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安有万全事,果真皆该是要两手准备;荀风渡从袖中摸出另一份事先废书,晃入楚蕊初手中。

    纸上血迹斑斑还有些许破损、且黑色污血沾满了纸张过多部分;那日楚进宝竟然觉得荀风渡同李施琅不解其中腻端妄图做些手脚,被发掘后便得了一同教训;至今日,这份有些小心思的物件竟然成了介入楚家的重要之物,这其中的因果,怕是楚进宝在阴曹地府中肠子都悔青了。

    不堪入目的破旧卷张,无论是否仔细查看都透着一股弄弄腐败的阴暗气息;楚蕊初眉头凝作一团将信将疑接过后细细打量;因而荀风渡刺伤楚进宝手掌时对方血如泉涌,此刻沾了血迹的纸张越发脆弱、经不起任何揉捏。

    少顷,楚蕊初芊芊细指将薄纸抓得发出一阵摩擦碎裂声,秀嗓轻启、双脚不知觉晃动着站起身子,狐疑却又不得不认命的神情在左右半脸各自来回切换,遂终颤动着瞳孔问道,“这东西,你怎么得来的?”

    “徐月卿,我恨之入骨;若有人伺机挑唆反目这事儿,无论谁先开始我们都是受害者。”

    荀风渡盯着手中的果核,淡然起身拍着衣服走到门前,扶着门框说道,“且还有一事虽说是过于飘渺、但今日既是遇见你了我也不得不道。若你们楚家真的无心此事,那究竟是谁家污蔑你兄长?难不成,是凭空多出来的落成此事?”

    “那个人为什么不是你故意而为之?”楚蕊初将信纸收于身前妥善放好后、双目游蛇般正入荀风渡背影;她扶着桌子坐下,声音越发狠硬。

    “那个人,为什么是我?”荀风渡反问道,“不说你们对我没有任何威胁,就说我对你,一无来历家族、二为峦所忌惮毫无权利,整日里苟且偷生被害了家人又是手无寸铁,得了消息便思索着利害关系来寻你;现在,我做什么事儿都得不来好处。”

    “难道不是你同路良勾结,借机嫁祸与我们?谁也没见过兄长,你拿什么担保?”

    “我与路良勾结,你也得拿出些证据,我也不是空口无凭来寻你的。”荀风渡吞咽着口中嚼地稀烂地果子,一口接着一口道,“若是我与路良勾结,难道峦起尘还愿意留着我?”

    荀风渡斜着眼睛射去一股黑色目光;无证要点,且她绝不可能去找他人求证,再者峦起尘的不杀,虽不是次用但却是只是空有一口无人反驳,便以此混淆视听罢了。

    楚蕊初坐在雕花软榻上没有回答;又酌盏茶间,楚蕊初抬起头对着荀风渡倚在门处的背影说道,“这事儿,与我们楚家而言倒也不坏,但你,我可不信你;暂且的,你有何计划?”

    “不信我还谈计划?”

    荀风渡笑笑再问道,“你们楚家不是忍气吞声之辈,我从外面来的可不如你们懂得多,再者我也只是见得传闻中徐月卿在宫中囚杀平民百姓却被朝堂嗤之以鼻、包庇在内,荀家老小属实无辜啊;再者,既然连你们都收到了如此冤屈,别人家,别人无势力的,又该如何?”

    “……”

    残烛干枯将二人身影不断拉长、缩短在桌椅之下接二连三的变形复原,逐渐扭曲附和着有些烦闷的空气;四下窗扉紧闭不透任何风声,恍惚间荀风渡生出一个别样念头,她瞳生利刃将回望妩媚女子片刻,但听悉音悄然而至。

    若不是“凛儿”来催促着,荀风渡还是想多待些时候;可眼下还有别事,不做多余停留也是好的,再者多说无益,自个儿除了那两件东西,可再无别的信物可用了;楚进宝连同楚家,到底得是个用完就扔的东西,不足以长久挂念,否则引火上身可就难办。

    刚出院门未行几步,徐月卿乘着轿辇缓缓驶入,见荀风渡一脸谨慎盯着自己,也不隐瞒直言道,“宫里少了个身世极差得宫女、虽说当日是陛下默许了此事,但小女子还要再次叮嘱一番,荀大人可要小心不要惹事上身。”

