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际远连眉都没有皱,面目平静。

    连诈尸都比他此刻的动静大。

    方铭的声音从音乐声里传来:“小远怎么还不醒啊!他睡得也太沉了吧!”

    接着,“睡得很沉”的陆际远忽然坐了起来。

    方铭和洛溪不约而同尖叫了一声。

    “啊!他醒了!”洛溪下意识地拍了拍身边人的肩膀。

    方铭也被吓到,抓住了洛溪的肩膀安抚道:“没事没事,他只是醒了。”

    陆际远毫无预兆的起床给两人带来了不小的精神冲击,到头来整蛊的不是陆际远,倒像是他们俩。

    “放开。”陆际远说。

    他确实是刚醒,一双沉静的眼扫过方铭的手,却有一种近乎清醒的冷然。

    站在床头的人没听清。

    陆际远闭了闭眼,缓了缓神,再开口粗哑的嗓音恢复到平时的音色:“把那玩意儿关了。”

    “哦哦!”方铭找开关,手也收了回去。

    世界终于安静了,碍眼的画面也消失了。

    陆际远极易难见的起床气来无影去无踪,似乎只在看见方铭抓着洛溪肩头的瞬间冒了下头。

    “你们在干嘛?”他坐着掐了掐鼻梁,棉质睡衣袖管滑下,露出一截精瘦的小臂。

    “叫起服务啊。”方铭声音低下去,不知道怎么的觉得这个场面很像庭审现场。

    陆际远身上的气场太强大,他们的作战计划没有成功——没有顺利发觉他身上炸毛惊慌的一面,反而倒像把本体叫出来了。

    如同一只阴鸷嗜血的头狼。

    “啪”一声灯亮了,刺目的光充溢了整个房间。

    洛溪仿佛看不到床上人差极的脸色,拿过一边的抽签盒子:“来抽签吧,你要去叫下一个嘉宾。”

    一旁的方铭眼睁睁看着刚刚还一身戾气的陆际远在抬眼望向洛溪的刹那整个人都变了,一团带柔焦的光围绕着他,男人扬起的眉梢藏不住的柔情似水,翘着唇角接过了盒子。

    方铭简直惊呆了。

    神级变脸。

    这家伙,双标得不要太明显啊!

    陆际远顺手一抽,阿豪。刚好就在他隔壁。

    “你们要陪我一起去吗?”他以为这是规则。

    “不,我要去洗漱了。”洛溪摆摆手,抬脚要走。

    “等等,”陆际远拉住了她,手心温热地摩挲了两下,“你能陪方铭来不能陪我去?”

    “大哥,是方铭陪的我,我抽到的你。”洛溪甩了甩,说道,“撒手,叫你起床太没劲了,亏我们俩费那么大劲。”

    “那要什么表现你才比较有劲?”

    “至少也得……”洛溪和方铭交换了下眼神,“被吓得从床上弹起来大喊大叫才行吧?”

    “等着,我带你去看你想要的有劲。”

    隔壁间熟睡的阿豪:我是你们play的一环吗?

    *

    愉快的叫早活动后,众人精神抖擞地出了门。

    从采购食材到完成售卖,今天的每一步都要大家亲自动手完成。

    香味其实是共通的,所谓“嗅味”一体——美味感知10%来自舌咽神经,另外90%则由嗅觉提供。

    一个经验老道的美食家,对香味的感知也一定是极其敏锐的。

    洛溪学习过不少风味纪录片,从一些对美食家的描述上来看,某种程度上来说,美食家和调香师算是气味同行。

    因着灵敏的嗅觉,洛溪在调香师一派一直是偏实感,比起技术派的研究,她更愿意多去感知,以自身的独特体验化写香水的本真,这类寻找、试错和修正的过程充斥着“不确定”和“新奇”,也是最令洛溪痴迷的一点——香水也像人一样,有各种各样的性格、优缺点,但每一个都是完整、特别的个体。

    从无到有,从掩盖到挖掘,仿若香味有了实质,真正融入她的嗅觉体系,与灵感缪斯化为一体,最终成就了她一个又一个独一无二的作品。

    走进采买点,仿佛进入了一个气味乐园。

    烹饪新鲜食材是竹山当地人刻进基因的本能,因此要想生意好、做左邻右坊的生意,店家在食材上是不敢兑水的。

    食材虽然一样,但到了不同地域就染上了独特的风味。

    洛溪捻起一根陈皮,白瓤味苦,却掩盖不住潮湿的气味。亚热带靠海水汽湿润,晒干的陈皮也染上竹山独有的润泽湿气,凑到鼻尖甚至能闻见丝丝缕缕的橘涩味,透过它,仿佛能看见它是如何在太阳下晒着日光浴,再随着日复一日缓慢皱皮,逐渐把味道还给空气,却又自私地为自己保留了故土的香气。

    不过陈皮不等同于橘皮,而是以橘皮为原料按照药品标准生产的中药,中间需要经过很长时间的符合标准的储藏。

    这一过程,陆际远应该比较清楚。

    “新会柑的皮,小姑娘带一些走啦。”老板见有摄像机拍摄,也不由得上来推荐自家的商品。

    洛溪问过业福茶室的大师傅,是这家的老合作店铺,自然不会只看看不买。

    他们逛了一会儿,虽然对许多食材感兴趣,但时间有限,他们还得赶回去制作。

    分组完成任务,统一购买食材后集合。为保证公平、公正,大家要一起去节目组安排的后厨进行烹饪。

    洛溪组的甜点购买起来不费事,反倒是最擅长厨艺的组回来最晚。

    阿豪和陆际远提着两大袋食材过来时,其他组都瞪大了眼。

    “你们做什么菜啊,这么大阵仗?”方铭对着袋子探头探脑。

    “荔枝肉。”

    居然是道正菜。

    洛溪也看过去:“荔枝呢?怎么只有肉和土豆。”

    猪肉隔着袋子散发出腥味,她闻了一下躲开了。

    “荔枝肉里可没有荔枝啊!”阿豪大嗓门地说。

    洛溪脸上一红,眼睫毛无措地眨了眨。

    “啊,那为什么叫荔枝肉啊?”

