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毓被薛居令从食案前拉走,不情不愿地坐在美人榻上。

    雪菱很快便带来了医师,年过半百的老者规规矩矩蹲下身准备为贵人看诊。

    不过也不知坐在榻上的小郎君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伸手探了几次都没能成功挽起身前的裤腿,就像是这腿的主人在躲着自己似的。

    他抬起眼同小贵人对视,那粉面的郎君弯着一双杏眼笑眯眯盯着自己,倒也不像是要刻意刁难他呀,看来方才是他的错觉。

    男人再度伸手,还是被谢毓巧妙的躲开。

    一旁的薛居令站一旁看了半天,凝眉道:“先生,您怎么还不看诊啊?”

    他语气有些不好,医师也暗自捏了把汗,犹豫要不要将自己所经历的之事说出来。

    宋清容倒是看得真切,出声道:“小谢毓,你怎么不肯将腿露出来让医师替你看诊哪?”

    医师悄悄舒口气:还好有个眼不瞎的。

    “啊?”谢毓装傻充愣,“我不让?我没有啊。”

    关系到她的身体,宋清容这会儿可不惯着她,朝薛居令吩咐道:“孩子,你把他按住。”

    薛居令乐意之至,立马上前将她按住在美人榻上,口里念叨:“看个病还不老实。”

    上半身被锁在榻上没法动弹,谢毓只能眼睁睁看着男人将自己的肥大的裤腿向上卷起,露出一双白皙纤瘦的小腿。

    薛居令在一旁陈述着谢毓受伤的过程,医师却盯着这白花花的腿陷入沉思:“公子这腿……”

    谢毓咽了咽口水,神经紧绷,问道:“这腿怎么了?”

    没有腿毛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吧?

    还有脚短一些,她这么矮应该说得过去吧?毕竟他们不是总爱叫她“谢矮子”吗?

    若是医师问起,她胡搅蛮缠应该能糊弄过去吧?

    啊啊啊……她都说了回去再看的!现在倒好,被架在火上烤了。

    医师的沉默让谢毓如坐针毡,她直勾勾盯住他的嘴,生怕自己因为过于紧张而听不见声音,集中注意仔细分辨他的唇语。

    男人依旧沉默,谢毓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扑通扑通震着她的耳膜。

    男女老少三人皆屏气盯住了眼前这老者,只不过几人里只有谢毓怀着别样心思。

    气氛凝滞了半晌,只听医师道:“没什么大碍,应是落水时扭伤了,没有伤及骨头,静养些时日便可恢复如初。”

    谢毓谢天谢地,也不忘谢谢医师:“多谢先生。”

    男人起身,尊声道:“公子客气了,小的身为殿下医仆,这些都是应该的。”

    望着男人的背影渐行渐远,谢毓松下一口气。

    不论这医师有没有看出端倪,她都感激他没有在长公主面前说出什么令人生疑的话,对了,还有薛居令面前。

    听了诊断宋清容也安下心,转身对谢毓道:“既已诊断了伤势便接着用饭吧。”

    可这一遭心惊肉跳下来,谢毓哪还有心思吃东西,放下裤管起身,小声婉拒道:“不吃了不吃了。殿下,我已经不饿了。”

    “真的?”宋清容狐疑看她,“你方才不是还饿得不肯下桌?”

    “真的真的!绝无虚言!”

    “那也罢,一下吃太多反而容易积食。”宋清容思忖着点头,“既然吃饱了便洗漱一番休息吧,这两日恐怕累坏了。”

    谢毓没有应下此话,反而主动上前一步,开口道:“殿下,我有一事相求。”

    “何事?”

    “我想回城。”

    “现在?”

    “没错。”

    宋清容像是觉得不妥:“这么晚了,还是在春庭歇一夜,明早再回去吧。”

    谢毓依旧推辞:“不了殿下,我想今日就回去。”

    “可城门都关了,你要如何进城?”

    谢毓眯起笑眼,带着讨好意味软声道:“所以才求您……”

    宋清容瞧着眼前这少年,身上还还穿着摔下山崖的衣服,浑身脏兮兮的。可一张小脸却跟绘了彩似一般,明艳艳的,那双圆杏般的眸子,眼底藏着熠熠精光。

    这小子,一早便想好了在她身上打主意。

    宋清容皱鼻,探手去点她的鼻尖,嗔骂道:“你个坏家伙。”

    口中虽是骂言,手却从袖中取出了通行令牌,交到她手中。

    谢毓开心接过,攥紧鎏金令牌道:“多谢殿下!往后毓儿一定好好孝敬您!”

    宋清容被她这话戳中心坎,眼角溢出笑意,仍旧嗔色骂她:“油嘴滑舌。”

    “毓儿这可是肺腑之言!”

    谢毓得了令牌嘴角都快扬上天,宋清容转头问薛居令:“那你呢?”

    薛居令看了一眼谢毓,温声答道:“回殿下,既然谢毓要回去,我自然要为他保驾护航。”

    “都不在这歇了?”

