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屋雅室内,众人踞坐在屋子左右两侧,每人身前置放一张小案,案上摆有各式瓜果膳食,以及美酒陈酿。

    宋珩与小皇帝则高坐于正上方的罗汉榻上,宋珩指尖一下一下轻点桌案,底下那大臣每说一字,宋珩的脸色便冷凝一分。

    旁人看不出宋珩的怒意,小皇帝坐在一旁却能感受到,森森寒意、如坐针毡。

    待屋内那人说完后,宋珩似笑非笑地看着底下大臣面红耳赤的模样,像是在看一名小丑。

    “说完了?”宋珩漫不经心问。

    那大臣说的口干舌燥,又加上饮过酒,或许是酒壮怂人胆,恍惚觉得今晚的宋珩没有白日里那么冷戾。

    咦?那大臣涣散的目光攸然顿住,摄政王容貌生得这么俊的么?从前他怎么没看出来,那大臣醉醺醺地晃晃脑袋,含糊开口,“臣,臣说完了,殿下考虑的如何?”

    话音一落,在场众人皆屏息以待,气氛渐渐凝滞起来。

    众人对宋珩的婚事比对自家子女的婚事还要上心,若宋珩真的娶了哪家大臣的女儿,这些人定会冷言嘲讽,说其只会攀龙附凤,可背地里定然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宋珩抬起眼帘,“看来,李侍郎是有合适的人选了?”

    李彰喝醉了酒,神志有些不清,打了个酒嗝后,瞬间脱口而出,“依臣看,江尚书名下次女江雪陌与殿下极为登对,江尚书乃朝中一股清流,对子女亦是教导有方,此女出尘脱俗、琴棋书画无一不通,若能与殿下喜结良缘,定会百年好合。”

    说这翻话时,李彰又全然一副清醒之态,哪有方才的笨嘴拙舌。

    宋珩轻声重复起李彰的话,“出尘脱俗、琴棋书画无一不通……”

    宋珩话未说完,另一边的江承望接过话头,“正是如此,恰好小女今夜特地为圣上、摄政王备了一首曲子,臣这便让小女来为陛下、殿下奏上一曲。”

    说完,江承望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宋珩,见他神色平淡不似反对,这才让人去接江雪陌进屋。

    不多时,江雪陌一袭白衣,怀抱长琴飘然而入。

    白衣上绣有精致雅丽的花瓣,面上也让人施过最完美的妆容。

    “圣上、殿下,臣女这便开始了。”

    江雪陌目光流连在宋珩脸上,欲语还休之态十足。

    宋珩只看过一眼一身白的江雪陌后,寡然地收回视线。

    因为他这一眼,江雪陌更是受到鼓舞,玉指纤纤,抚弄琴弦。

    一时之间,屋内琴音缭绕、如坠仙乐。

    后门无人看守,宋烟偷溜进去,躲在宽大的座屏后,悄悄偷听。

    素月与霍霄默不作声跟在她身后,反正这整座舫船没有宋烟不能去的地方,殿下让姑娘别乱跑,只是担心姑娘的安危而已,如今他们二人一同守着姑娘,定不会出乱子。

    宋烟在琴棋书画上面的造诣着实不高,哪怕有宋珩这位名师在前,但好听与不好听宋烟还是分得清。

    宋烟低声感叹道,“她弹得可真好听啊,让人听之喜悦。”

    说完,宋烟又偷瞄一眼,“还有,她的手指可真细呐。”

    宋烟伸出自己略带肉感的手指在空中比较道。

    素月轻笑道,“姑娘你可是独一无二的,江姑娘可没姑娘生得好看。”

    这是真话,论娇艳程度,可能上京城里也寻不出第二个宋烟来。

    一曲终了,江雪陌抱着琴莲步款款来到宋珩下首,接着,她脚步微顿片刻,深吸一口气后,又渐渐向更前方走去。

    那是宋珩所在的位置。

    方才屋内尚有喁喁私语,此刻众人皆目瞪口呆地看着江雪陌的举动。

    躲在清风后的宋烟,眼见张雪陌离宋珩越来越近,心里莫名涌起一股不适感,她张张嘴,正要开口之际,素月一把捂住她的嘴,朝她摇摇头。

    “姑娘,可不许出声。”

    宋烟乖巧点点头,又去看江雪陌。

    此刻江雪陌已经坐到宋珩面前罗汉榻的一角,她弯唇浅笑,轻声细语道,“臣女听闻殿下琴棋书画无一不绝,方才臣女在弹奏时有几处地方有些许凝阻,不知殿下可否为臣女解惑?”

