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课间的校园人声喧闹,秋日的正午阳光明媚。

    但苏臻感觉到身侧的空气,先是被冻住,随后哗啦啦碎掉在地上。

    她停下来讲述,饶有兴味地观察对面人的反应。

    没有反应。

    或者说,即使有,也被极其小心谨慎地包裹起来了。

    陈漠河笑意不变,暗中磨了磨后齿,垂眸将瞳仁里映出的剔透天光遮挡:“是么?”

    “不仅如此,还有第二件事。”苏臻忍住得意的畅快,举起两个手指,“也就是她不能直接表现出抗拒你的原因。”

    “你知道的,林顺顺和金校长想要建新校区。他们为了投资就必须留住你。”她在原地踱了几步,像是卖关子似的停顿一下才道,“周黑雨就是帮他干这个的。”

    她随手揪了根树叶在手里玩:“你和许沐阳的事情,看似是她在帮你们转学、离开凤中,实际只是拖延时间的缓兵之计而已。这事儿到了林顺顺那儿很容易就会被压下来。甚至可以说,是林顺顺授意她这样做的。”

    苏臻盯着陈漠河:“就是说,这是林顺顺的计划,周黑雨自愿成为其中一环。”

    陈漠河问道:“原因呢?”

    “你问林顺顺为什么这样做?你知道动物园里的狮子老虎吗?它们想要饱腹,园长就喂他们肉吃,这样他们才不会威胁到游人。你想要叛逆,周黑雨就帮你小打小闹地叛逆,让你有规则可供践踏,但又不至于突破底线,这样你就被拖住离不开凤中。”

    她满怀期待地看到,陈漠河的笑意像是画在脸上,眼角眉间又有凌雪冰霜蔓延。

    她又添了一笔:“像这样,一点一点地用微小的希望拖住你、耗住你,温水煮青蛙一样,一年很快就过去了。”

    对面人的声音暗沉沉地传过来: “为什么告诉我?”

    苏臻笑笑,她满怀期待,又胜券在握地回答:“这就是真相啊,真相都是让人难以接受的,对吧?”

    陈漠河没说话,但他的表情出卖了一切。

    苏臻笑得更加灿烂了:“你告诉了我真相,我也告诉你,公平吧?”

    快上课了,苏臻往鹏举楼走,走到一半又回头问道:“对了,你会和她决裂吗?我等着看好戏呢。”

    “不会。”

    “哦?为什么。”

    他唇角挂着十足的讥讽:“与你何干?”

    苏臻抿嘴笑笑,回教室了。

    陈漠河站在原地,感到阳光从颊侧划过。

    接下来的几天,因为被停课,陈漠河没再来学校。

    这些天的每节课间,周黑雨都会跑鹏举楼三楼的大厅里,拉着个小板凳涂涂画画。

    鹏举楼三楼的大厅里。

    大厅里人来人往,很多同学在走廊上嬉笑打闹,甚至搞得地上满是碎卷子末。

    这和周黑雨习惯的一班的课间不同,一般的课间总是压抑着嘈杂,大多数人趴在桌子上休息或者利用碎片时间学习。

    但周黑雨完全不受这嘈杂声的干扰。

    她把陈漠河的校服铺在膝盖上,在那后背上涂涂画画。

    所有注意力都在手下的笔上,她手里攒了好几只马克笔,不时从笔架挑拣,又在演草纸上试笔的颜色。

    铺了底色,上了阴影,大的色块刷刷地打出来,重的颜色个个点过,大片大片、层叠浸染的红色就此铺陈开来,簇拥着当众的白猫侠客流山枫。

    正当她全神贯注之时,突然一道白影窜过,砸在她的脑袋上。

    “啊。”

    周黑雨捂住脑袋,低头看去,只见地上有个短得只剩一点点的粉笔头。

    什么情况?这里也有英语老师吗?

    “对不起对不起啊!”

    一个女生跑过来,忙声道歉。

    周黑雨摇摇头:“没关系。”说着伸出手去,把那截粉笔头递给那姑娘。

    却不见人伸手来拿。

    周黑雨奇怪地抬眼望去,之间眼前是个面容清秀的圆眼镜姑娘,此刻怔怔地看着周黑雨,脸颊上飞出两朵红晕来。

    周黑雨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怎么了?”

    那姑娘晃过神来,从她手中拿过了那粉笔头,噗地笑了一声:“我远远看过来,还以为你是个男生,觉得你还怪帅的。”

    周黑雨也笑了:“多谢夸奖了。”

    那小姑娘凑过来看周黑雨膝盖上铺着的校服。

    “你画得真好,这种国风的风格很难把控呢,你是不是以后打算考动画或者漫画专业啊?”

    “动画?”

    那姑娘笑了笑:“动画专业除了八大美院,中传也很好呢。”

    “中传?”

    “嗯,在海京,不过这个学校也超难考啦,海京的学校都比同层次的难考,大城市嘛。”她嘟了嘟嘴,“其实上学年一中八大美院都没进去几个。”

    她又好奇地问:“你是几班的啊?”

