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盛竹身子骨过于孱弱,往日里走上些许路程几乎累的趴下,苏纪杭只想着今日快些从屋内出来应当是无事的,当他赶过去看见她昏倒在地,心中一紧,抱起苏盛竹时即使隔着两层衣物也能感受到身体的烫热。

    顿时吓住,心头的那些怀疑和忧虑在此刻被瞬间打灭,自打苏盛竹这次醒来行为举止太不对劲,像是另一个人变成苏盛竹的模样潜入苏家。

    可他又清楚的知道,苏盛竹落水昏迷后,苏家几乎没有一人安心,苏母没日没夜的守在榻前,苏纪诠费劲口舌才将人劝下休息。

    之后便是他们兄弟三人整日整夜守在跟前,而他身为医师自是寸步不离,想在苏家在他们兄弟三人眼皮子底下狸猫换太子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又没人能解释苏盛竹的不对劲,他心中疑惑,但又见他二人并未多说什么,才没开口询问,今日出来本是为试探她。

    可眼下看见苏盛竹因高热而泛红的双颊心中又懊悔不已,若她就是苏盛竹的话,就按她这身子骨怎么可能承受的住这般路程。

    医师端着药走过来,轻放在旁的案上,“师弟你也莫要过于忧心,因是天气炎热走路劳累加上之前的冷水浸着骨头使得原本就瓤的身子骨更瓤了,日后汤药补药莫要停下,日日吃着养着些。”

    苏纪杭想起她日日喝药拧巴着眉头,许多时候还会将那些汤药喂给屋中或院中的草木,苦笑摇摇头,“实在是不听话,那些补药大都又归于尘土。”

    医师史泊岸瞧着他那副失魂落魄模样,略微思索,还是说出心中疑虑,“师弟,莫是我说,你往日便同我说过小妹之事,我全当是有人能在你们神不知鬼不觉中将人掳走替换。可今日见,言行确实不像苏女公子,但我方才摸脉象,这脉象可不是谁都能随意伪装的。”

    苏纪杭深知这一点,自他学成归来后,每隔一日甚至勤快些日日都去苏盛竹院中为她诊脉,无人比他更清楚她的身体,他知这不可能伪装。

    苏盛竹这一昏倒便不省人事,梦中光怪陆离的情景,时而回到现实世界,时而是那只有一面之缘莫麗的脸或是背影。

    任凭她怎么努力都无法回到现实世界,无法抓住少年的背影,只留她一人在原地孤寂,认清现实。

    眼泪自她眼角落下,她能感觉到一只手轻柔的将她的泪水擦拭掉,随后是苦水往她嘴里灌,她求生欲强烈,拼命往肚里咽,边吐边咽终于将那苦水喝完昏睡去。

    意识朦胧间,她感觉到被人托起轻柔地放在柔软的褥子上,随后开始颠簸,她想应是坐上马车往苏家走,可上下颠簸并不好受,苏盛竹胃里翻江倒海,半梦半醒间吐了一地污秽物,随后沉睡过去。

    史泊岸瞥了眼一身污秽物的苏纪杭不做理会,专心照看苏盛竹。

    待回到家中,侍女便为苏盛竹宽衣擦身,察觉有人触碰自己,她却无力动弹哼哼唧唧两声人就消停下来了。

    好不容易擦完身体,又开始喝苦水,苏盛竹睡梦中紧皱着眉头,一口一口往下咽,侍女拿着帕子擦拭嘴角流出的汤药。

    苏纪杭见苏盛竹努力吞咽松了口气,坐下同史泊岸说话,“师弟啊,实话说小妹这病反反复复早就伤了根骨,能活着全靠汤药吊着。”

    苏纪杭何尝不知,但就算是全靠汤药吊着能活一天,他也要苏盛竹活一天。

    苏纪鞍听闻此事,只穿了件单衣袍不顾身上伤势匆匆赶来,未曾进屋就听见那庸医在这一派胡言,抡起拳头狠狠上去,史泊岸人仰马翻整个人翻倒在地。

    苏纪杭紧忙两人搀扶起来,史泊岸再抬头嘴角渗着血,苏纪杭怒视着站在旁衣冠不整,面似吃人的苏纪鞍,“你这是做何?”

    “真真是长了头发,只有你真的个蠢货才会相信这什么狗屁庸医的话。”苏纪鞍脸涨的通红,显然被气的不轻,“也是,你整日花天酒地,自然什么屁话都信。”

    看着史泊岸那张脸气不打一出来又抡起拳头妄图再来一圈来解气。

    “住手。”一声呵斥从身后传来,苏纪鞍闻声便放下拳头整个人蔫巴下来,“阿母怎来了?”

    苏母问道:“若是我没来,你莫不是真要两人打死?”

    苏纪鞍回道:“定然不会在家中将人打死,我必会找个偏僻无人处将人打死,苏家沾不上半点荤腥。”

    苏母呵斥道:“荒唐!”

