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不喜欢她。您想多了。”陈漠河简直被这毫无缘由的怀疑气笑了。

    郭华认认真真,一字一句地读完了那封粉红色的信,叹了口气:

    “你肯定不能喜欢人家,你明年就要出国了……不过不管你喜不喜欢,人家许沐阳可是真心实意喜欢你。”

    “她不喜欢。”

    “你看这人家写的情书,情深意切地,我都要感动了,你怎么就说不喜欢呢?”

    陈漠河拿过情书,捻了捻那两页纸:“情话尚且能骗人,更何况是情书呢。”

    郭华白了他一眼:“喜欢不喜欢的,你哪能那么肯定?”

    陈漠河道:“言辞字迹……可以作假。”

    “作假?”

    他不自然地说:“可以是代笔。”

    见母亲还是满面狐疑地瞧着他,陈漠河接着补充道:“我们每次月考都要复印高分作文,里面华丽词藻成堆。”

    郭华觉得有些奇怪,她并不明白情书与高分作文只见到底有什么联系,不过文笔优秀的人,或许写情书也更加擅长一些,她点点头,“是有这种可能。”

    不过她还是决定去见一下那个小姑娘了,那个林顺顺嘴里和自己儿子爱得深沉的女孩儿。

    许沐阳坐在咖啡厅里,不知所措地看着眼前的漂亮阿姨,她气质雍容,衣着低调华美,举止从容,态度亲和。

    她乖顺地道了一句:“阿姨好。”心里却想:她不会下一秒拿出张支票说“离开我儿子,这张五百万的就是你的了”吧。

    如果是那样可就赚大了,可是多少也有些良心不安,好像坑了人家的钱一样。

    为了避免面对这种抉择,她说到:“阿姨,您不用担心,我现在已经不喜欢陈漠河了。”

    郭华搅了搅眼前的咖啡,抿了一口,皱了皱眉。从手包里拿出来个粉红信封。

    许沐阳也学着她的样子搅了搅,眼见那信封,心里一惊,不会真是支票啊,那我到底收不收钱啊?

    陈漠河知不知道这事情啊?他妈妈应该也不知道所谓恋情,从头到尾都是假的?

    郭华抽出来里面的信纸,念了两句。

    许沐阳呆呆地看着她,那几句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心里松了一口气:不是支票啊,那就好,不用做什么抉择了。

    又觉得她声音真好听啊,好温柔啊,怎么生出来陈漠河那样的大魔王的。

    郭华见她没什么反应,更没有含羞带怯地脸红,心里便明白了大半。

    她长出一口气,笑了笑,道:“好,那我就相信你了!咖啡太苦,要不要喝奶茶?阿姨请你。”

    郭华又回想了一番,觉得陈漠河莫名地在意或许只是自己的错觉,看起来他们没有两情相悦,甚至看起来不熟。

    她放下心,把白瓷杯里的奶油倒进红茶里。

    十二班门口。

    “为什么要去十二班啊?十二班在三楼呢,那么远。”学校的楼梯比想象中陡很多,周黑雨爬楼梯爬得愁眉苦脸的。

    而且在别人班门口晃荡,总有种侵入他人领地的不自在感。

    “你不是要红笔么?”陈漠河腿长,一步跨了三四节台阶,三两步就上到楼梯平台,回身等她。

    “拿个红笔为什么要去十二班门口啊?怎么不直接带到班里啊?”

    “太显眼了。”陈漠河催促她,“快点。”

    因为十二班和十三班是艺术生班,三楼的大厅有很多绘画器材,画架颜料箱垒在墙角,书箱上也大多放着素描本和水彩颜料。

    周黑雨叉着腰喘气:“红笔呢?”

    “那儿。”陈漠河昂首。

    周黑雨顺着他的下巴尖看过去,只见宽有半米,约半人高的画笔架上垒着几百只全套色彩的马克笔,一一按照色系整齐码好了,笔架的旁边插着配套色卡。

    “这……”

    这就像她小时候去逛画材商店,货架上一应俱全地摆着五颜六色的马克笔一样,美好地让人心动。

    她扭头去看陈漠河,有心感谢他,却又觉得不太对劲,又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有两个男生路过,侧目看了几眼:“我靠!spectra AD二代,这是二百一十五色?全套的?”

    另一人调笑道:“哪个富豪?挥金如土啊这是!”

    那男生道:“哈,反正AD一只十八,我可不愿意花那个钱,现在又用不到。”

    眼看着他们走了,周黑雨走过去,拿出来一根马克笔来回端详:“其实用不着这么多颜色,有几根红色系的就好了。”

    那笔一头粗一头细,她打开盖,用软软的笔头在手背上试了一道。笔色鲜亮,触感油润。

    陈漠河抬手抽出来笔架边的色卡:“在这上面试色好了。”

    周黑雨犹豫地接过来,忽然发怔地想起来,如果眼前递给她色卡是妈妈,她不知道要多开心。

    她垂下头,道:“谢谢你。”

    陈漠河不以为然,对周黑雨道:“不用,这是我……”

    “周黑雨!”

    他的话忽然被打断,两个人一齐回过头去。

    远远跑过来一个大块头,面皮又白,一摇一晃像北极熊一样,颇有些憨态可掬之感。

    “王长乘?”

    王长乘气喘吁吁地从后门跑出来。

    “怎么了?”周黑雨问。

    王长乘张了张嘴,似乎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似的。

    周黑雨也有些尴尬,毕竟他们上一次见面,你揍我我锁你,不是多么体面。

    “你有事?”陈漠河抱着手踱步上前,挡在他和周黑雨之间。

    王长乘后退了半步,道:“我……我想找你们帮我个忙。”

    周黑雨干笑两声:“你说。”

    他闷着头,措辞了一番,才低声说:“你知道吗?我和苏臻分开了。”

    “嗯,她和我讲了。”

    “我是不愿意的。”王长乘说起这件伤心事,整个身子如山倾颓一样瞬间垮下来,眼睛竟然包起了一汪泪水。

    周黑雨还没见哪个男生这么容易掉泪的,不过她想想苏臻上午哭得那么伤心,也觉得可以理解了。

    陈漠河问:“你想和她复合?”