    “惹事上身?徐姑娘倒不会做贼心虚。”

    “做贼心虚?荀大人见外了,真贼假贼,可不是荀大人说了算。”徐月卿高昂的头颅投下蔑视的目光,在夜空中犹为璀璨宛如明星般攒动在荀风渡头顶。

    “即得陛下庇护,那便是多福了。”荀风渡对上徐月卿咄咄逼人的冷漠目光,转而问道,“这事儿虽为一人、二人的冷眼相看,但他人到底是心怀善意,不比徐姑娘心思单薄的很。”

    “一人、二人?”

    徐月卿丹唇妙音如玉如珠,缠绕在金砖碧瓦之上不断徘徊上升最终消散在厚重错杂的宫墙之间,她靠在软轿上不咸不淡抿抿嘴唇,问道,“谁还向着你?是说知道此事后第一时间去找陛下的赵寒枫?还是为你说了几句话便被削爵赶走的路良?还是你的好将军宇灼?别傻了荀风渡,除了陛下馋你那半斤八两的身子,你早就不知道死哪儿了。”

    “哦。”荀风渡同抿抿嘴唇,学着对方的样子说道,“我也挺意外的,但是我会亲手解决了你。”

    “你!”

    “大胆!”

    小丫鬟伶俐,出言不逊对着主子当然不能忍,抬着手臂抡圆了向荀风渡挥来,不等出手防御便被止住在空中,随即语调高昂的凛儿毫不客气地将其推搡到一侧,冷笑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敢对大人动手吗?”

    “怎么不敢?”徐月卿挥手示意轿辇落地越发咄咄逼人间,凛儿直言不讳道,“徐主子要是服侍的累了赶紧去休息,别耽误我们大人做事,谁也不是个百无一用的花瓶,花瓶用完了可以随手扔了,可我们荀大人却是独一份的。”

    唇枪舌战永无止境,荀风渡走到徐月卿身前、先是感叹着对方坐的太高了而后抬起手臂轻描淡写地蓄力,一记耳光打的对方接连后退几步摔倒在软轿上,其余众侍女、公公倒是眼里有劲儿赶忙去搀扶,但听荀道,“希望你下次还能见到我。”

    ……

    徐月卿慌张之余不忘的脸色通红,她伸手指着荀风渡渐远的背影咬牙切齿强忍不再发作;眼下的东窗事发,若是她真的报复起来可不容小窥,因此必然先要做些准备,转而向峦起尘宫室前去。

    凛儿脚步匆匆地拉着荀风渡离开是非之地;荀风渡挣脱手臂抚着她的肩膀问道,“你去见阿洌了?赵寒枫来了么?”

    “你怎么知道?不得不说,凛儿的身体比你的名号好用多了。”罔弃附身的凛儿双目射出幽幽蓝光,将荀风渡包在眼眶中久久不得消散,“赵寒枫在宫外,我拿了阿洌的手令去见了他,又说着是峦起尘的意思才诓他来的。不过这小子心思不少,我知道我骗不过他,他到底真的是想见见你了。”

    “像路良一样,本身有个意思,但是拉不下脸,我成全一次,也换来一次好感。”荀风渡摸着脖子说道,“他在哪儿?”

    ……

    徐月卿无形之间倒是帮了许多;荀风渡只知此人坏的透彻但趋炎附势必然是人心所向,她在宫中又是徐家仰仗必然先去寻得峦以持公道;也算是间接的为了自己做了些“好事儿”。

    此夜是月朗风清,一进阿洌所属刑司大门便看到了来回踱步的赵寒枫;多日不见他倒是消瘦许多,面孔稳重没了昔日的轻浮、寻花问柳之相;望荀之身影若隐若现在门外逐步靠近先是拭去前额冷汗而又急切拉着阿洌向前一步问道,“荀风渡?真的是你?你同路良,同峦起尘?”

    “我们如何你肉眼可见、也可道听途说,但我想知道的关键不在这儿,你的意思是什么?”

