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追着跑过来的少年郎不是别人,正是一脸鼻青脸肿却精神头十足的安成晖,走到宋晗跟前仰着脑袋与宋晗对视。

    他心头眼中似乎只要战胜宋晗这么一个念头,其余的他不在乎。

    “我往后终有一日会胜过你的。”

    安成晖是过来宣战的,这一番举动在如今摄政王跟前可说是十分无礼。

    旁边的徐寿撸袖子想给这不知死活的臭小子一点教训,却宋晗拦住了。

    这个少年如今个头也不过只到她肩头处而已,沉黑的眼瞳象小兽一般毫无退让,在她面前气势不肯输半分。

    方才他在擂台上被揍了一顿狠的,校场上二十圈一点没少地跑完,气喘吁吁不可停歇的一路的追过来,这回儿还这般中气十足的。

    宋晗看他一会,开口道:“尽管来就是。”

    今日之事宋晗确实要为满桃出气,铁骑营的人不是谁都能能随意欺辱的,但同时也是为了探查如今北衙情况,也不算是完全没救。

    经此一行,宋晗确认整治北衙势在必行,如今这般背后势力盘根错节甘为傀儡的掌事人要不得。

    江庆一时半会回不了北衙,黄谦是个庸人他没有过硬的手腕但也不敢干坏事,如今顶上去也是权宜之计。

    几日后即将在大殿之上对铁骑营封赏,宋晗心知只是个机会,即使不能一举将北衙掌控大权改换到值得交托的人手中,此番也须得让北衙内有分庭抗礼之势,不可成居安派系朝臣一脉傀儡。

    天光未明,大臣如往昔一般上朝,入了宫门走在宫道中与熟稔的官员互相招呼。

    他们以为这是在寻常不过一次赴朝会,直到远远见到那袭玄色蟒袍,腰间佩着森然锋刃却无人敢上前多言。

    摄政王今日竟然也来赴朝会,这番派头牌面十足,身后跟着数名铁骑营中几名副将,个个都身姿挺拔魁梧,步履铿锵走路带风。

    官员们原本与同袍寒嘘的话头似乎梗在了后头,低调的此时都想尽办法避让一侧免得招惹祸端,傲骨清流一派的不屑讨好恶名在外权臣武冷哼侧目眼不见心不烦,刚因为北衙的事情有龃龉的咬着牙表面不敢吭声只得心里骂。

    行道人群间只要宋晗所过之处,氛围都变得异常异常起来,她倒也不在意,或者早已经习惯。

    十余年帝京城确实变了许多,但众人的态度却与从前所差无几,或是畏惧避让,或是鄙夷厌恶,或是假意奉承。

    身上似乎还有一道不同的视线,宋晗目光越过无关紧要的人群,与卓然而立的谢长隽对上,两人此时都没有言语。

    宋晗只觉有时候习惯这事情真的没办法,幼年到少年的长时间陪伴相处,他们太过于习惯到人群当中寻找对方的身影了,即使分隔十余年也未曾改变。

    众人有意无意让出两人间的战场,以防被殃及其中,甚至大多不服宋晗之人心里嘀咕这下好两不对头遇上了,看热闹不嫌事情大盼着小谢大人出言讽刺。

    没曾想这两人对视一阵,并没有什么水火不容的火药味,都只是默然撤回视线,各自走各自的道。

    朝堂之上,皇帝宋暄端坐在龙座看着心情很是不错,目光落在领着铁骑营站在跟前的宋晗,大赞道:“此次平定羌海带回降书让,结束十余年苦战让西番诸族俯首称臣,摄政王功不可没,劳苦功高,今日特在殿前封赏。”

    旁边中书丞官吏展开长卷念着给摄政王的封赏,金银锦帛财物,稀罕进贡玩赏珍宝,京畿富庶良田华宅仆役等皆在其中。想来是如今摄政王官职上头封无可封,这些财物上的封赏超乎规格。

    “谢皇上犒赏,年节将至,臣在此还想替羌海驻守苦寒之地的将士们向您讨份恩赏,如今这些财物仍不够,还请陛下广开恩泽。”

    单论宋晗所得财物就数量甚繁,铁骑营中诸将都有封赏。

    底下朝臣听到此言都哗然一片,以往得了恩赏的臣子恨不得左推右据以示自身清廉和赤诚衷心,摄政王如今竟面子都不要了在朝会上狮子大张口。

    还未等皇帝开口,便有言官开口阻拦道:“摄政王殿下,圣上此番殿前恩赏铁骑营众将士已然是皇恩浩荡,赏赐资财如此丰厚。”

    “西番诸族俯首称臣必又送上价值斐然的降礼,战事之中战利收缴颇丰,听闻您此次如今运送财货箱笼车马成列,犒赏三军不在话下,再让陛下大肆耗费内府财资实在不妥。”

    听到这话众大臣不由侧目看向以宋晗为首铁骑营方阵,人皆是更愿意以恶意揣度他人,此时纷纷心中愤愤竟还有中饱私囊此事,人群当中起了窸窣议论声响。

    宋晗拦住了身后几欲上前发作怒意的几名铁骑营将士,转眼看面前看似一派清正的言官,曾行远显然一副不畏强权的傲骨文官模样。

    冲锋陷阵的武将不怕死才挣得功名,而这些殿前言官职责所在须得一个个不畏强权,拼死进言,却没想如今讲话都可以枉顾事实了。

    “曾大人说本王进京带回的是财物珍宝?”

