观其人,见其行,方能了解性情。众口可烁金,也可积毁,人心有成见,不必多言,行之所知只有一日能改观。”

    “小晁先生,别扯之乎者也的,听得犯晕。”

    徐寿打断了晁衡一番七万八绕的大道理,但不得不承认,又是口口相传的坊间流言真的很容易让人武断错判。

    如今徐寿左一句咱们王爷厉害右一句听王爷的准没有错,当年初初入铁骑营军中,见着是清瘦少年摸样的宋晗到领兵,心里也是十分的不服气,认为是凭着皇室贵胄身份指派下来的,临了战事必然是安坐在营帐当中,让手底下的兵将上战场拼死拼活。

    知道沙场兵刃相见箭雨刀光间,宋晗总是孤身拼杀在前,身着玄甲的少年消瘦却挺拔的身影如同最锋利的刀刃划破敌军阵营,带领他们直驱胜利。

    谢长隽远远见宋晗被铁骑营的部将簇拥着离开议事殿,军中同袍感情笃厚今日又逢着心情爽利,一路皆有他们你一句我一句来往不停揶揄聊天,宫道上爽朗言谈笑声。

    铁骑营中的军将并没有那么顾及礼数,谈笑话语时不时带上宋晗一两句,她也就这般纵着部下放声谈笑,处于人群中心她大多时候静静听着众人谈笑,眼底却鲜少有少年时孤独的隔绝感。

    他越过人群打量着宋晗,她沉默领着身后一群强壮魁梧的军将,显得单薄清瘦,身着玄色蟒袍行走在盖着薄薄的积雪的路上,风扬起袍袖衣角。

    她修长高挑的身姿像一把劈开万难刀锋永远向前的利刃,也是一面凝聚铁骑营众将士壮志热忱目光所向的旗帜。

    宋晗忽而停住脚步转头,似有所感一般与谢长隽的沉黑眼眸对上,玉带桥头尾两端两两相望,如少年时候无数次一般默契找到对方,她琥珀色的眼瞳此时坦然一片。

    他所熟悉的认识的宋晗,从不愿困安一隅间,当年孤身孑然而去羌海,如今被簇拥在人群中央。

    她决定的事情不会改变,不会回头,也不后悔,这一切值得,她有她的道,身边也自然渐渐簇拥着同道人。

    他们早就在十余年前分道扬镳,他不过陌路人罢了,散朝的官员慢慢走出宫道上逐渐拥挤,那袭玄色蟒袍逐渐隐没朱紫二色朝臣官袍中。

    他们驻地就在北衙附近,骑马过时远远便能望见一些少年子弟兵们在校场当中训练,经过上回那事情的教训看起来认真了许多,看来北衙年轻这辈也不是完全没救,起码还能知耻而后勇。

    宋晗远远见着一个熟悉的声影鬼鬼祟祟的从北衙边角处小门那溜了出来,左顾右盼掩人耳目避开了军营当中的巡防。

    正是之前那个死活不肯认输,倔强非常的安成晖。

    “你怎么来这了,不是说那病又反复了,怎能拖着身子来这?”

    隔着茂密树影的清净处,安成晖正跟一个少年说话,两人年纪似乎相差无几,话语间也很是亲密。

    宋晗从树影缝隙当中瞧见,那少年与安成晖长得一样,只是似乎身体没这般强健,面上透着些青白的病色,身量也要细瘦许多。

    “成晖,前几日听闻北衙那生出些事端,你跟着也受罚了吧?我这做兄长就想过来看看你如今怎样....咳咳咳....”

    安成晖那病弱的双胞胎兄长没说几句话又咳嗽起来。

    “哥,你先歇歇...我能有什么事情,从小就没少被老头子收拾,皮糙肉厚的,别的没有,就是耐打。”安成晖连忙扶着自家哥哥到旁边的石头上坐下歇着。

    “你这半年都没回家去了,如今你入北衙木已成舟。爹那时一时气恼,如今早就消气了,回去看看,别让家里祖母娘亲记挂着。”

    “没闯出名堂我是不会回去的,老头子看不起军列行伍,我偏要在在这出人头地。”安成晖一贯的倔脾气。

    “若我这做兄长的不是一副孱弱身子,爹他们也不会逼着你读书,盼着你有一日跟安家祖父父亲到翰林供职。”

    “哥这事跟你有什么关系,世上哪里有父辈做什么儿子就非得跟着的,我向来就喜欢舞枪弄棍的,我是要做大将军的人,你天资聪颖好好修养身子将来科举取仕,做肱骨名臣。”

    “将来咱们两人一个封将一个拜相,别提有多威风啦。”

    宋晗依靠着树影默默听着兄弟俩的话语,无声的默默离去。

    惠帝仍在世时闲暇间喜欢在书房里考教他们功课,那时君王书房的桌案所雕刻的是一副辽阔精美的大昭山河地图。

    有连绵起伏不绝的山脉峰峦,有贯通东西的航道,支脉纵横错杂的江河,桌案旁的铜制熏炉中燃着紫檀香木,香烟渺渺,山水似乎置于飘渺云雾之间,瑰丽又奇妙。

    幼年时候的宋晗与谢长隽常一同伏在案头赏玩,惠帝又是会耐心的教他们看当中的名山大川,忽然有若有所思。

    “山河万里,你们可有想去的地方?”

    幼年时候的宋晗目光先落在居于中央的京畿之地,她看了看含笑不语的父皇,又看着身旁文气安静的谢长隽,手落在了延绵的边境线思索了一下。

    君居庙堂安社稷,我处边地守疆土,不过是早已注定如今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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