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是,她明明记得自己当时已经看到那棵榕树,才发生的意外,即便是情急之下小蕾动用湿水幽将她甩出来,也应该就在附近,自己清晨开始在周围找信号,她身上有伤,没有补给,而且她一直认为自己就在大榕树附近,忧心顾薄言他们的安慰,又怕他们被小蕾救出来后找不到自己,所以根本没走太远。而此刻,她忍着胸口剧痛,小蕾那一甩实在谈不上什么温柔,已经走了一个多小时还没到,她看了一眼曲杰手中的电子地图,他们是按照直线走的,此刻才走了一半。

    曲杰见她表情扭曲,头上汗珠不断淌落,停下来问她:“怎么样?坚持的住吗?”

    “不对劲,没有这么远!”金琥珀心中慌乱,又害怕自己判断错误耽误了时间,只得将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

    “放心,我留了一小组队员按照你留下的信息搜寻。你身上伤口太多,现在还不知道有没有内伤,我们必须先带你回去检查。”曲杰心里也十分焦急,他和队员开始轮流背着金琥珀全速前进。

    二号营地,也就是他们第一次被大榕树卷进去的地方,在与大榕树保持了十几米的距离的地方已经炸起了三座搭帐篷,四处都是守卫警戒的特种兵战士,俨然成了一个临时指挥中心。

    他们一走进营地,中间的绿色帐篷帘子豁然被掀开,路征大跨步走了出来。

    “路总,你?”

    “金博士,你怎么样?其他人怎么样?曲信呢?”路征一连串的问句让金琥珀哽住,她看着路征从来一丝不苟的头发凌乱的散落在额头,眼下乌青,眼睛却灼灼地盯着她,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曲杰往后面挥了一下手,“虎子,先带金博士去检查一下伤。”

    大雨瓢泼,毫无预兆。安静的林中忽然被雨水敲打的异常聒噪,曲信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回头点了点人头,只剩下两个人了,他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句,看了看时间,已经过去30分钟了,这次多坚持了十分钟。他压低身形继续顺着小溪往前奔去,身后两人紧紧跟着他。

    他自认为记得进来时走的那条小路,而且在那颗榕树边也有一条差不多的小河,如果是同一条,那么沿着这条西流向下,就一定能走出去。

    雨越下雨大,后面有一个人已经体力不支了,越跑越慢。曲信咬咬牙,回身背起了他,转身刚向前狂奔了两步,就被脚下一根粗藤绊倒,两人双双落入急流的水中,下一秒就被那藤卷起,缠着一只脚倒吊在一棵大树上,水倒流进气管,激的两人不停呛咳起来。

    曲信奋力抹开脸上的水,一袭白色长裙飘荡在半空中,苗采采头顶上方悬着一张比普通雨伞还要大的芭蕉叶,水流顺着叶脉流淌下来,在她面前形成一排雨帘。透过雨帘他看见苗采采冷酷又轻蔑的脸,那是他没见过的神情。

    “第三次了,你输了。”

    这句话轻飘飘地落在曲信耳里,他心里叹息了一声,闭上眼睛。

    这是一片曲信没有见过的林子,依旧是茂树参天,但是没有树屋,四周围大约三米的高的树干上缠满了荆棘藤条,拉成了一张网,活像是一个斗兽场。墨绿色的坚刺张牙舞爪地支棱着,被雨水冲刷后闪着邪恶的寒光。

    他被藤条拉着拽回来的时候,看见被倒挂成一排腊肉似的寸头和他准备带走的那一队人。雨还在下,曲信也被绑着吊在旁边的时候扫了一眼地下,顿时肝胆俱裂,整个人像被抓住的泥鳅一样挣扎起来。

    他看见空地中间的泥草地里,横七竖八地躺着好几个人。他一眼就看见了顾薄言,他的一只脚朝着扭曲的方向撇向了另一侧。仔细一数,除了金琥珀,所有人都在这里了。而地上的这些人,个个都一动不动,死活不知。

    “你干什么?!”曲信嘶吼起来,“你不是说放他们走吗?破坏规矩的是我,和他们毫无关系!他们甚至都不知道我做了什么,为什么不放过他们?!”巨大的恐惧和愧疚占据了曲信的内心,他如果没有私自行动,也许他们已经安全离开这个地狱了。

    苗采采坐在一把悬空的藤椅上,垫了厚厚的毛皮,肩上还披了一条毯子,耐心地拿着一把小锉刀磨指甲,丝毫不理会曲信的嘶吼。

    “哼!无能!”小蕾踩着树藤站在她旁边,头上也顶着一片硕大的芭蕉叶。

    “你说他无能,他才来了两天,就把我们查了了个底朝天。让你藏人,人家隔了一夜就连锅给端了,到底谁无能?”苗采采漫不经心地说着,小蕾却是脸色一阵白过一阵。

    “是我大意了,神女。”

    “大意的不止你,让他发出了信号是个隐患,要不是我及时发现,还不知道要暴露多少。也不知道这次来找麻烦的是什么人,如果像以前一样也就罢了,如果来了什么难缠的角色……”苗采采下说着,眼神突然箭一般射向曲信,杀意四起。

    “神女,为什么要放了那个女的?她才是最大的威胁啊,如果有朝一日她也……”小蕾觑着苗采采的脸色,稍稍直起身。

    “她……不过是个书呆子,照理说我们两个会使用湿水幽的人在她身边会更加快速地激起她的能量苏醒,可她好像是一潭死水,能有什么用!”

