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七月侧头看了看罗雪松,眼神清明了一刻,淡淡地说:“说什么呢?我见过极北的冰川,穿越过几百公里的无人区,深入过十万大山的腹地,和熊打过架,斗过鳄鱼扎过毒蛇,可那又算什么呢?我知道怎么斗野兽,我知道怎么在极端环境下生存,可我不知道怎么和一棵树打架。”

    气氛突然安静的令人不安。

    顾薄言有点后悔自己提起的这个话题,他勉强笑了笑,“那是你们没去过我们储园参观,等咱们出去了我邀请你们全都去免费参观,看见追着你笑的花,冲你招手的树,还有冲你发脾气的巨大松柏,我们还有一个展馆叫小人国,你知道是什么?就是你走进去,你就变成小人了,里面所有的东西都同比例增大十倍不止,一个苹果能吃十天,还只是啃个洞,这都是真实存在的。看着很奇幻吧,其实了解了以后就知道,不是科幻,是科学。”

    朱七月似乎笑了笑,“那眼前这棵呢?”

    “……”顾薄言想了想,“应该只是还没有研究明白的科学……吧!”

    众人听出了他的不自信,不由得都苦笑起来,失去希望的气息再次蔓延出来。

    “不知道曲信怎么样了,他伤的比我还重。”

    屋子里再次安静下来,没人知道,没人能救他。

    “还没死。”隔了大约五分钟,屋外面突然传来一个粗粝的声音,那嗓子好像被沙石摧残过一样,众人听得有些惊悚,过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那人说的是曲信。

    坐在角落的胡子头听出了声音,愤怒地朝外面喊:“瘦猴!是你!你这个叛徒!”

    被囚禁的那是来个人也都听出了他的声音,纷纷开口指责,只是各个都气息不足,听起来很没有气势。

    屋外那人也不回应,任由他们咒骂,过了很久,才重新又开口,“你们斗不过她,没人能走出这片雨林,蚊子不也行。”

    “我们难道会被困在这里一辈子吗?”有人颤声问。

    “不会。活不到一辈子。”屋外面的人低沉的声音说完这句话,便传来离开的脚步声,哒哒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每一步都踩在众人的心脏上。

    寸头已经闭上了眼睛,顾薄言摇晃他的胳膊也丝毫没有反应,罗雪松将他放平躺好,坐在他身边,有队员递过来一件破烂的衣服勉强盖在寸头身上。

    曲信还被吊着,只是现在不是倒吊,而是一根粗的树藤拦腰将他吊在一棵大树上,这样的姿势让他缓过一口气,他是有些涣散,脑子里还在努力地计算着时间,回忆着自己三次跑路时遇见的诡异现象,莫名其妙的雾气,鬼打墙的绕圈子,他们似乎被圈定在一个固定的范围,根本走不出去。

    此刻他已经无力自救,先前那三次逃跑的机会,每一次被抓回来都会被倒吊在荆棘网中,还有突如其来的树藤鞭打。此刻他全身布满伤痕,还在滴滴答答淌着血,内伤更是无从探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雨已经停了,林中恢复了安静,不知道几点钟了,黑暗已经完全笼罩了周围,静谧的可怕,他听见自己的血液一滴一滴打在脚下的水潭里,那是生命的倒计时吗?

    该死,不会交代在这里了吧?这他妈什么运气!也不知道先前那个求救电话有没有用,来不来得及赶过来救命。话说回来,这次这个不好对付,要是进不来也未尝不是件好事,毕竟太危险了。

    他本来是想说详细点的,谁能想到还没说完话就看见瘦猴领着小蕾站在他们身后,该死,总共就听到一声喂和一个好,多两个音都没听到。他虽然报了自己的坐标,可是距离遥远,恐怕这是他们最后的通话了,想到这里,心中居然有点酸涩。

    不行,再坚持一下,在给他们一点时间,他一定会来的,不能睡着!曲信开始闭上眼睛仔细听周围的声音,雨停了,林中没有风,安静的诡异,恐怕这里的泥土里连蚯蚓都没有。

    醒醒昏昏,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小时,一天?还是已经死了?山中无日月,苗采采说的没错,在这种环境下,时间也变得模糊。

    几滴水珠打落在曲信后脑,顺着皮肤滑落,他费力地抬起头,让那几滴水落在自己口中,意识清明了一丝丝。

    远处似乎有树枝缠绕的声音,那不是风吹的,是一种特别不自然的沙沙声,他已经猜到了,一定是苗采采或者小蕾在隐藏自己的痕迹,那些树屋,空地,他们存在过的痕迹,都可以很快地用树枝隐藏起来,将一棵树藏在一片怎林中,真方便啊。

    不对劲!曲信突然屏住呼吸,伸长了耳朵仔细听,那细微的声音中夹杂了一些熟悉的风声,那是——直升机!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金琥珀戴着红外追踪同头盔,随着直升机的高度降低,她将头探出,急切地在密林中搜寻,眼前显示的林中一片昏暗,没人任何热成像显示,这林子里看起来根本就是没有活物。三架直升机分开搜索,金琥珀和路征一左一右,紧紧盯着脚下的树丛,一丝一毫也不敢放过。

    路征突然大喊,“有发现!”

