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上一句,谢毓因疼痛歇了半刻,缓了缓孱弱道:“老薛,你权当这是我的心结,帮帮我……好不好?”

    薛居令咬紧了下颌,缄口不语。

    他望着怀中病恹恹的少年,心中不是滋味,明明都已虚弱成这样了还要为宋岚亭乞他。

    可比起责怪谢毓,他却只想将所有的错归结到宋岚亭身上。

    他想问为什么?

    为什么宋岚亭要这样折磨谢毓?为什么谢毓要这样在乎宋岚亭?为什么谢毓能这么轻易的用他们之间的情谊来威胁他?为什么自己会被这样一句轻飘飘的话击碎防线?

    他没法对谢毓说不。

    就如同现在,哪怕他心中不愿,最后也依旧败下阵来:“好,我答应你。”

    谢毓稍稍打起些精神,谢字还未出口又听见他板着脸道:“但你必须答应我,待会儿我找会场的医师过来替你诊治,你不许拒绝。”

    薛居令语气强硬,神色敦肃,传达出不容拒绝的信号。

    谢毓看了一眼,复而靠在他臂膀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薛居令又在装凶了……

    薛居令将她抱上马,放缓了行速出发。一路像是遛马一般,慢悠悠向西郊猎场而去,哪怕风很微弱,他依旧全程小心翼翼的将谢毓护在怀中。

    他出了汗,若是吹了风容易受凉。

    感觉过了许久却还未停马,谢毓抬起眼皮瞅了一眼日头,讷讷问道:「薛六,怎么还没到啊?」

    薛居令轻声答她:「快了。你歇着就好,届时我会叫你的。」

    「好吧……」

    谢毓其实觉得身上的不适已经消去了大半,只是还提不上力气。加上身下微微起伏的颠簸实在让人昏昏欲睡,混沌之中她便就放任自己这么睡了过去。

    甜睡中的谢毓忽然感觉到鼻尖上一痒——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在蹭她。

    她下意识挥手打开,鼻尖上的痒意便立马消失。

    可没过几秒,那东西又贴了上来。

    谢毓扭着眉,捏紧拳头,满腔怒意的睁开眼瞪向捉弄自己的人。

    这一睁眼却教谢毓蹭的坐起,还口吃起来:“长、长公主殿下……”

    她呆愣盯住眼前雍容华贵的妇人,又瞄了一眼她手指尖捏住的一根狗尾巴草,松下方才捏紧的拳头,心道还好自己没犯下大错。

    刚刚她还以为是薛居令在戏弄自己,险些就对长公主大打出手了,大逆不道……大逆不道……

    宋清容哪里知道眼前这个小家伙的心思,只伸出手又用狗尾巴草挠了挠她的鼻子,道:“小谢毓,你怎么又睡过去了?外面天光大好,可不能赖在被窝里呀。”

    谢毓垂着脑袋:“回殿下,我这是因为身体不适才睡过去的。”

    “我知道。”宋清容笑眼弯弯,“医师已经替你把过脉,你不过是气血不畅才致身心衰弱,下面已经替你煎了一副药汤,服下便没什么大碍了。”

    谢毓闻言却瞳孔微缩,“医师替我把脉了?!”

    被衾下的手微微出汗:医师不会察觉出她的异样吧……

    “正是。”

    宋清容将狗尾巴草插进她的发髻里,慢吞吞道:“你说天底下怎会有这样奇怪的事?”

    “奇怪的事??”

    谢毓见她神情陡然严肃起来,骇得手脚同时僵住,一颗心登时提到嗓子眼儿。

    宋清容双眼促狭地盯着她,两道细眉拧作一处,“说来你这身子也养了这些年了,怎么脉象还是虚浮的跟个小姑娘似的?”

    谢毓长长舒了口气,长公主也真是的,说话怎么大喘气,害她还以为这些年的伪装都功亏一篑了。

    “应是底子太差,所以难以修补吧。”

    说完她仰头看向宋清容,小声问道:“殿下,刚才不是薛居令带我来的吗……他人呢?”

    “薛居令?你说的是薛侍郎的儿子吧?”宋清容坐到她床边,“我来时倒是没瞧见他,只看到亭儿坐在外边,还以为是他送你过来的呢。”

    “宋岚亭?他在外面?”谢毓探出脑袋,眺望外边厅中的人影。

    在半透的屏风背后似乎有一道影子盘坐案前,只是望不太真切。

    宋岚亭怎么会在?莫非是听闻我昏倒的消息,担心我才赶来的?

    “小谢毓,你可是在看亭儿?”宋清容见她表情痴笑着发呆,也跟着将脑袋凑过去,与她望向同一个方向。

    “嗯嗯。”谢毓嬉笑点头:呵呵,看来还是放不下我……

    她抬头问:“殿下,他来多久了呀?”

    “嗯?亭儿已经走了呀。”

    “走了?那外面那人是谁?”

    “那是我的侍女雪菱。”宋清容看着她笑得开怀,朝外便吩咐道:“雪菱,把药端进来。”

    不多时,屏风后的身影袅袅出现,手中还端了一碗浓郁发苦的药汁。

    宋清容接过瓷碗,捏住汤匙浅笑道:“小谢毓,吃药吧。”

    “殿下,我自己来吧……”谢毓瑟缩着想伸手去接药碗。

    宋清容闪过手:“我来——”

    谢毓没法,只得乖乖接过宋清容喂过来的每一口汤药。

    喝到一半,她又贴心问道:“苦不苦啊?我这里有蜜饯。”

    谢毓摇头,这算什么苦?

