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

    突兀的一声尖叫,突然蹦上来一个人抓住她的肩膀,差点把游神的明昭的魂给震没了。她的心跳猝然间到达一个极高点,随后猛然坠落,像是坠崖的人处于失重的极端。

    明昭深吸好几口气,才终于缓过神来,早晨的那点迷糊劲儿已去干净,如今的她神台一片晴明。她扒拉下仍紧紧贴住她嚎叫的绿竹,“绿竹!你能不能消停些?”

    因裴瑜和萧彻陆续的告白而再次辗转反侧的明昭到底失了眠,翻来覆去、思来想去,子时未入睡,她便明白今夜彻底无眠了。于是她只得披衣坐起来团住棉被,坐定般胡思乱想。

    迷迷糊糊间,清晨已到。天色明亮,她出去一问才知,原来才卯时一刻,还未到她平时晨醒的时间。

    既睡不着,她便先去温习医理。经过一个月的学习,明昭终于从啃书之境迈入实践之境,平时她会给盛远打下手抓药,如今她已在盛远的带领下开始诊脉和针灸,尝试开方子。

    “姑娘,对不起。”绿竹呜呜应是,低头认错,“那虫子实在可怕,它爬到我的脚上,我控制不住我自个儿。”

    “虫子在哪儿?”

    绿竹连连摇头。

    明昭左拐右拐想去找虫子,甚至俯身想去草丛里凑一凑,绿竹吓得忙拉住她,“姑娘!你可别啊!”

    “胆小鬼。”明昭颇为不解,“虫子有什么可怕的?”

    “不可怕吗?”绿竹紧紧扒拉明昭走,“它长得那么丑,那么骑行拐杖,摸起来还软软的,且有的虫子有毒,会死人的。”最后一句,她的声音很轻。

    她不以为意,“七月正是虫子多多的时节,遇到虫子不是稀奇事。你要是实在怕得很,以后少去草丛和树多的地方。”

    南方多瘴气,她爬过山,采摘过草药,定然见过不少虫子,还给咬过呢!若是害怕虫子,只怕这胆子早已吓破。

    要真说害怕,如今裴瑜和萧彻更可怖呢!

    “姑娘,我还没问你呢,你的眼圈怎么黑黑的呀?”

    绿竹如是问;不止如此,去了百草堂后,盛远和盛茵皆如是问,明昭讪讪而笑,挠了挠额际,“最近天热。”

    天确实很热,有时她会被热醒,但这当然是借口。

    她在想裴瑜和萧彻的事,二人皆对她坦了白,偏偏她什么都没应,他们会怎么做呢?

    明昭试图让自个忙起来,于是一天到晚跑个不停,几乎包揽下百草堂所有的活,抓药、扫地、擦桌子,若是闲下来便努力读书看书,否则一旦放空,她便会多思。

    答应裴瑜么?

    那不可能。

    答应萧彻么?

    那也不可能。

    都不选也可以,只怕他们的情谊要走到尽头了;若是无关情爱,她真的很想和他们做朋友。三个人的友谊不是更好么?

    回府时,明昭是心安的。因为无人通知她,即代表无人造访谢府——裴瑜萧彻皆未上门。

    她便在惴惴不安中度过了十日。

    这十日里,前三日不安,后七日逐渐放平心态。

    不嫁人最好。

    这是明昭秉持的理念;但她仍未主动去找二人说明白,她还是在逃避。此前她在逃避,是因为想不明白;如今她仍在逃避,是因为她还是想不明白。

    她尚未理清对裴瑜和萧彻的感情,总而言之,三个人的友谊比两个人的关系更周全、也更长久。不回答即使拒绝,他们应该明白这个道理吧?否则不会十日无音讯。

    如此一想,明昭稍微安心。

    七月十九,明昭随师兄去行医,过了晌午才回来。甫一入门,绿竹登时冲上来,“姑娘,大事不妙!”

    以为不会发生的事终究还是到来了。

    裴瑜和萧彻终究是登门拜访了。倒也不是登门拜访,而是议亲的请帖前后递送上门。

    她不想回去,奈何谢府派了小厮和马车过来请她回去,她是不想回也必须回。

    明昭去了佛堂。

    谢彰、沈若梅皆在。

    谢彰是左右为难。谢嘉和的亲事未定,按理来说,姑娘出家应按次序进行,他是绝不会做出扰乱秩序的事情来的。裴谢两家的确不急于成亲,只打算先议亲,把亲事定下来;至于成亲,日后再言。

    另外,裴家世袭侯爷之爵,萧家承袭郡王之爵,皆是朝中赫赫有名的世家,若能结这样的亲家,那自然是极好的。偏偏一个是好,两个便难说。

    当初与萧彻的对峙仍历历在目,让他不免哀叹。一个惹不得,另一个也惹不得,两个都惹不得,那要拒绝哪个呢?

    若是一封议亲的聘帖是嘉和的,那该多好;如此两位女儿皆能好嫁。他如此优秀的大姑娘怎么便没这样的好事?

