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帝遭遇刺杀,一时间行宫内人心惶惶,有人担心永帝伤势严重,也有人盼着帝王就此崩逝再好不过。

    但朝云殿内,一片寂静,就连烛火都未曾点上几盏。

    沈云薇斜倚着榻上的小几,翻动着手里的书,芸依打外面悄声走进来,朝身后看了一眼。

    沈云薇顺着望过去,就见皇后身边的大宫女竹韵立在那里:

    “六殿下,皇后娘娘有请。”

    竹韵语意轻蔑,甚至都不曾抬头看上沈云薇一眼。

    沈云薇倒是也没怪罪,只说更衣过后就去,却被竹韵拦下,她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毫不遮掩道:

    “奴婢劝六殿下还是现在就去吧,这万一更衣再闹出什么来,奴婢可担待不起。”

    “哦?”沈云薇起身的动作停下,抬头看她问道:“什么时候凤鸣殿的宫女也如此不懂事了?”

    竹韵丝毫不觉有错反而变本加厉:“现在不懂事的是六殿下您吧,谁知道今夜过后您还是不是这宫里金尊玉贵的主子啊。”

    “你!”芸依气不过想要上前,却被沈云薇拦下,微弱的烛光下,沈云薇看不清竹韵的脸,却也不必看得清就知道,毕竟如今皇城内多少人都骂她是个煞星。

    “那便看看吧。”沈云薇起身,走之前对着竹韵道:“希望你不会失望。”

    凤鸣殿内,与朝云殿截然相反,灯火通明,衬得原本就华贵的大殿更加的金碧辉煌。

    竹韵把人带进来的时候,面上还是得意之色,皇后也没说什么,只是在等着身旁的永帝开口。

    永帝伤得并不重,不过是划破了口子,流了点血,几日便能愈合。

    但让他觉得震怒的事,刺杀的人竟然是自己的女儿搞出来的,甚至可以算得上明目张胆。

    “跪下!”

    永帝怒斥一声,殿中尽是回响。

    沈云薇没有跪下,反倒是环视了一圈,将殿内有身份的人都看了个遍。

    来得还真全。沈云薇想。

    皇后端坐着,试图安抚盛怒的永帝,还在好言好语的劝沈云薇给永帝服软认错。

    “呵。”沈云薇冷笑一声,一时间殿内众人皆瞩目,就连永帝都看了过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刺杀陛下,六殿下难道还要反驳吗?”

    立在皇后身边的男子忽然开口,沈云薇看过去,才发现竟然是熟人。

    那日听谢鹤安叫他浔也,在看如今这场景,沈云薇也该明白,这人是皇后的亲侄子,皇后母家亲哥哥江归的嫡子江浔也。

    “有何凭证?”沈云薇反问道。

    “那些刺客当时说的话难道还不能够证明么!”

    这小子一看就是被家里惯着长大的,仗着一腔热血,陛下和皇后都没开口就敢同沈云薇辩驳。

    “是么?那我今日在这儿说,行刺一事是江家小公子江浔也托我办的,你行么?”

    “怎么可能!我们又不认识!”

    沈云薇懒得再理他而是转头去看永帝:“父皇如此英明,自然不会相信这种过于愚蠢的栽赃。”

    永帝闻言觉得有理,面上的怒火也散去一些,况且就算是为了面子,他也不会再如方才那般对着沈云薇发火,他顺着沈云薇的话问道:

    “那你觉得是何人要陷害你啊?”

    沈云薇没说话,只是扫了一圈在场众人,然后把视线定格在了皇后身上,但她又不蠢,自然知道陷害皇后并不合适,所以也只是福身,用颤抖的声音对永帝行礼道:

    “女儿在行宫多日,恪守本分,谨遵父皇圣旨,不敢有所逾矩,大抵是哪里做的不称人心,得罪了什么人,甚至还连累了父皇,遭此横祸。”

    语毕,沈云薇红着眼眶楚楚可怜的朝着皇后看去又道:“想来也是女儿无用,竟枉费父皇昔日教导,才会任人欺凌,就连一个奴婢都要比女儿高贵的多。”

    这话若是换了旁人来说,或许会有几分阴阳怪气,但沈云薇刻意打扮素净,再配上与舒贵妃七分相似的一张脸,柔弱如扶风细柳,像只收了惊吓的兔子,红着眼眶却还在自责不已。

    站在皇后身边的竹韵听了这话紧张的扣着手,躲闪着沈云薇的视线。

    永帝毕竟是人,见了这样一幅场景,难免会想起昔日的那些欢愉,想起昔日的情分,多几分恻隐之心。

    “什么话,你在如何也是朕的亲生女儿,是朕亲封的柔嘉公主,谁敢对你如此不敬。”

    他皱着眉,倒像极了要为女儿撑腰的好父亲。

    沈云薇起身抿着唇低下头微微摇动,似乎是不敢多言。

    永帝觉得心口像是憋了一口气,不上不下的,直言道:

    “今日父皇为你做主,你大胆说就是了!”