    宋清容瞧着她这幅从容自如的模样却心生怜意,弯着嘴唇摸了摸她的头,道:“小谢毓真可怜,这些年吃的苦药可谓是数不胜数。”

    谢毓一双眼睛睁得圆溜溜的,犹豫几番还是开口问出那个老生常谈的问题。

    “殿下,您为何要对我这么好啊?”

    说来也奇怪,谢毓与宋清容非亲非故,却深受她的青睐。

    两人初见是在一场宫宴上,那会儿宋清容便对时年六岁的谢毓一见如故,抱在怀里便不肯撒手,实在喜欢的紧。

    此后宋清容还多次亲至谢府,就为了来逗一逗谢毓,每次不仅人到,还会给谢毓带一堆珍玩珠宝。

    唐若原本怕别人觉得谢家是在攀附皇亲国戚,委婉的跟宋清容提过不必对她家谢毓太过宠爱。宋清容自是一眼看出她的顾虑,倒也答应消停了一段时日。可叫人始料不及的是,几月后宋清容竟突然说要认谢毓做干儿子,将唐若吓得眼冒金星,连连推拒才劝得宋清容作罢。

    宋清容听到谢毓的问题,挑眉看她:“对你好还需要缘由?”

    “殿下对我好,我自然是再高兴不过,只是……”谢毓微微咬紧下唇笑得干巴巴,“无功不受禄……我这无功却受了这么多年的禄,当然有愧。”

    “你有何愧?”

    宋清容捏住她的脸肉,轻轻往两边拽,柔软的脸蛋便被拉扯成长条,道:“我当初想将你认作干儿子,是你母亲不肯,可我心里早就将你当作自家儿子,娘对儿好,这不是天经地义?”

    “……”殿下又提起这事了。

    莫非殿下是因为自己没有孩子,又看我顺眼,才对我这么好的?

    “好吧。”谢毓抿嘴。

    “那叫声干娘来听听。”

    “殿下——”

    谢毓小声嚷她,惹得宋清容笑得合不拢嘴,又往她脸上捏了捏:“小谢毓怎么这么可爱?”

    “这么可爱的人儿,不对你好难不成还要对你不好吗?谁要是敢对你不好,我不会放过他的。”

    谢毓被揉得晕头转向,心想你们宋家的人怎么都这么让人摸不着头脑?莫非这就是皇家人的共性吗?

    谢毓挣脱宋清容,跳下床胡乱套上小皮靴,“好了!殿下我好了!我还是去外边活动活动筋骨吧!”

    看着谢毓落荒而逃的背影,宋清容坐在床沿上,轻捂着嘴笑不停。

    一旁的雪菱上前整理谢毓翻乱的床褥,见宋清容的模样由衷地道:“殿下今日真开心。”

    宋清容拂去眼角笑溢出的泪,忽然轻叹了口气:“若是昱儿还在,定然同小谢毓一样,是个古灵精怪的主儿……”

    雪菱抿唇不语,忽然觉得自己方才实在多嘴,坏了殿下的好心情。

    谢毓跑出庭院,站前门前揉了揉自己的脸。

    原本这处庭落是皇家专用,寻常人不能随意出入。春狩会办两日,通常世家都是歇在主办者安排的帐内,只有通传或是谒见才能入春庭。

    春庭距会场还有些距离,谢毓走上两步又想起消失的薛居令,于是随意逮住一个小厮问道:“你可有见到薛侍郎家的二公子?”

    “薛公子?”小厮眼睛一亮,伸手一指,“在射场,第一轮比试马上就要开始了。”

    比试要开始了?!薛居令必然会上场,谢毓松开小厮加快了脚步往射场去。

    所幸赶到时刚过去一轮,薛居令还没有上场。谢毓在外围扫了一眼内圈,总算在主台右侧找到宋岚亭,在人群里擦着身子钻了过去。

    “世子你也在这儿?真巧啊。”

    宋岚亭侧目看了一眼,谢毓竟在自己身旁落了座,面色红润有光泽,不似方才在春庭,病蔫蔫的。

    他伸手点了点谢毓几前微凉的茶盏,道:“不巧,此处有人了。”

    “有人了?”谢毓左右摆首,“哪儿有人啊?我怎么没瞧见?”

    宋岚亭朝她身后微微仰颌:“这是关婺的位子。”

    谢毓回头,方才还空空如也的身后,现下竟多出个人来。

    关婺体型只比谢毓壮上一点,在男子里面算得上是娇小瘦弱的一类。

    他此刻背对太着阳,面容掩在阴影里,神色冷酷,显得他那道胎记愈加醒目骇异。

    若换做以前,谢毓定已被吓得噤声发颤。可自从她上次听到了关婺那反差的声音,她对着这张脸就一点儿也害怕不起来了。

    她从果盘里捧起一摞荔枝,谄词令色道:“关婺,你能跟我换个位置吗?”

    关婺绵软的声音有些结巴:“可、可以….…”

    哪怕已有预期,再次听到他的声音,谢毓仍旧一愣,她不禁再度怀疑起来:关婺不会也是个姑娘吧?

    “那真是谢过了!回头给你带份百味轩的特供!”

    关婺埋着头,声音低低的:“那…那你的位置在哪儿?”

    “啊?”谢毓一愣:我好像没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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