    明昭入屋时,先是对上老太太慈祥的双眸,而后是谢彰凌冽的眼神,再时沈若梅不屑的目光。她一一请了礼,在老太太的招手下坐在她的身旁。

    老太太道:“明昭,裴家与谢家皆想与你议亲,你如何想啊?”

    明昭抿唇,先后看向老太太、谢彰和沈若梅,久久不言。

    “放心说。”老太太慈祥一笑,“议亲么,到底是两家的事,总不能强买强卖,以权势压人。你如今也到议亲的年纪,等嘉和也定下来,你也不远了。这两家的公子皆是长安城中顶好的人家,值得托付终生。”

    明昭垂眸,她定了定心神,坚定道:“祖母,我都不想嫁。”

    谢彰猛拍案而起,“你说什么!?”

    连沈若梅也为之一惊。裴谢两家是长安有名的世家,裴瑜和萧彻在京中亦远负盛名,是她曾经为嘉和相中的女婿。奈何她与两家夫人接触过后,他们显然无此意,沈若梅于是不再在二人身上费心思,京中仍有不少勋贵可选。

    看来看去,她最后倒是相中叶家公子叶恒,叶夫人同样颇为满意,如今正过六礼,挑个良辰吉日完婚。叶恒正值弱冠,性子好,文采斐然,家中无妾,是不可多得的良人。

    嘉和未能得到的东西,谢明昭凭什么配?

    “鸿儿。”老太太只淡淡一瞥,谢彰收拳,愤愤然坐下来。

    见状,明昭更加硬气,“我不想嫁人;谁来都没用。”

    “混账东西!你这是要把谢家的脸面都给丢尽吗!我谢彰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儿!”谢彰再次拍案而起,气得手都在抖。

    “鸿儿!”老太太语气变重,许是过于用力,她虚弱的身体一时承受不住这样的情绪起伏,于是轻微咳起来。

    明昭忙给她拍肩,缓和她的咳嗽,刘妈亦凑上前来。

    “母亲。”谢鸿声弱,不敢再言,沈若梅亦拉住他。

    “你先出去,明昭由我管,她的婚事我替她做主。”

    “母亲,你到底要惯明昭到何时?秋容的事,你从未对不起过谁;要怨该怨我!”

    明昭耳尖地捕捉到一个词,她阿娘的名字。莫名其妙,怎么会提起她的阿娘?谁对不起谁?

    刘妈适时发声,“老爷。”

    谢彰气得挥袖,转身离去——这是他头次当着老太太的面负气而去。

    慈善堂只剩下老太太和明昭。

    明昭走过去,伏在老太太膝头。老太太轻轻抚摸她的发顶,“明昭,你能告诉祖母为何不想嫁人么?”

    明昭于是提及考太医署女医一事。她考太医署的意愿不算很强烈,然而如阿茵所言,医道是无止尽的,她想去追求试试看。这也算是她不愿意嫁人的借口。

    听完她的话,良久,老太太未言。

    明昭忍不住抬头而望,“祖母,不嫁人真的会让家族蒙羞么?”

    老太太微微一笑,“会也不会。”望向明昭真诚的目光,她恢复了抚摸发顶的动作,语调悠悠,“你言行既端且正,那么议论便是别人的事了。”

    “明昭,你可想明白此事?”

    明昭点点头,对于考女医一事,她的心志并不坚定;然而不管是否想明白,至少她目前很明确,她不愿嫁人。既不嫁给裴瑜,也不嫁给萧彻,更不会嫁给除二人外的第三人。

    从她微沉的目光中,明昭读出些许不安。她忐忑问:“祖母也觉得很丢人么?”

    老太太缓缓摇头,目光渺远,她也多了长叹。

    “明昭,如你所言,女医择二十以上三十以下的未婚女子及无子女的寡妇,你还年轻,未来十四个年头,其中充满了太多变数,这都是说不准的。祖母知道你定然是慎重思考才有如此的想法,但你还应该更慎重,不要如此轻易就决定好这一生。”

    这一刻,明昭的敬佩达到极端。

    老太太仍然在笑,她抚摸她头顶的那只苍老的手像涓涓的流水,如此温柔的力道,却携带强大的力量。

    她第一次在谢家找到归属感。

    “既然你心意已决,你爹那边我会替你去说的,裴谢两家的聘贴我也会送还回去。”

    明昭想,这下她不需要亲自去找裴瑜和萧彻表明心意了。

    她以为这样拒绝后,裴瑜萧彻不会再来扰她。虽然如此草率地断绝关系很可惜,可比起纠结来,这样悄无声息地冷落,倒更显得干脆利落。

    七月二十,放空自己容易招致多思,明昭不想沉浸在这种氛围中,她决定更加努力学医,以此忘记那两个人。

    她去百草堂,刚出巷口,远远瞧见百草堂的门,本该是欢欣的,却在见到门口驻足的那人时,笑意顿时僵在脸上。

    裴瑜来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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