    宋晗此时声音已然冷了下来。“今日大家俱在殿前,不妨一同开箱校验到底是何物?请陛下准允臣将箱笼送来殿前。”

    得到皇帝宋暄点头准许之后,宋晗命身旁一名副将出去传令让人快马将东西送至殿前。箱笼众多调配人马一去一回费了不少时间,朝臣中途散去偏殿休息片刻又回大殿前。

    “本王带回京中之物都在此处了,还请曾大人开箱校验。”

    见宋晗态度坦然,曾行远心中不安起来,走到放置在最前的箱子,有军士开了黄铜锁。

    他推开箱子只见满满码放的全是形制一样的密封黑色陶瓷坛子,每一个都挂红漆书写写着生卒年和名姓的小木牌,一眼便知道此为何物。

    曾行远一介文官何曾经过这样的阵势,当即被吓得连连后退,朝臣们列在两侧也被惊得悚然,离得最近处的几人面色惨白。

    宋晗不慌不忙走到箱子前,拿起放在嘴上名的名簿,走到曾行远面前冷声道:“大人不是要校验本王是否藏私吗?记录名簿也在此,与笼中所置皆是对应的,你大可逐一对照看看本王都带了些什么?”

    宋晗打开的名簿密密麻麻,边地牺牲兵将生卒年性命列列在目。

    曾行远只觉得看得背脊发凉,无地自容,十余年苦战多少儿郎奔赴西地,如今只剩下那名簿之上寥寥数行字。

    曾行远只得重重当场跪下自悔不该听信谣言。

    “回禀陛下,战事已平,北地苦寒,臣此行不远万里南行,所求不过送吾大昭忠骨归乡,了却他们平生归来愿。”

    羌海苦寒终年雪封,大家都盼着雪化了战事平了便是归期,可雪原上战事望不到尽头,一日日坚持,归来似乎成了奢望,甚至对于很多人又成了遗愿,一场归期等了十余年。

    “臣此次回京尽可能减少辎重,集众部将之力带回的同袍骨盎。但这里的数量却不足牺牲边地将士人数的十一。”

    朝臣当中当年父兄子弟一去不归,听到此处都默然红了眼眶,这些名簿骨盎也许也带一份他们的手足亲缘,离家万里,终是归期。

    “陛下,曾大人虽是误信了谣言但用心赤诚,已经归去的将士虽是值得敬佩,但当下国事资费处多不胜数,这死者已矣,生民更重。”

    讲话的臣子是曾行远的学生陈参,这些年朝堂上以师生门庭名目勾结成派系,任人唯亲,排除异己之事并不鲜见,他生怕一直仪仗的朝中大树倒了,往后仕途道上没了庇护。

    这般急于维护却不知此举甚是犯众怒之举,有手足子弟参军的此时已然不满陈参语言之间对守边将士的轻视。

    陈参看向谢长隽,心想小谢大人与摄政王不睦,不妨也将其拉下水来。

    “谢大人思虑周全,向来节制靡费,反对动用国库铺张靡费,也谏言不必千里去迎还摄政王归京,此番道理亦是一样的,死者长已矣,生者更当考虑。”

    一番恭维的话语,只见谢长隽几乎要忍不住翻白眼,这攀扯实在是牵强之际,反讽道:“这两事相较千里,亦能同理而论的,陈大人当年进士考试的策对是如何能过的?”

    “够了!”有一老臣从人群挺身而出,目瞪欲裂,红着眼怒视还在强词狡辩的陈参。

    “休要再在大殿之上造次胡言,若无这些忠魂如今你还能安然处之吗?”

    “此番摄政王殿下护送忠骨归京,吾儿亦在当中,臣心中感念殿下高义深恩,不敢强求他人,自当先为众人先,愿捐出今年俸禄以助殿下安置遗骨,慰藉忠魂。”

    武将行列跟着陆续有人愿意站出来捐资,挺身而出着越来越多。

    皇帝侧目示意旁边文书官员,令其记录当场捐资官员名单和俸禄数目。

    “臣也愿捐出往后三年俸禄,还有京郊旧宅和田庄。”

    此时从众臣当中站出提出这么大手笔捐资的不是别人,正是摄政王大人的死对头小谢大人。

    众朝臣都顿感讶然,他居然也肯给摄政王捐资,并且出手极为大方。

    转念想想小谢大人向来为人正直,此番举动也不过是对事不对人,如此举动也属于是人之常情了。

    有了谢长隽此时的带头行事,往昔侧目冷言的清流一派文臣也有不少愿意加入捐资行列当中,暂时放下了平日里的许多嫌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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