    本来经费有限,两人和肉铺老板砍价砍得心浮气躁的,陆际远这会儿却弯了弯眼:“等做好了叫你过来试吃,你就知道为什么叫荔枝肉了。”

    “那我可以第一个吃到吗?”住在一起那三天,洛溪已经充分领略到陆际远精湛的厨艺,自然愿意当试吃员。

    “来就对了!”阿豪大手一挥,拎着肉在前开路,“等会儿就震掉你们的下巴。”

    每道食材间恐有串味,道具老师把每一组的隔间都做成了封闭式,面朝镜头的一面是透明的。进入场地时,大家都觉得很像厨神争霸赛。

    但六个人里四个厨房小白,可能还有隐藏的炸厨房危险分子,因此七嘴八舌的讨论里都是“我们配不上这么好的场地”“道具老师辛苦了!”“给我口锅就行了……”

    放下东西到后台系围裙。

    陆际远换下了外套,剩一件V领立口衬衫,白色衣料剪裁得体,恰到好处得凸显他宽肩窄腰的好身材——阿豪虽是花卉博主,但兼职美食推广已久,对着陆际远的背影一阵咋舌。

    “小远,你的腿能不能分一截给我?”

    “分一截够吗?”陆际远依旧嘴贱,嘴贱完了又笑得少年气满溢,“哥要多少拿多少。”

    阿豪一掌拍过去,“你小子”,说着一带,本想揽他肩,岂料陆际远太高,肩没勾住,把陆际远衣领勾开了。

    洛溪眼看着姓陆的穿得好好的衬衫一路开襟解扣,电光石之间她毫无预兆看到了陆际远的……胸肌。

    从挂脖围裙下争先恐后地露出来,并着他细白的锁骨一起,给她造成了一万点视觉冲击。

    从耳根往下瞬时窜起一片热度。

    洛溪没眼看地避开了目光。

    阿豪手忙脚乱地替他遮掩,一慌又系错了扣子。

    被迫袒/胸/露/汝的陆际远:“……”

    幸好他站在角落,只有洛溪和镜头看到,不算男德不保。

    陆际远抬了下手,无奈道:“没事哥,我自己来。”

    他重新穿好上衣,抬头洛溪已经进入了她们组的隔间。

    陆际远挑了下眉,刚才不是看得挺起劲么,溜得倒快?

    荔枝肉烹饪不难,但教他们的师傅说他的镇店手艺是“吃到最后一块荔枝肉还会酥的嘞”,结束之前再三叮嘱陆际远和阿豪不要砸了他的招牌。

    虽说是短暂学习,但一日为师,师傅说的话还是得听。

    阿豪拿出笔记,和陆际远再三研究了下注意点。

    “活水冲肉到没有血水。”

    “木薯粉、生粉、粘米粉……粉的配方是最重要的。”

    猪后腿剞十字花刀由陆际远完成,他刀工罕见得精湛,连对面的导演组都不禁惊讶。

    这道菜工序不多,但对火候的要求较高,光肉就要过四遍油,中间还需冷藏半小时。

    等待的半小时里,陆际远去了一组串门。

    还未靠近洛溪清脆的笑声已从门后传来,他掀开帘子,看见了乱成一团的案板。

    “这是陈皮?”

    他一问,前面两人不约而同向后看。

    “你怎么来了,不会已经结束了吧?”乔蔓收敛笑意,问道。

    “没有,在等食材冷藏。”陆际远说,“你们笑什么呢?”

    乔蔓从案板上捏了一根陈皮:“带你欣赏下洛溪的刀工。”

    皱巴巴的陈皮粘连着,切下的刀口坑坑洼洼像狗啃的。

    “惨不忍睹。”陆际远简短地评价道。

    乔蔓笑得更放肆了。

    洛溪也笑:“你管呢,反正最后都要进破壁机。”

    “那也不是全倒进破壁机啊小姐,你等会要把陈皮一根根都挑出来吗?”乔蔓说。

    “那至少证明是我一根根切出来的啊。”洛溪撅起嘴,颇有不服,“乔姐你明明刀工也不怎么样。”

    大哥不说二哥。

    另一堆只比洛溪的卖相好一点点。

    真是头疼。

    陆际远摇摇头挽起袖子:“要不我来帮你们切吧,免得耽误进度。”

    “那再好不过了。”乔蔓一口答应,“术业有专攻,这儿让给你,我也去外面串会儿门。”

    说着她就走了。

    眨眼间,不大的空间里只剩两个人。

    洛溪和他对视一眼,偏开了头。

    明明也不是没见过他脱衣服的样子,怎么突然有点不自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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