    江雪陌素手勾起鬓边的一缕碎发,满含期待诚挚地望向宋珩。

    窗外吹来的一阵风吹起江雪陌的裙衫,吹落到宋珩铺垂开的黑裳上。

    黑白本是世间最佳配色,可此刻在宋烟眼中,只觉得眼睛痛、心口疼,浑身哪哪儿都不适。

    宋烟尚不会描述那种感觉,只捂住心口道,“素月姐姐,阿烟心口好闷。”

    素月又岂会不懂宋烟的感受,日后宋珩若真娶妻生子,又怎会顾得上宋烟,素月想想,长痛不如短痛,现在如实告诉姑娘也好比日后才梦明白的好。

    “姑娘,您要习惯,殿下若真娶了江姑娘,日后对您誓必会有照顾不周的地方只望姑娘早些明白、早些看开。”

    宋烟讷讷问,“那皇叔可以不成亲吗?”

    素月道,“姑娘在说什么傻话呢,偌大的王府,总得后继有人,殿下早晚都会娶妻生子。”

    说完素月又笑笑,“姑娘不必担忧,殿下待姑娘如何,奴婢们都看在眼里,即使日后姑娘不能留在府里,殿下自会为姑娘布置打点好一切。”

    宋烟娇艳红润的面容覆上霜色,“可阿烟不想和皇叔分开。”

    有什么法子能永远留在皇叔身边呢?

    至于屏风外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宋烟一点也不想知道,她提步匆匆走出去。

    回到屋内,宋烟便上了床榻,扯过薄衾将自己紧紧裹住,瓮声瓮气道,“素月姐姐,待会儿我不想放河灯了,皇叔若问起你就说我歇下了。”

    说完,眼泪不自觉地流出来,沾湿了薄衾,脑袋也昏昏沉沉的,宋烟强迫自己睡过去,只要睡着了就不会想这些烦心事了,宋烟如是安慰自己。

    另一边,宋珩饮了些酒,雪容染上绯色,更显昳丽。

    无视江雪陌的热切渴求,他淡道,“传言误人,本王琴艺不精,怕是指教不了江姑娘什么。”

    “再者,本王不喜别人离我这么近,还望江姑娘自重。”

    说完,又意兴阑珊地望向对屋的方向,也不知小姑娘如今在做些什么,回去晚了她又该哭鼻子了。

    宋珩起身漠然看向下首一众大臣,“本王的婚姻大事无须各位操心,若再有下次,本王可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看着宋珩远去的背影,江雪陌僵在原地,脸色苍白无比。

    他为何要如此绝情,竟是连一丝机会也不肯给她,让她在众人面前出丑。

    人群中,开始有人讥笑出声,“有些人啊,自诩名门清流,也不掂掂自己几斤几两就想卖女求荣,我今晚算是长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名门清流。”

    江雪陌紧紧咬住嘴唇,低头一言不发,握紧的拳越收越紧。

    ……

    宋珩回去后,素月来禀说宋烟睡了。

    宋珩挑眉,“睡下了?”

    宋珩来到床榻边,小姑娘将自己紧紧裹成蚕蛹状,只看得见散在外面的乌黑青丝。

    宋珩伸手拍拍衾被,“阿烟,不是要放河灯。”

    他饮过酒,嗓音带着一股沙哑和醺然,与平日里说话的声音截然不同。

    即便如此,睡梦中的宋烟还是一下便听出是他。

    担心他发现自己哭过,宋烟悄悄伸手抹了抹眼睛。

    宋珩等了片刻,见宋烟没动静,轻扯开蛹茧,在看到宋烟那肿得核桃似的双眼后,心里狠狠一跳。

    他长指碰碰她红红薄薄的眼皮,语气轻柔极了,“哭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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