    沈云薇扑通一声就跪下了:“是……是竹韵。”

    一瞬间,竹韵感觉到许多视线朝着自己而来,她强逼着自己冷静,跪倒永帝跟前,语气慌张:

    “奴婢不敢,陛下,六公主大抵是误会了奴婢的意思,也怪奴婢表述不清惹了六公主伤心。”

    说罢竹韵更是磕了两个响头在地上,额钱瞬间就出了红印子。

    她跪,沈云薇也跟着跪:

    “女儿有罪,父皇为朝政日夜繁忙,心中尽是天下苍生,女儿实属不该烦忧父皇,让父皇还要来操心女儿的事。”

    说着,沈云薇也要磕下去却被永帝出言拦住。

    “罢了,就一个宫女……”

    “陛下,此时是否另有隐情。”一直未曾开口的皇后见情形不对连忙搅局。

    “皇后娘娘说的是,今日是薇儿给娘娘添麻烦了。”

    “六……”

    “好了!”

    永帝的耐心已经所剩不多的,也懒得为了一个宫女听两人辩白,于是干脆道:

    “薇儿一个公主,何苦冤枉一个奴婢,将人交给薇儿处置了就是,皇后你就别管了,朕还有事,先走了,晚宴之前都别来见朕。”

    明黄色的身影消失在殿外,只剩下跪在地上的竹韵和沈云薇等人。

    皇后先是主动扶起了沈云薇,又拉着她的手道:“本宫知道薇儿心善,发了竹韵半月俸禄可好。”

    “不好。”沈云薇抬手擦干眼泪,还是一副无辜的模样对着皇后道:

    “儿臣已经劳烦娘娘许多了,这件事,就儿臣自己来吧。”

    说着,沈云薇就松开了皇后拉着她的手,转头去看向下面坐着的几个妃嫔,随后,她走向常昭仪,笑着道:

    “昭仪这簪子倒是好看的紧,可否借我细赏?”

    常昭仪一脸茫然,但还是将簪子拔下,递了过去。

    皇后盯着那道身影,不知为何有些心慌。

    竹韵还跪在地上,沈云薇拿着簪子往回走,又站到了皇后面前。

    “娘娘也瞧瞧,这簪子如何?”

    皇后低头看过去,就见沈云薇手里握着的不过就是寻常妃嫔的饰品,不过特色的是,这只簪子为了能够撑起悬挂的几重珍珠流苏,刻意把簪身打造的长出了寻常簪子一指,也要粗上一些。

    “不过就是寻常的首饰罢了。”

    皇后一时间摸不着头脑,不知道沈云薇这是什么意思,是打算借着簪子的话题就此揭过竹韵冒犯一事,还是另有所图。

    “是啊,薇儿也觉得这簪子寻常极了,可薇儿却很喜欢。”

    沈云薇笑着,轻唤一声:“竹韵,你向本公主求饶,难道不该跪到本公主脚下来么?”

    竹韵闻言,还以为自己跪一次就能免于责罚,挪着膝盖就到了沈云薇面前。

    她跪着,沈云薇一指挑起她的下巴,另一只手还拿着常昭仪的那只簪子。

    大殿内,只听的到烛火爆花的声响,一下一下打在众人心里。

    “现在,失望么?”

    —噗呲—

    就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沈云薇已经把簪子插进了竹韵的脖颈之间。

    竹韵还未来得及有什么反应,便在嘴角涌出鲜血,直直的倒了下去。

    “你……!”

    沈云薇的衣服上满是被喷溅出的鲜血,染在雪白的衣袍上,像极了奈何桥畔盛开的彼岸花。

    她想,这算不算也是与皇兄和母妃,在异世的一次重逢了呢。

    皇后被吓得僵在原地,众妃也不敢出声,生怕下一个被捅的人就是自己,沈云薇送了手,把血擦在衣角,什么也没说,径直离开了凤鸣殿。

    夜凌早早的等在外面,见沈云薇一身鲜血的出来关切地上前,芸依把提前披风给她披上,短暂的遮挡住了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她扶上沈云薇的手,却发现她的手冷的不成样子,还在隐隐发颤。

    “殿下,擦一擦吧。”

    夜凌拿出帕子,小心翼翼地递过去。

    沈云薇接过来,几人一言不发的朝着朝云殿走。

    “陛下的怀疑定然还没有打消只是不似之前那么强烈……”

    夜凌说起正事却被芸依拦住,沈云薇冲芸依摇摇头,示意自己无事,让夜凌继续说。

    但夜凌却不再开口,沈云薇勾起嘴角想笑一笑,最后却也是有心无力。

    宫道上,沈云薇走在前面,芸依和夜凌就这样跟在身后,护着她,看着她的背影。

    “六殿下?”

    谢鹤安没想到会在这儿看见六公主,更没想到六公主是这么一副模样。

    他眼里的意外毫不遮掩,在看到披风下藏着的血迹变得更甚。

    “谢大人。”沈云薇撇了他一眼,并没有搭话的意思,就想着与他擦肩而过。

    “殿下。”

    谢鹤安唤住她,从怀里拿出一个罐子来:

    “女儿家最怕留疤,这个给殿下用吧,我一个大男人,倒是用不上。”

    沈云薇被强行塞了个罐子,还有些反应不及,谢鹤安却已经转身离去,那青色官袍的衣袖随风而动,在红墙下,刻画出颀长的身影。

章节目录

春深锁【重生】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陌熟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陌熟并收藏春深锁【重生】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