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毓进房后乖巧的坐在软榻上,将谢歆的话一字不差的向唐若复述了一遍。

    传完话后谢毓偷偷瞄了一眼唐若的脸色,只见她两道柳眉明显撇成了不悦的形状,她连忙别开了眼。

    “胡闹。”唐若眸光幽暗,冷声训她。

    “后妃的立身之本无外乎两样,恩宠和子嗣。”

    “可宫中年年进新人,都是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恩宠不可能常伴在身。但子嗣不同,只要有了一个子嗣,往后即便恩宠不在,也有一份稳固地位的底牌。此时不趁着荣宠在身去办,难不成还要等到陛下有了新的宠妃再绞尽脑汁吗?”

    见谢毓鹌鹑似的梗在哪儿,唐若斜眼道:“你也没劝劝你妹妹?”

    谢毓埋头:“我哪有娘想得这般深远……”

    唐若叹口气,忿忿道:“你跟你那爹一样,也是个不中用的,下次还是我亲自进宫一趟。”

    谢毓隔窗望向书房方向,心中苦涩:爹,我们俩又被骂了……

    “行了,你明日不是还要去春狩会?赶紧上床睡觉。”

    “是,谨遵娘的教诲。”谢毓诺诺出门,轻手合上房门,长舒一口气离开主院。

    回到西院,谢毓将刚才路上买回来的药包放在书案上,脑中再次复盘了一遍明日的计划,再次觉得自己的谋划实在是天衣无缝,情不自禁笑出了声。

    不过下一秒她就笑不出来了。

    房门被轻轻叩响,婢女见她房中有了动静便进来将灯点亮且顺手把今日的补药也端了进来。

    满满三大碗,汤汁黄褐透亮,苦味四溢。

    三碗补药下肚,谢毓没多久便觉得昏昏欲睡,随意洗漱一番后便上了床。

    也不知是心情舒畅的原因,还是今日的补药中有助眠的药材,谢毓今夜睡得很是安稳,一夜无梦。

    翌日一早醒来时整个人都神清气爽,翻箱倒柜找出了最称身的袍衫,里里外外将自己打扮得霞明玉映,势必要做人群中最夺目的一个,让宋岚亭第一眼就能注意到她。

    仔细对镜检查了几番,谢毓满意地点点头,吹着口哨大步流星走到了马厩,马奴正在用鬃毛梳替一匹通体毛发雪白油亮的龙马梳理尾巴。

    白龙马一见谢毓便开始微微摆头,四只硕大的蹄子轻轻来回踏地,带起长颈上的鬃毛微微抖动。

    马奴见其有异动,抬眼望去便见到精神抖擞的谢毓,高兴唤榻:“大公子!”

    谢毓轻轻“诶”了一声以示回应,走上前亲昵地贴上白龙马的脸侧,“山风,今早有没有好好吃饭啊?”

    被主人问候的马儿来回扇动蒲扇般的睫毛,以作回答。

    谢毓的脸颊被山风浓密的睫毛蹭得有些痒,禁不住往后退。那马儿却似有灵性一般,她越是往后退,山风便也跟着一起往前,谢毓禁受不住,只好伸手将它的脑袋稳固在两手之间。

    她轻嗔道:“山风,不许胡闹!”

    马奴见此情形心中亦是暖洋洋,开口问道:“大公子今日可要将山风带去春狩会?”

    “带山风去春狩会?”

    谢毓高挑眉稍重复一遍,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历来春狩会都是重“君子六艺”中的“射”“御”二艺,因而设有骑射大小竞技共十几个项目,不论长幼尊卑,只论男女有别。

    每年的春狩会都是各家公子娘子争奇斗胜的时候,亦是为家族门楣争取脸面的机会。为着能够在会上大显身手,参加的人基本都会自带装备,马匹、御具、长弓。

    原本就连箭矢都会由各家自行装配,后来为了显示出稍许的“公平”,便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各家所带的弓箭必须是市面上最基础的形制。

    谢毓对这类比试并没有很浓厚的兴趣,参不参与全看当年当日的心情如何,心情好便露两手,心情不好便只去看个热闹。

    沉思过后,谢毓忽然顺着毛流方向抚了抚山风的头,莞尔一笑:“今日就不带它去了。”

    马奴看着自家公子的表情和话语昏了头:大公子看起来心情甚好,怎么会不带山风出门呢?

    今日谢毓的心情的确不错,但她并不打算上场。

    今日她会骑马,可事有风险,山风是她的朋友,她可不想让朋友涉险。

    不过她的好朋友现下并不知晓她的一番苦心,只听到自己被主人抛下,不停地在原地踏步,鼻孔竖起。

    “好了…”谢毓温柔地抚慰她的额心,生色温润,“你就乖乖呆在府里,等我带好消息回来就好了。”

    ……

    春风习习,绿柳抽枝,尚属温凉的日光穿过细叶,碎落在城中河道。

    水面波光簌簌闪烁,忽然一道阴影一闪而过,岸上一身玄衣的少年驾着马奔驰而去,向着秋水巷的方向。

    薛居令手一勒缰绳,马儿堪堪停住,门上匾额赫然两个大字——“谢府”。

    门前并未见熟悉身影,薛居令端坐在马上,望向门前小厮,高声道:“你家大公子出来了没有?”