    “我,”周黑雨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应她,“我是,我不是艺术生。”

    “这样啊。”那姑娘挠了挠头,“我看你画得这么好,还以为你是十二班的呢。”

    她接过周黑雨手间地粉笔头,一蹦一跳地跑开了。

    周黑雨瞧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愣了半晌,低头看看手里的笔和校服,突然感到一阵眼睛一涩,心头又一阵激越。

    她放下笔,张开手,又握起拳,活动活动因为长时间握笔而僵硬的指骨。

    指尖处粘上了红的黄的蓝的马克笔水,手掌侧面也蹭了深深浅浅的颜色,整张手简直像夕阳时分的天空,这一片那一片得缤纷。

    周黑雨突然想,如果自己能够一直这样画下去,一直画下去,就好了。

    “叮铃铃玲玲!”

    预备铃响,周黑雨好像瞬间从梦中惊醒,飞也似的朝楼下跑去。

    下午才上完一节课,申玉洁就咋咋唬唬跑进来

    “诶诶诶!你们听说了吗?许沐阳退学了,说是要转到别的学校去。”

    周黑雨一惊:“真的?”

    “当然是真的!她妈妈刚才来办手续了。”

    申玉洁疑惑道:“他们俩不是没被开除吗?为什么却自己退学了?”紧接着她又眼睛一亮,“那你们说陈漠河会不会也退学?”

    周黑雨摇头:“看样子是不会。老班也不想让他退学。”

    只是……周黑雨心里想,她上次借给许沐阳的漫画书,她还没还回来呢。

    “啪啪啪。”

    林顺顺走进教室,站在前门处拍了拍手,班级里瞬间不再嘈杂,在班级的学生都息声坐回座位上。

    林顺顺走上讲台宣布:“经过这几天对连带罚跑制度的实验,我和金校长都认为,这个制度有些过于严苛了,耽误大家时间,还造成了许多乱象,而且上周周考我们班的成绩在整体上有所下降。”

    所有人都等待着林顺顺的话:“所以现在我宣布,废除连带罚跑制度。”

    “呜呼!太好了!”

    台下一片欢呼,所有人都像炸了锅一样交好,同学们激动得简直要热泪盈眶。甚至有人激动的一下子从座位上跳起来,相互拍手拥抱。

    “终于不用罚跑了!”

    “我就说这制度不合理吧!”

    “老班圣明!我给你说我今天晚上都高兴得睡不着觉!”

    “天呐!好开心,今天值得庆祝!”

    此时快上课了,语文老师靠着后门,等着班主任把事情说完,见到同学们一派欢欣鼓舞,也跟着笑起来。

    “啪啪啪!”

    林顺顺又拍手示意同学们安静下来。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们不再重视量化分了。又一个新制度要在一班实行——”

    此刻班级里的气氛仍然十分轻松。

    同学们此时大多都不以为然。

    毕竟,还有什么制度,能烦人讨厌不合理过连带罚跑呢。

    只听林顺顺道:“连带罚钱制度。”

    教室里一片安静,所有人都像鹌鹑一样合上嘴,瞪大了眼睛瞧着讲台上的班主任。

    “叮铃铃铃!”

    上课铃响,林顺顺也看见了靠着后门站着的语文老师,紧接着道几句:“好了大家准备上课,具体的规则一会儿学委贴在班级门口。”

    同学们面面相觑,不知道是该继续高兴还是唉声叹气。

    语文老师从后门,经由从课桌与课桌之间的通道走上讲台,一边走,一边用卷成卷的语文书拍大腿,一边小声的喃喃自语感慨道:

    “哎呀!一天天的,乱折腾……罚什么钱啊。”等他站到讲台上,才清清嗓子,“昨天我们讲完了《茅屋为秋风所破歌》,……”

    一下课,来不及值日班长把新规的具体实行政策贴在门口,就有一堆人围着挤来挤去,伸长脖子去看。

    有人眼睛尖,断断续续地念出来:

    “今日起,高一一班实行连带罚钱制度……哎呀别挤!”

    “以组为单位……每负一分,罚钱五十,计入班费!我靠,五十!”

    一旁听到的学生纷纷都惊了:“天呐!一分五十!人民币吗?”

    “人民币。”

    “五十!这也太黑了吧!”

    “我刚刚听说四班一次才五块啊。”

    “还不是因为我们是实验班?”那人学着林顺顺的预期,“必须更严格地要求自己……切。”

    “还连带啊?”

    “嗯,一人扣分,全组罚钱。”

    一时间,班里的气氛人人自危,生怕行为出错被罚钱。

    林顺顺非常满意地看到一班读书声音更大了,跑操更整齐了,上课也少有跑神的了。

    一切都是蒸蒸日上的样子。

    陈漠河停课的第三天。

    双周休息日,周黑雨抱着她画好的新校服,敲开了那一片风景优美的别墅区里,小洋楼的门。

    她好奇地东张西望,观察着房顶屋檐上刻着的精致花纹。耳边是人造喷泉滴滴答答地流水声响,让人心都清净了。

    开门的是王哲。

    周黑雨礼貌地打招呼道:“您好,请问陈漠河在家吗?我来给他送作业和校服。”

    王哲认识周黑雨,但看见她的到访有些意外,点点头道:“他在,你进来吧。只是……”

    他回头瞧了瞧室内,“稍微有点不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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