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鹤安回到礼部在行宫内的办事地时,就看见无论大小官员都围在一起,议论纷纷。

    “一群老头还挺八卦。”

    大宁官员陟罚臧否都有一套严格的制度,故而能够跟随永帝到行宫来的,大多都是要臣,自然年岁也都比谢鹤安这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要大上不少。

    他不知道刚才在凤鸣殿发生的事,只是看见这群平日里捋着胡子满口之乎者也的大臣,此刻就跟村口那群的大爷大妈没什么区别。

    为数不多与谢鹤安同龄的钱鸿看见他,从人群里挤出来到他身边,拍着谢鹤安的肩膀问他:

    “你回来的倒是时候。”

    “这是怎么了?”

    谢鹤安瞥了一眼那群人,有些不明所以。

    “你不知道?我还以为你从皇上的宝德殿回来知道的能比我们多呢。”

    钱鸿失望的摆摆手,寻了个椅子坐了下来跟谢鹤安讲:“我跟你说,今日我可是惊得眉毛都要掉了。”

    “到底什么事?”谢鹤安蹙着眉不耐烦道。

    钱鸿见状也不再故弄玄虚,反倒是小心翼翼的悄声道:

    “凤鸣殿死了个宫女。”

    谢鹤安眉尾一挑,倒也没有多惊讶,但钱鸿接下来的话才是重点:

    “听闻是六殿下动的手,一簪子直穿脖颈,那宫女当场就没气了。”

    “六殿下?”谢鹤安这下算是知道为什么在宫道上看见沈云薇那副模样了。

    “原因呢?”谢鹤安想,沈云薇还不至于滥杀无辜吧。

    却听钱鸿道:“害,这宫内拜高踩低也不是头一日了,眼下六殿下母族被抄,太子已死,便是彻底的无依无靠,就算陛下亲封了封号,也只是个虚名,宫中这段时日看不起她的也不在少数。”

    “所以那宫女也是?”谢鹤安不用想也能猜到原因,他有些不愉道:“那也罪不至死……”

    钱鸿倒是不觉得反而帮沈云薇说话:“陛下疑心六殿下对太子之死不满找人故意行刺,欲在凤鸣宫对其审问,那宫女拜高踩低,言语不敬,大抵也是没想过六殿下不但没事,还要了她的性命。”

    说到这儿,钱鸿反倒是有些兴奋的抬眼看过去同谢鹤安道:

    “但我真是没想到,往日素来柔弱的六殿下这次下手竟然这么狠,不过也是那宫女活该。”

    听着钱鸿话里话外的意思,谢鹤安察觉出不对问他:“你好像很喜欢六殿下?”

    钱鸿一愣,像是被提起了什么旧事随后道:“六殿下于我有恩,若非是她,你今日能不能见我活着都不一定呢。”

    谢鹤安没有揭人伤疤的想法,故而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只是想起钱鸿描述的场景,他总是与印象里的那一张脸对不上,总觉得有很强的割裂感。

    “不说这个了,陛下可看过祭祀的安排了?”

    “嗯。”谢鹤安被拉回思绪道:

    “陛下觉得用金银器太过铺张,也难显心诚,故而要换成瓷器。”

    钱鸿闻言有些顾虑…“可瓷器易碎,这若是祭祀上碎了什么……”谢鹤安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也与陛下讲过,可陛下坚持要用,他们也只能照办。

    沈云薇回了朝云殿后换了一身衣服,把自己浸泡在温热的水中缓了好一会儿才回温,听见芸依在门外关切她,她才从桶里踏出来。

    “殿下,有人求见。”

    芸依伺候着沈云薇换了一身雨丝棉的海棠紫春衫,泼墨一般的长发用缎带缠起再用簪子固定在后面。

    簪子上的描金海棠纹在有光掠过是熠熠生辉。

    “何人?”

