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这么大苏禾晚头一次坐在急救室门口的长椅上,在大年三十的晚上,里面躺着芳龄二十五的她爱了二十年的男人,多少有点戏剧色彩了。

    徐叔不愧是管家,在如此慌乱的时候,还能将一应事物处理得井井有条。在等待的间隙里喊了司机去路边收车,又交代家里的佣人整理住院物品带过来,还给晏文去了消息说最近工作上的事情要麻烦他了,最后走过来坐在苏禾晚身边,安慰她放宽心。

    零点的钟声敲响了,她听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人在倒计时,隐约还有烟花的声音,但这一切与她无关。

    两个小时后,方淮初被推出来,身上缠满了各种管线。

    徐叔抢先一步上前问:“贺医生,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我早就说了,他再这样难保不会英年早逝!”贺谦知说完,气呼呼的跟着轮床去了病房,也不管一边垂头丧气从出了急救室就低着头不说话的叶闻笙。

    苏禾晚也跟上他们,看了一眼这位像炮仗一样的毒舌大夫,想必他就是方淮初的主治医生了。

    站在病房门口,她却不知该不该进去,踯躅半晌,直到徐叔送贺谦知出来。

    他侧头睨了她一眼:“苏禾晚吧?你可真是个要债的小祖宗。”

    还没来得及回答,徐叔就打了圆场:“晚小姐,进去陪陪小初吧,他会高兴的。”

    贺谦知从后槽牙里挤出一声“啧”,头也不回的走了。

    苏禾晚推门进去,叶闻笙正坐在沙发上,看见她进来,站起来打招呼:“禾晚,你好。我是叶闻笙,淮初的家庭医生,原来是谦知,贺医生的副手。”

    “叶医生,你好,他…还好吗?”

    “现在没事了,好好休养,会好的。”他声音里还是有点低落,想来应该是刚刚在急救室里被贺谦知臭骂一顿。

    苏禾晚兴致也不高,闷闷答:“嗯…谢谢你们。”

    她也不知道自己以什么立场谢他们,如今算起来,这一众人里,和方淮初最没有关系的就是她了。

    “你在这里陪陪他吧?有需要可以按呼叫铃,不过他今晚应该不会醒。”叶闻笙说完点头出去了。

    这个病房很大,配套齐全,前段时间她做财报整理的时候,见过这家医院的名字,也是方氏旗下的产业。这么说来那个炸弹贺谦知的金主可不就是方淮初么,竟然对金主这么不客气,真有骨气。

    苏禾晚走到病床前,看着这张无比苍白却让她无比心动的脸庞,想着,无论什么身份地位多么富可敌国,生病了也都只能囿于一张小小的病床,又有什么分别呢?

    病房里有恒温空调,可方淮初看起来很冷,她鼓起勇气抬手碰了碰他的手背,冰冰凉凉的,又碰了碰脸颊,也是冰冰凉凉的。

    眼泪又控制不住掉下来,徐叔回来,她回过头哭着对他说:“徐叔,他很冷,他好冷怎么办?”

    怎么说也是半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见她梨花带雨的模样,徐叔心里也酸成一片,忙劝慰道:“晚小姐,别着急,我去冲个热水袋,小初这几年身体本就弱些,输液多了是会比较凉,没事的没事的啊。”

    仗着方淮初现在昏睡着感觉不到,她小心翼翼的攥紧他的手,尝试用自己的体温捂热他,珍重的,眷恋的,在他冰凉的手背印下一个带着泪水的浅浅的吻。

    徐叔拿热水袋回来,问她:“晚小姐,这里有陪护室,要不要去里面将就一晚?小初这里我看着就好。”

    她摇摇头,她想离方淮初近一些,不仅不去陪护室,还把靠墙的沙发往病床边挪,这样自己躺着也能看到他。

    徐叔也不勉强,拿了枕头被子过来给她,替她稍稍收拾出一张临时沙发床,便退出去了。

    苏禾晚调暗了灯光,面对着方淮初躺好,用眼神描摹他的身形轮廓,她这才发现他瘦极了,隐在被子下面都快要看不出来,眼眶又湿润起来。

    这真是个印象深刻的年啊,从去年哭到了今年,真是没用。她乱七八糟的想,就这么在沙发上窝着睡过去。

    晏文放心不下,陪家人守完岁,天一亮就赶来医院。苏禾晚其实没怎么睡,早早就起来了,坐在沙发上全神贯注看方淮初。

    方淮初短暂醒来一会,没力气动弹,只睁着眼睛微微扭头像是在找什么。

    晏文一看就懂了,忙指了指在沙发上呆坐着的苏禾晚。

    她走到床边坐下:“方淮初。”

    隔着氧气面罩,他似乎想说话,轻轻阖动嘴唇,可是声音太弱了,被面罩阻隔,传不出来,她只能俯身努力去看他的嘴型。

    在他说了好几遍之后,苏禾晚看懂了,他说的是:“阿禾…信我。”

    她下意识想说“我凭什么信你”,可看着他如此孱弱的模样,真心说不出口,只是抿着嘴不说话。

    方淮初等了一会,没有等到回答,虚弱笑了,至少,她没有拒绝。

    他想抬手去摸摸她的头发,像以前无数次安抚她那样,可是却没力气,只堪堪抬起十几公分就要往下落。

    苏禾晚赶忙接住,问他:“你要做什么?”

    他不说话,只是就着她的手蓄力往上抬,她猜到了,这该死的默契。

    她帮他抬手,又将自己的脑袋送过去,感受着这冰凉大手带来的熟悉触感,轻轻的,一下,两下,三下。

    他抚着她的发丝,气若游丝说:“阿禾…乖…”

    说完,又力竭昏过去,手坠下去。

    苏禾晚知道自己完蛋了,再一次。

    眼前这个人,哪怕是个十恶不赦的坏蛋,只要他露出一个良善的眼神,她赴汤蹈火都会跟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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