    “答薛公子,还没。”小厮回道,“用不用小的替您进去传个话?”

    “不必麻烦。”

    双脚摆脱马镫,少年将手中缰绳缠了几圈,腰间发力一个翻身利落下了马,道:

    “我亲自进去寻他。”

    却没等到薛居令踏入谢家大门,谢毓便先一步走了出来。

    薛居令足尖方点到门前阶台上,前方便传来了少年人朗润清晰的声音。

    “这般心急做什么?我这不是出来了吗?”

    她的嗓间带着几不可察的笑意,与微微上挑的眼尾一配,相得益彰,像是刚经历什么喜人的事情。

    薛居令一抬头便被谢毓晃了眼,谢毓今日一身明绿色翻领袍,蹀躞带上更是各色玎珰的玉石,就连头上束发的玉簪还嵌了块金式样在侧。

    今日的谢毓,像只开屏的绿孔雀……

    他的左脚还停在方才没踏上的石阶上,注意力却全集中在眼前人的眉眼之间,只记得下意识的唤一声他的名字:“谢毓。”

    谢毓昂首挺胸走到他面前,“小爷来了。”

    薛居令往她身后和周边扫视了一圈,没见着春狩所用的东西,问道:“你的东西呢?”

    “都在这儿了。”

    “你什么都不带?”薛居令讶声,“你今年不上场?”

    谢毓点头。

    薛居令又问:“是因为宋岚亭?”

    谢毓复点头。

    前者定定望着她,沉默了一瞬,继而道:“那乘我的马吧,我带你去。”

    “那可再好不过!”谢毓歪着身子往他身后瞟了一眼,“寻常人可是连近流光身的机会都没有。”

    高大的骏马立在不远处,膘肥体壮,四肢满是紧实的肌肉,像它的主人一样威风凛凛。

    薛居令先一步走到流光面前,轻抚马颈,“流光又不是不识得你,何妨近身,你便是趁我不在将它骑走,它也不会不许的。”

    “那我可不敢,横刀夺爱这种事我可干不出来。”

    薛居令仰头低道:“我的东西,你拿去可不算夺……”

    东边日头已经上来,方才还有些朦胧的天色现下已经大亮,眼看着时间不早了,谢毓伸腿轻轻踢了一下薛居令的脚后跟:

    “薛六,你磨磨唧唧嘀咕些什么呢?咱们快些走吧,出城还是要费些时间的。”

    兄弟二人同乘一马,薛居令跑出西门没多久谢毓便喊着肚子疼让他停住。

    薛居令单手勒马,回头看向面露苦涩的谢毓:“谢毓,你没事吧?”

    “有事……”谢毓捂着肚子,脸靠在他的背上,额上渗出薄薄一层细汗,“老薛,在马背上坐着我难受,我想下去坐坐。”

    前方的薛居令听着突然传入耳内的虚弱声音,不敢耽搁一刻,立即翻过身小心扶着谢毓下马,将她领到路旁树下绵密的草地间坐下。

    蹲下后能从正面仔细看到谢毓的脸,薛居令更是心惊,稳着她的肩膀的手不自觉用力,紧张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啊……我怎么了?”

    清瘦女子原本靠在树干上,听到好友的话一下抬起头来,整张小脸惨白的吓人,唇色也由方才出门时的粉嫩水润转淡,早间仔细梳理的发髻这下有几根发丝被汗水浸湿,凌乱的粘在额前。

    眼下谢毓整个人看起来虚弱无比,若没有薛居令搀着,仿佛下一秒便要被风吹倒。

    “你脸色苍白得吓人。”薛居令下意识绷紧下颌,“不行,不去春狩会了,我带你去看郎中。”

    说罢,高大的男子便一把将娇小的少女捞进怀中,迈步动身向流光走去。

    “不去春狩会了?!”

    谢毓一下子神智清醒过来,在薛居令胸膛挣扎起来,“那可不行!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马上就要知道答案了,不许不去!”

    “你为了宋岚亭不肯去看郎中?!”薛居令无端怒气从心底迸发。

    他语气很冲:“谢毓!你能不能好好顾惜自己的身体?!”

    “我根本就没事,这几日都是如此,不是什么大毛病。可春狩会一年就一次,错过今日可还要等上一年!薛居令,你赶快停下!”

    “不行。”薛居令斩钉截铁,“你是我从谢家带走的,若是出了事我如何向你母亲交代?”

    “薛六!不许回城!去西郊!”

    薛居令置若罔闻,仍不管不顾抱着她上马,却听到怀中人儿冷声道:“薛居令,你要是敢掉头,我就跟你绝交。”

    话声传入薛居令耳朵,少年的瞳孔猛地一缩,浑身一滞,整个人无法相信这是谢毓说出来的话。

    谢毓…要和他绝交……

    就为了宋岚亭?

    薛居令心中堵塞,脑中这般想着,没想到嘴上也这般问了出来。

    谢毓被他问住,喉中哽住,凝噎半刻后道:“我…我不是……也不能算是为了宋岚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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