    沈云薇恹恹的问了一句。

    芸依想了一下回道:“他说是来给殿下送银子换解药的。”

    溪边那一日芸依并未曾跟随在沈云薇身侧,所以并不知晓这其中的原委。

    沈云薇想了想,抬了抬下巴示意芸依看向桌子上的一盘糕点道:

    “人我就不见了,接过银子,把这个包好给他就是了。”

    芸依应声,捧着糕点出去了,沈云薇这才将藏在袖子下还在颤抖的手拿出来,她想要按住不再让它抖下去,奈何这手根本就由不得自己。

    “唉。”她叹出一口气来,心中觉得自己不中用。

    幸好,等到芸依回来的时候,沈云薇已经好了很多。

    “殿下,这是银子。”

    芸依将那十两银锭子放在桌子上,看向沈云薇,就见对方问道:

    “行州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芸依摇摇头:“行州距离上次送信已过了半月了。”

    沈云薇不再多说,只是抬手拿起银子去看底下的刻印,鸿嘉十年刻,民。

    看不出什么来,她让芸依去拿了宫里的银子,然后将二者摆放在一起。

    “可看出什么蹊跷?”她问芸依。

    芸依盯着这两块银子好一会儿才惊奇的道:

    “这银子……似乎是凹进去的?”

    她指着那块皇室所用的银子道。

    沈云薇拿起来,在手中仔细摸索了一番,确定道:“没错,就是凹进去的。”

    “只是幅度不大,所以不仔细观察和抚摸根本就看不出来。”

    沈云薇想到这,即刻让芸依拿了纸币来,要给行州的死士去信。

    “殿下是要印证这件事?”

    沈云薇一边动笔一边和芸依解释道:“皇兄说过,大宁锻造银子的模具从未更改过,从太祖时期就传承了下来,一直放在户部的私库里,若当年振济百姓的银子真是从皇宫流出去的,那或许就能证明皇兄和沈家是被人栽赃陷害。”

    “可我不明白。”沈云薇忽然停笔:“皇兄为何不说出实情,他不可能不知道银子被调换的事。”

    “或许,这其中还有我们不知道的事。”

    芸依为沈云薇磨墨,安抚她道:“殿下不要着急,我们慢慢来,一定能找到真相为太子殿下和沈家平反的。”

    沈云薇点点头,继续去写信,她要尽快见到那块在行州的赈灾银,来确认她心中的猜测。

    “殿下,出事了。”

    这边沈云薇的笔刚刚放下,夜凌就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何事?”

    “宝德殿前,众妃长跪,求陛下为皇后娘娘做主?”

    “做主?”芸依不解:

    “做什么主?”

    夜凌欲言又止,沈云薇看向他道:“有话直说。”

    “是,殿下今日前脚离开凤鸣殿,皇后娘娘就晕过去了,众妃觉得殿下罔顾人命,藐视皇后。”

    闻言,沈云薇冷笑出声:“罔顾人命?”

    她眸中的神色渐渐深了起来,将信收好交给芸依道:“不说竹韵以下犯上,就说这些年在皇后身边,她手里的人命没有一百也有五十,宫中内侍宫女也大多受过她的苛待。这群人闭口不提竹韵过错,却说我罔顾人命?”

    沈云薇觉得这宫里的人还真是,不要脸。

    “别管了,让她们跪去。”

    沈云薇从书桌后走出来,觉得有些好笑的同两人讲:

    “我算是知道为何这些年母妃能够一步一步爬到贵妃的位置上了,她们人人都说敬爱永帝,却无一人明白,永帝面前,声誉大过一切,他最怕的,从来都是御史手下的笔,而不是谁手中的权。”

    “那殿下接下来要如何做?”

    朝云殿尽是自己人,几人也不必遮掩对永帝的恨意,沈云薇垂下眼,忽然病怏怏的道:

    “今夜的宴会,我就不去了,就说我惊惧忧思过度,也晕了,病得不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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