    他明白长公主这是客套话,道:“多谢殿下好意,想必家中尊长也担心了,我们还是早些归家为好。”

    宋清容也不多留,朝两个少年人轻轻摆了摆手,道:“去吧去吧,路上照顾好自己。”

    谢毓和薛居令离开之时,宋岚亭也恰洗沐完,他探手抚过腰后伤痕,吩咐下人去取些药。

    下人找来时,宋清容正好也在药师这儿,听到宋岚亭也负了伤,她当即决定也过去看看他。

    毕竟是自家侄儿,可不能厚此薄彼了。

    四月下旬已近春末,夜里的天总是疏朗无云,月光就这么铺在廊檐地砖上,哪怕没有点灯也能将周遭看清个七七八八。

    当然,谢毓除外。

    药还未来,宋岚亭在案前思虑着这个问题。

    夜里视物有碍,这个病症他往日似乎在何处看到过,不过解决之法是什么他却早已忘记了。

    也不知究竟是在哪本书上,看来他得回去翻找一会儿了……

    叩叩——

    房门被叩响,宋岚亭以为是送药来的下人,结果一开门,姱容修态的女人正端方站在外面。

    宋岚亭微微侧过身,问道:“姑姑,您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宋清容入内,将盛有药膏的瓷盒放到桌案上。

    “你这孩子,跟小谢毓一个样,受了伤也不吭声。这不是平白无故叫在意你的人心疼么?”

    宋岚亭闻言默然垂睫:“亭儿并非有意隐瞒。实是伤势已经转好,不想让姑姑忧心。”

    “无论如何也得告知我一声呐。”宋清容佯装不满,“否则日后若是你母亲发现了你身上的伤痕,我可不好解释。”

    说到这儿,宋岚亭也察觉她话中之义,问:“姑姑没告诉母亲我失踪之事?”

    “没有。”宋清容道,“你母亲情绪不定,我心想你应当没出不了什么事,便自作主张没告知她。”

    “多谢姑姑。”

    宋岚亭微微垂眸,若是母亲知道他失踪,指不定又会情绪崩溃,姑姑隐瞒下此事也是帮了他一个大忙。

    他面色凝重起来,宋清容却神色轻松,笑道:“这有何可谢?还好你平安无事的回来了,否则我就是被你母亲给活活生吞了也未可知。”

    “姑姑……”宋岚亭轻唤她,眉眼流出无奈。

    宋清容也省知不妥,“好了,我并非拿你母亲打趣,只是怕你太担心罢了。既然没什么大碍那你便早些歇息吧。”

    本想说笑纾解纾解,哪想弄巧成拙了。

    宋清容摆手欲离开,走到门槛前又忽然折回来,问道:“亭儿,你和小谢毓在一起这两日没打架吧?”

    “打架?”

    “和谢毓?”

    宋岚亭惊讶于她的发问,有些不解,“怎么可能?我和他又没有什么。”

    “真没有?”宋清容微微抿起唇线,“那块白玉玉玦不是你的吗?”

    玉玦。

    宋岚亭没料到宋清容竟然知道此事,而且记得那块玉玦是他的东西。

    “这块玉玦是谢美人托我设为头彩的。”宋清容继续说。

    “谢美人?”宋岚亭觉得十分耳熟。

    “就是小谢毓的妹妹。”

    “姑姑,那玉玦现下何处?”

    “被第一名拿走了。”

    宋岚亭瞳孔微缩。

    被人拿走了,不知那人是谁,能否接洽赎回。

    宋清容将他的反应收入眼底,笑着揭开谜底:“第一名是薛居令,所以着玉玦估计又回到小谢毓手里了。”

    “……”

    见他怔神,宋清容慢慢转身向外,含笑自顾道:“你说着小谢毓也真是的,送来头彩自己却又拿回去,还从我这儿顺走了一千两黄金,真是只小狐狸……”

    宋清容走后不久秋生被人带着到了宋岚亭房中。

    宋岚亭见他似有狼狈模样,联想方才姑姑的话,心中有了大概。

    秋生哪知他心中所想,不过见到自家主子平安无事归来,第一时间还是庆幸。

    他上前,语气上扬:“世子您回来了?”

    宋岚亭轻轻嗯了一声,并没有多说什么,亦没有多问。

    秋生却按捺不住主动开口:“世子,您失踪这两日我本想回去禀报王妃,可不知为何长公主殿下却将我禁足在春庭,不让我回城。”

    宋岚亭淡淡看了他一眼,透过他这副一无所知的表情看到了另一张粉白的小脸。

    他也是这幅样子,稍遇上些事便什么都不懂。

    闪回神,粉白之色被秋生发黄的脸顶替,宋岚亭垂目看向药瓶,缓声道:“此事你不必多问,既然姑姑这样做,必然有她的道理,回府后也不要多言。”

    “是……”虽不明白其中深意,但秋生心想世子总不会害他,呆呆点头。

    见宋岚亭伸手在瓷盒中揩出一些药膏,秋生问:“世子这是要上药?可是哪里受伤了?”

    “腰上。”他答的很简洁。

    “真的受伤了?!”秋生瞪大瞳孔,“那、那我来帮世子上药吧。”

    他得看看伤势如何,否则王妃若是发现问起,他却一问三不知,他就完蛋了。

    可宋岚亭却没有要给他弥补机会的意思,轻声道:“不必了,我自己来即可。”

    “可……可您……”秋生支支吾吾,想要再挣扎挣扎。

    宋岚亭打断他:“你去歇息吧,明早寅时动身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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