    “是。”

    “你去检查一下周围的防护,注意机灵点!”

    “是。那……这些人怎么办?”小蕾扫了一下底下横七竖八奄奄一息的众人。

    “关起来吧,让瘦猴看着。那个姓曲的,单独吊起来。”苗采采扫了一眼曲信,踩着藤条游魂一样飘走了。

    顾薄言全身没有一处不疼,尤其是左腿,应该是骨头断了,他艰难地睁开眼睛,周围光线昏暗,空气浑浊,雨似乎停了,但他身上仍然是湿透的,沾满泥水的衣服贴在皮肤上黏腻冰凉,非常不舒服。

    等眼睛适应了黑暗,他才发现这是一间木屋,他身边歪歪扭扭的挤满了人,血腥味和伤口发炎腐烂的气息在空气里弥漫,没人说话,或轻或重的呼吸声充斥着这间小小的囚笼。

    “你醒了。”身后突然传来虚弱的声音问道,寸头斜靠在角落,浑身都是脏污的血迹,薄薄的外套几乎被撕成一条一条的,破烂不堪,昏暗也遮不住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你退骨折了,我找了棍子先勉强给你固定住了,别乱动。”

    这到底是则么回事?顾薄言的意识还停留在山坡垮塌的时候他看见金琥珀被救出去刚松了一口气,背后就挨了狠狠一下。

    “这怎么回事?我们出去了吗?还在林子里?”顾薄言伸手探了探旁边躺着的于修辞的鼻息,还活着。

    “希望大家只是晕过去了。”寸头艰难地挪了挪身子,尽力坐直一些,压低了声音,“临出发的前一晚,我和曲信偷偷找到了那女魔头的信号干扰器,关掉后发送了求救信号,然后赶去她关人的那个树洞,原本是想把人转移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等我们离开的时候带上他们一起走,谁知道那批人里有内奸,就是现在在外面看着我们的那个瘦子,她叫他瘦猴。”

    这段话让顾薄言消化了好一会,他们安心准备返程的前一晚,他们俩独自行动做了多少事情!“所以你们当天晚上就被她抓住了?!那第二天出发的时候小蕾告诉我们说你俩去探路了,根本就是在骗我们!”

    “是,我们被抓住以后就彻底被关起来了,直到第二天傍晚,我猜你们应该经出事了,苗采采把我们叫过去,说给我们三次机会,一个小时内如果我们跑掉了,或者没被她找到,就算我们赢,赢了就放我们走。我和曲信兵分两路,各自带着几个人朝两个方向跑去,可这该死的树林,怎么都跑不出去,就好像是鬼打墙,跑着跑着就回到原点,三次都没跑出去,就被吊在荆棘丛里。我想着至少你们已经回去了,谁知道下午被雨淋醒了就看见你们躺在地上。你们怎么搞的?”

    顾薄言听得心头发颤,他意识到这一切都是个局,苗采采根本没打算放了他们!他机械地讲述了自己的遭遇,随后低声喟叹:“亏我之前还觉得这里是个世外桃源……”

    寸头无声地苦笑,拍了拍躺在他旁边的罗雪松的脸颊,是啊,我也这么想过,他轻笑着说:“这一趟栽了,要是还能出去,高低得加钱,风险太大了!”

    顾薄言也笑,“加!姓路的有的是钱!”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们都没在说话,小木屋里安静的空气里飘几乎能看见的绝望和疼痛,除了顾薄言他们一行人,其他人均是刚从荆棘丛里面摘下来的,他们浑身血迹斑斑,衣不蔽体。

    昏迷中的人陆陆续续地醒了过来,只有井宏从始至终都没有睁开过眼睛,在意外遇见滑坡的时候,是小蕾用树藤将他高高地缠在了空中,以至于他反而是众人之中受伤最少的。

    木屋里的议论声,愤怒的骂声,绝望的哭嚎声渐渐低了,渐渐落于一片沉寂,他们已经接近三天没有吃东西了,饥饿和绝望渐渐笼罩了这间屋子,大家都互相靠坐着,心里渐渐明白,在这种特殊力量面前,他们都是蝼蚁。

    顾薄言拖着受伤的左腿,挪动身体靠坐在寸头旁边,他看着昏昏欲睡的寸头,寸头大约三十来岁的样子,眉目疏阔,典型的北方汉子,此刻脸颊也有细碎的伤口,根根树立的头发已经被泥水和血迹黏在一起。顾薄言用胳膊碰了碰寸头,“你叫什么名字啊?为什么大家都叫你寸头?”

    寸头勉强睁开了眼睛,费力地笑了笑,虚弱的说:“我喜欢留寸头,也……喜欢叫队员们留存头,时间长了就有了这么个外号。”顿了一会,他继续轻轻地说,“我叫朱七月,我出生的时候爸妈都以为是女孩,提前取好名字,谁知道生下来是个男孩,我爸总说要去给我改名字,却总是耽误,拖到后来都叫习惯了,就算了。是不是很娘?”

    “你七月生的?”顾薄言笑着轻轻摇了摇头。

    “嗯,七夕。”

    顾薄言看他又要睡过去,又用胳膊碰了碰他,“你别睡,如果想睡就给我讲讲你们以前去过的危险的地方,你说说,现在是你经历过最糟糕的情况吗?”

    朱七月苦笑着轻轻摇了摇头,隔壁躺着的罗雪松也轻轻动了动,撑着上半身挪到朱七月的另一边,“说说吧,我也想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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