    苏纪鞍立马瘪了下去,抬眸看向规矩跟在苏母身后的苏纪诠心里嘟哝着,定是这人告状,若不是阿母全然不会来这么快。

    苏母向史泊岸道谢后,狠狠剜了眼苏纪鞍道:“真真是对不住你了,鞍儿自小疯野惯了没大没小的,还请勿怪。”

    史泊岸原本只想告知苏纪杭的,未曾想隔墙有耳正巧被苏纪鞍听见,也是怪他口上不积德才挨了顿打长教训。

    史泊岸行礼道:“夫人严重,原是我的错,还请您莫怪大公子。”

    苏母让人带史泊岸下去上药,苏纪杭害怕被苏母责备紧跟着想要出去,被苏纪鞍按着头拉了回来,为此狠狠瞪了苏纪鞍一眼,因着苏母在,两人才没产生争吵。

    苏母快步走到床榻前,瞧着苏盛竹烧的通红的脸,脑门上一层薄汗,紧皱着眉头似是有什么东西在梦魇里追着她,苏母伸手抚摸她滚烫的额头,她这些时日全在佛堂闭门祈福,许是长久不见光亮,冰凉的手心使得苏盛竹身体一颤,适应凉意后眉头才得以舒展。

    苏盛竹意识模糊间听到苏母开口道:“杭儿,我瞧着你也是愈发不知轻重缓急,盛竹这番模样,你带她出去不是要她命吗?你同史医师有师兄弟情义我不妨碍你二人相见,可你为何偏偏带她出门。”

    苏纪杭有口难辩,他要怎么说,说他怀疑苏盛竹是被人“狸猫换太子”换的,说她是假的苏盛竹?无凭无据全凭感觉说出来有人信吗。

    苏纪杭跪下,“孩儿一时脑子混沌,这才带小妹出了门,真真没想到会发生此事,还请阿母恕罪。”

    苏母责备的话不宜多讲,摆手道:“莫在此处跪着了,去佛前跪着抄写佛经全当是为盛竹祈福。”

    苏纪杭受命,“是。”起身离开,前往佛堂。

    苏纪诠反站在一旁瞧着昏迷的苏盛竹并未多言,苏母命人打来热水拿着帕子为苏盛竹擦拭。

    苏纪诠原想说什么,见状拉着苏纪鞍回避,抬头望着急得焦头烂额的苏纪鞍开口宽宥,“兄长莫要着急,盛竹旁有侍女医师候着应不会再出事。”

    苏纪鞍紧握着拳头,将近八尺的身量的男儿肩膀陡然一卸,“你是不知那庸医说的话多么过分,都说口中积德也不见得他积德行善,光凭一张嘴胡言乱语真是叫人恨不得扒了他的皮。”

    言毕,紧握的拳头猛然砸向厚实的檀木圆案上,瞬间中间裂了道大缝,苏纪诠虽见怪不怪他砸案凳的场面,但还是头一次见他砸苏盛竹房中的东西,心中不由多了几分疑惑。

    看向他时只见他双目猩红似有泪水自眼角落下,正当他开口欲言,苏母闻声从榻前匆匆赶来,见苏纪鞍此番模样,心中怒意从生,声量提高,“苏纪杭你回房中闭门思过,不得我命不得外出。”

    苏纪鞍委屈地唤了声阿母,试图让她心软,无奈还是没能逃脱回去闭门思过。

    待苏纪鞍走后,苏纪诠上前,开口道:“宫中过几日设晚宴,宫中昨日来人请盛竹那日过去,约莫着是要说盛竹的婚事。”

    “盛竹身子这般模样,如何去得?”苏母道。

    苏纪诠作揖道:“孩儿明白。”

    苏母坐在那被苏纪鞍砸裂的圆案前,轻轻按了按头,疏解烦痛,“那屠夫家中可安排妥当,莫要亏待了家中老母妻儿。”

    苏纪诠道:“是。”

    “刑前悄悄派人送些吃食过去,路上也莫要饿得人,记得别叫人抓住把柄。”苏母开口尽是疲倦,“要怪就怪人各有命,莫要怪我。”

    苏纪诠道:“阿母向来慈悲为怀,无需自责,即是他自愿,我们也如他愿医治他妻子,所有种种皆是他的命。”

    苏母双手合十,闭目念了段经文。

    苏盛竹脑子昏昏沉沉的,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睡是醒,榻前的侍女拿着蒲扇扇着微凉的风,梦魇好受些便断断续续听见苏母和苏纪诠再说话,脑子混沌无法将话连在一起。

    而后不知是谁走近拿起帕子将她脸上干涸的泪痕细细拭去,她这才知晓自己一直在流泪。

    可为什么流泪呢?

    她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倒霉。

    倒霉来着这个操蛋的世界,倒霉魂穿到这么一副半死不活的身体上,真她妈倒霉。

    这也更加坚定了她要回家,脱离这副身体,脱离这个操蛋的世界,脱离这家奇奇怪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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