    他使劲点点头:“对!但是,很难,我知道很难。所以我才想要你们帮帮我。我现在连苏臻的面都见不到。”

    周黑雨回想起苏臻涕泪如雨落的可怜样子,心中叹了口气,真是一对冤家。

    她道:“我可以帮你。”

    陈漠河瞥她:“答应得这么轻易?”

    周黑雨把他拉到一边,悄悄地说:“你刚进组的时候吓唬苏臻,让人家惶惶不可终日,间接导致了他们两个分手。现在也算……将功赎罪吧。”

    陈漠河没反驳。

    周黑雨返回去对王长乘道:“或许苏臻仍然喜欢你。但是她既然已经做了决定,改变主意可能没那么简单。”

    王长乘道:“我不愿意后悔,我要尽力一试。”

    周黑雨点点头:“那……我要干什么?”

    王长乘像北极熊一样挠了挠头,半天蹦不出一个字来,最后道:“双周末放假,我们商量个对策?”

    放假是双周一次,十分难得,周黑雨虽然肉痛,但倒也不太在意耽误了宝贵的放假时间,于是回道:“好,那现在,就让她冷静冷静,你也好好准备。”

    “还有,你要答应我,如果你们两个复合了,你就不要同校外那些不三不四的家伙混在一起了。”

    王长乘点头:“为了和她在一起我怎么样都愿意。”

    “可如果她仍然执意和你分开呢?”

    “那我就和她分开。我已经争取过了,不后悔。”

    周黑雨道:“那好,这周末你和我……”

    她歪头看了看身后的陈漠河,问道:“你也去吗?”

    陈漠河垂眸,见她光洁的额头上的碎发有些凌乱,一撮长的遮住了抬起的眉头,下意识想伸手帮她拨开。

    但他弯指,压住了指尖跃起的意图,嗯了一声。

    “你都停课了,还不安生?”周黑雨挤兑他。

    陈漠河唇角勾起笑,轻扬眉尖,报以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他们约定了周末见面,地点暂定。

    上了个三楼又下了个三楼,一节课间很快过去。

    上课铃打过,语文老师在讲台上来回踱步,像终南山上的老道士一样念念有词。

    周黑雨的脑袋像小鸡啄米一点一点,

    一只手伸过来托了托她的下巴。

    嗯?

    周黑雨好像被电了一下,抬起来脑袋,摇了摇头,朝左右看看,似乎没有被老师发现,又咬了一口舌尖,用刺痛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陈漠河收回手,翻了一页语文书,

    人教版的语文书配图用色排版都用了心,尤其是在文言文的章节背景深浅着色颇具古意,杜甫登高、李白醉卧,又有腊梅松菊,竹林潇潇。

    “唰——”

    布满字迹的书页里不合时宜地飞出来一张白纸片。

    上写:“想不想知道周黑雨的秘密?”

    陈漠河翻书的手顿了顿,把纸片抽出来,捻了捻这它的毛边,眸光乍然深下去。

    字迹潦草,有些熟悉,再普通不过的黑色水笔。

    纸质一般,很薄,没有颜色,是某种练习册上撕下来的。

    他轻侧目,见周黑雨正迷迷糊糊地揉眼睛。

    指尖把纸片反过来,背面写着:“下语文课在梅贻琦雕像等我。”

    角落里有个页码,“13”,按照页码的格式,是新发不久的《数学学习检测》。

    陈漠河把它团成一团,塞进书包里。

    周黑雨上课已经困得不行,一下课就趴在桌子上睡过去。

    陈漠河被停课了,正准备回家,开始收拾自己的书包,尽量轻手轻脚。

    他没打算带教科书或者教辅资料,只是把常看的几本英文原版书塞到书包里,之后便径直出了教室门大踏步朝校门口走去。

    梅贻琦雕像在小花园里,小花园在教学楼的左侧。

    然而他完全没有左拐,进而去向梅贻琦雕像的意思,路过小花园看也没朝那边看一眼,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没看见过那张纸条。

    只是他步幅放得从容,不快不慢,控制得恰到好处,任何人有意追上去的人都能拦住他。

    “陈漠河。”

    那幕后的人显出行迹,把他叫住了。

    他回过头。

    “是你。”

    苏臻。

    苏臻抱着手道:“你看见那纸条了?”

    “看见了。”

    “你不想知道周黑雨的秘密?”

    陈漠河答非所问:“这重要么?”

    苏臻一愣,冷笑一下:“也是,你想与不想,我都会告诉你。”

    她单刀直入道:“所有的所有,都是她骗你的。”

    气氛凝滞了片刻。

    “哦?”陈漠河闷声一笑, “说说吧?”

    他将书包扔在地上,抱手靠墙,好像期待这荒唐的戏码接下去要如何演绎。

    苏臻并不慌乱,继续笃定地道:“一切,具体而言是两件事。”

    “第一件,她的真实态度并非如你所见。”苏臻举起一根手指。

    “一开始,周黑雨看似主动选你进组,但其实是班主任强迫的。而且她曾经三次要求班主任把你调离第十二组,显然你并不知道。最近的一次,虽然她在联名信投票中投了反对票,但其实她早就算好了结果。”

    苏臻唇角含了一抹笑意:

    “简而言之,她迫切地希望你离开,但故意表现得……好像并不抗拒你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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