    几人同时向路征所看的方向扫去,果然,在一块小平地上,有一个缓慢移动的红色小点,随着直升机高度降低,那红点渐渐清晰,是个人的形状。

    众人一阵兴奋,直升机悬停,两名队员放下安全绳,依次先滑了下去,落地之后却没传来任何声音,金琥珀心下一沉,糟糕了,她听见动静时,回头看见路征已经放下了悬梯,他带着护目镜,只有坚毅的下颌线和紧抿的嘴唇露在外面,金琥珀看不见他的表情。

    她条件反射般伸手拉住路征,大声喊:“太危险了,不要下去!”

    路征没说话,只紧了紧腰上的安全绳,推开她的手,毫不犹豫地顺着绳梯一步一步往下爬,金琥珀看着下面被螺旋桨的风吹出的漩涡,看着眼前的红色人影从一个变成了三个,四个,突然!她感觉到风中有人快速靠过来,她心下一惊,随即在耳机里大喊:“危险,快回来!”

    然而一切都太迟了,巨大的树藤蟒蛇一般旋飞而上,绞住尚在半空中的路征,随即向上,缠住了悬停在半空的直升机,驾驶员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一时竟愣住,反应过来时急忙想要控制飞机往上拉升,奈何这树藤竟越来越多地缠上来,瞬间稳稳拉住了半空中的直升机。飞行员拼死想要爬升,可是眼看挣扎不过,直升机已经完全失去了控制,机毁人亡就在眼前!

    金琥珀此刻却是恢复了冷静,她看着下面树顶上站着的白色身影,眼神冷漠,自嘲般的摇摇头,既然你说这是我的,那就还给我!与其让你用来杀人作恶,不如让我用来救人。横竖是一死,赌一把邪不胜正试一试!

    她拿起舱门上方的对讲机,打开扩音,对着下面平静地说:“苗采采,是我,金琥珀。”

    直升机开始极不稳定地摇晃,两个飞行员惊慌失措,路征被绞在树藤之中,全身被树藤缠住,越勒越紧,眼白已经翻出。

    金琥珀扶着舱门,紧紧盯着下面的苗采采,苗采采则毫无表情的回视,隔着几十米的高空,曾经的情意仿佛都被这狂风吹的不剩丝毫踪迹。

    她从心底里不愿意承认苗采采的恶,于是一次又一次地失去同伴。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纵然她还有身世之谜,还有诸多离奇事件没搞清楚,她也不能再拖下去,这么多人的生命在流逝,她必须赌这一把!

    金琥珀伸手拿掉头盔,解开腰上的安全带,单膝蹲在舱门边,最后看了苗采采一眼,翻身跳了下去!

    路征在要窒息的间隙里看见了这一幕,直升雪白的灯光落在她后面,在她双手张开如流星般坠落的那一瞬间时间似乎变慢了,地上冒出了无数藤蔓集结在一起编成一只圆形的网轻柔地接住了她,她在网的中心重重落下去继而被轻轻的弹起来,在弹起的瞬间她轻盈地站在了网的正中间。

    路征看见金琥珀从那网中稳稳地走过来,逆着光,全身被镶了一层金边,踩着树藤凭空铺成的小路向他走来,她泛着暗绿色幽光的眼眸看了他一眼,抬了抬手,那缠绕着直升机和路征的树藤随即如潮水一般散去。

    苗采采似乎已经预见过这一幕,并不惊讶,只是叹息着轻笑,看着向她走过来的金琥珀,施施然说:“我放你走了。”

    金琥珀看着她眼睛:“可你没放我朋友。既然你本来就没打算放他们离开,让小蕾演那一出意外有什么意义呢?”

    “我只不过是想让你心里舒服一点罢了,你们这些人,不是都讲良心?在这种种原始森林,什么意外都是有可能发生的。如果你就那样离开,说是意外,没人不相信。”

    金琥珀发现他们之间隔的不止是十五年的时间,她说的没错,他们早已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不想和再多说,便直截了当的问:“他们人在哪里?”

    “死了!”苗采采冷冰冰的目光移到远处接连飞来的两假直升机,“整座森林都是他们的坟墓,你慢慢找吧!”不等说完这几个字,苗采采突然扔掉披肩,一闪身跳进了浓密的树冠,刹那间就消失在黑暗里。金琥珀绝对不能放她离开,否则可能真的就再也找不到顾薄言他们。她心念一转便也闪身沉进树冠里,看见那抹白色身影就在眼前,正起身追时,迎面而来一张巨大的荆棘网,她毫不躲闪一挥手,那网在她面前破开了口子,她从口子里穿过,半点没被刺到,可就这须臾之间,苗采采已经没了身影。

    金琥珀带着怒气落到地上,她双手合十,突然发力往地上一拍,地动山摇,周围的树都瑟瑟发着抖,突然一声惨叫,一棵大树上掉下来一个人狠狠砸在地上,正是小蕾。

    她来不及多想自己这一连串的动作是怎么无师自通的,都是下意识的动作,就好像本来就藏在记忆深处,一直默默伴随着她。直到看见小蕾从树丛里跌落下来,她才如梦初醒似的看着自己的双手,不可思议地抬眼看着小蕾惊慌的眼神。

    这是什么?我做了什么?她试探着将自己的手冲着周围的树枝随意摇摆了几下,那树枝好像能通她心思似的跟着摇摆了几下。当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真的是拥有了这神奇的能力时,一股电流瞬间流过全身每个毛孔,她大口呼吸,不自主的颤抖,难以言说的情绪在心里澎湃升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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