    “什么我的意思?”赵寒枫目光闪躲几下奈何对方盛气凌人、直接了当的言语正中他的心扉,索性拉着荀风渡转身踏进阿洌安排的歇脚处关上门后,“你真是胆子大啊!我也是听说了许多,凛儿来寻我带的是阿洌的牌子,我就知道这事儿未必同陛下有关,可你……”

    “你知道峦起尘纵容徐月卿残害我的家人?”荀风渡望着黑色瞳仁不断变化的赵寒枫,双手搭在他肩上问道,“我不怪你,我相信你也只是偶然得知,但是昔日峦起尘对我的离心之举,你可有所察觉?幡然醒悟便也忍不了了,所以借着今晚,我也好知道你的立场。”

    “荀风渡。”赵寒枫双手交叉握住茶碗儿,热气升腾间映射出荀风渡瘦高的身影伫立在自己身后,他如坐针毡不断晃动着拇指按压着脆弱的茶碗,“我还是更喜欢叫你荀风多些,其实这两个名字也没什么,只是荀风更熟悉些罢了……”

    “都是我。”

    “荀风渡……我不是故意瞒你的,我得知后便去见了宇将军……”赵寒枫重重的吞咽着唾沫压抑着心中的继超澎湃,他思绪不断交错最后婉言道,“我是受了诸多抚照……我家远在别处,这里倒是威胁不到我,只是……我们身为臣子的,本该……”

    “本该什么?”荀风渡将脑袋搭在赵寒枫肩上,捏住他的双臂向下划动着,“峦起尘从未想过于我实权,这是怕我在军中地位过高而受威胁,还是说借我的手入宫积累怨恨、除掉皇子为他清扫路线?在我离开宫廷去西域、北地搜罗解蛊术法时纵然徐月卿残害我的家人?”

    “赵寒枫。”荀风渡靠在对方耳畔,“你不帮我也没什么,我知道你的难处,但我不一样,我想要试着给所有人一个永远不会被雪藏含冤的公道,仅此而已,如果是我,寒枫替我解决了些脏活儿,那我可定会有大赏的,不会让你久居何人之下。”

    “李施琅呢……”赵寒枫试探着问道;远在先前,他心中确有决断,但宇将军却觉朝堂安康最为紧要,萧朝则是他身为将领最为至上的关键所在;他无心对抗朝堂,手中的人儿更是从南方追随他而来,他亦是不忍看他们受多些苦难。

    “施琅在宇将军那里。你真的不知道?”荀风渡轻轻拍着赵寒枫肩膀,“我出身低微,比不上你们同为贵族子弟,昔日情谊,他对于你、可比我对于你更加深重。”

    “……”赵寒枫沉默着将手中茶碗推到一侧,“施琅我去看看……宇将军为朝中大将,我……”

    “施琅会谢你的。”荀风渡从赵寒枫手中夺过冷茶泼到地上、拎着热铜壶再灌满一碗塞到赵寒枫手中,“其余的,我也不在乎;出于你不打算帮我的考量,你的势力我也是最为忌惮的,还有蒙剑。”

    “……”

    “陛下让我去南省看看…说是有叛军作乱;我在的京都外围军,怕是要让徐家的长子顶替了……你要小心。”

    赵寒枫盯着眼前茶碗,沉思许久将卡在喉中的话吞咽回去,“我带的无非是我们自己那儿来的,别的峦起尘也未曾交予我……不过荀风渡,蒙剑,你最好不要去见他了,他对于你或许不会留任何情分的。”

    “嗯,我知道。”荀风渡敲击着手指示意赵寒枫尝尝热茶,而后说道,“蒙剑心性正的很,如果真到了那么一天,我会第一个除掉他的。”

    “要是无许还在就好了……”

    赵寒枫喃喃自语道。

    “你是觉得,无许会站在你的身后?”

    “可他是救了你的。”

    “就是因为他救了我,所以我才对他格外怀念。”荀风渡见赵寒枫迟迟未饮茶水,又呈四碗摆在桌上,一碗交予阿洌,一碗给予跟在身后的凛儿,自己先行喝过,而后端起又要冷却的碗底凑到他嘴边,“不为别的,权当怀念无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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