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随裴瑜去了河边。

    明昭一直在垂头,双手紧紧扯在一起,她不敢正面裴瑜,因为有愧。她的怯懦让她只敢逃避,不付出行动却希望能取得他们的谅解,从而来宽恕她、放过她。

    “阿昭。”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可她听了却很想哭,眼眶忍不住发酸。她竭力压抑自己差点失控的情绪,把头埋得更低。

    她听到了裴瑜的笑声,如清风朗月之入怀,非常好听。他的声音很温润,“阿昭,不必负愧。你不喜欢我,这不是你的错。”

    “我——”她终于抬头,然而还是无言。他的目光很平和,是她熟悉的那种温和的注视,仿佛能容纳一切的罪恶。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十年的情意,难道要因此彻底中断么?”

    “我——我只是不敢面对你。”裴瑜越发温柔,她反而更加愧疚。

    “这是我的错。”

    裴瑜只温柔笑笑,他轻轻抬手探过来,明昭却一个激灵往后退了一步,于是那只右手在空中显而易见地顿了一下,最后若无其事地收了回去。

    “你的头上有叶子。”

    “是吗?”她边问边抬手一摸,胡乱一撸,真的摸下来一片枯叶,这显得她方才的动作更加刻意。她以为裴瑜想要摸她的头。

    裴瑜藏于身后的手指微微蜷缩,在未暴露之前,明昭从未拒绝过他的触碰。

    他目光微沉,仍然在笑。

    明昭几乎是跑着回百草堂的。

    见她跑回来,绿竹忙匆匆跑回去坐好,拿起《黄帝内经》,匆匆翻开某一页,全神贯注看起来。

    盛茵笑道:“做贼心虚么?”

    绿竹双手合十哀求她。刚才她虽然趴门口看八卦,然而距离如此之远,她压根听不清什么,一些大的动作倒是看了出来,但还是猜不出内容。

    自从牵扯上裴公子和萧公子,姑娘的情绪明显波动很大,且还发生昨日那样的大事,她怎能不关心呢?

    明昭回来后无瑕顾及百草堂的人关切的目光,又投入忙忙碌碌之中,抓药、扫地、盘点各种事通通抢过来,弄得帮忙的伙计都闲得坐下来睡觉。

    绿竹想帮她,明昭拒绝,叫她好好看医书认草药。

    盛茵看得出来,明昭的心情更差了。

    盛茵从未见过裴瑜,她只知明昭和萧彻的关系。方才两人在河边对话时,绿竹把明昭和裴瑜萧彻间的关系和已发生的事简单地告诉给她,包括昨日匆匆回府的缘由,以及明昭不想嫁人的意愿。

    忙到中午,百草堂暂时歇业。用过午膳后,明昭睡不着,于是坐书案边上看书,顺便给自个扎一扎针灸,试试准度。

    “要扎歪了。”

    盛茵走过来,见她迟迟下不去手,针尾在空中一抖一抖的,便知明昭现在的心情很乱,无法集中注意力。

    “啊,是吗。”明昭讪笑收回银针,“好像是真的哦。”

    “骗你的。”盛茵说,在她对面落座,“不开心么?”

    “没有。”

    “因为裴公子?”

    明昭摇头。

    双手被握住,明昭微愣,她顺着那双手看过去,怔怔的目光最后定在盛茵的脸上 她笑得很有力量,双手也很温暖。

    “你若有烦恼,不妨说给我听听。我比你年长,可以算是你的阿姊,阅历颇丰,说不定倒能给你解一解惑。这样每天没来由地烦,把情绪宣泄在无止尽的忙碌中是不行的。治根不治本。”

    她无端想起阿娘来。每逢她有烦恼,阿娘总是会抱她入怀,静静听她的倾诉。

    明昭把手臂上的银针一一收回来,收好之后,她又去倒了两杯茶水,一杯递给盛茵,一杯自己喝了个干净,再顺势拍一拍胸膛,好像也不是那么紧张。

    一切准备就绪。

    明昭不会向祖母倾诉这件事,包括刘妈,她是祖母的人;绿竹倒是挺高兴裴谢两家的议亲的。这三个人不可说,偏偏她们是她在长安之中她唯三亲近的女性,除此之外,她无人可言。

    至于盛茵么,她要备考太医署,怎么能以她的烦恼去叨扰别人的时间呢,况且她自个都想不清楚自个的事,于是她自然闷得慌、烦得慌。

    “我且算是听明白了,裴公子向你告白,你一跑了之;萧公子向你告白,你一跑了之。一个是自幼长大的竹马,一个是长安相护的朋友,听到裴公子议亲,你祝愿的同时会感到失落;至于萧公子的靠近,你会觉得慌乱,但也想远离。”盛茵了然,“阿昭,你这是都想给他们每个人一个家啊。”

    明昭大惊,转瞬之间双手握拳,猛地站起来,再以尖锐之声高喊:“不可能!”

    “怎么就不可能?裴公子陪了你多少年,萧公子与你又认识多久,你不愿意辜负陪了你十年的裴公子,也不愿意辜负认识几个月的萧公子。你想想啊,这还能是什么情感?十几年的情难道还比不得几个月的情吗?”

    “感情哪里是用时间来衡量的!”明昭背过身来回地走。

    “那便对了!十年的感情抵得上几个月的,那便只能说明,你心中都有两个人的位置。因为哪个都不想失去,因为哪个都不想辜负,所以哪个都不想选择。爱情没有那么必要,手足之情显然更能维护你们三个人的关系;而显然,这似乎只是你的一厢情愿。”

    明昭只想做朋友,他们却想当夫妻,如何不是明昭单方面的一厢情愿呢。

    明昭还是不相信,她猛地转过身,拳头握得更紧,但还是挪开注视盛茵的目光,“不可能!人怎么可能会同时喜欢两个人!”

    “倒也谈不上喜欢,只是心动而已。”

    “不可能。”明昭仍然重复这句话。对于裴瑜,那是陪伴的亲情,对于萧彻,那是相识的友情。他们亲如手足,可以一辈子当朋友,却唯独不能在一起。

    她不愿再说这件事,但是经过盛茵的这一番劝解后,她更加心烦意乱,比之前更甚,有过之而无不及。整个下午,她不时想裴瑜,不时想萧彻,想曾经的点点滴滴。一个一个的,他们待她都很好。

    两个人都是不可失去的,她很感激裴瑜的陪伴,也很喜欢和萧彻在一起时的欢乐,他们是好朋友、好亲人,哪个都不能选。

    既然一个都不想辜负,那便只能都辜负了。

    这段友谊能不能能维持住已经无所谓了,明昭心想,但至少不该如此草率地结束,从而只剩下无止境的尴尬与沉默,连见面都充斥心虚与愧疚。

    至少,她不该再因为害怕而逃避。

    她们的这段友情,值得她去维护和挽救。

    明昭亲自登门,她去裴家,再去萧家,也很顺利地再见到他们。

    明昭感到很抱歉,一时之间她还是难以鼓起勇气,但她不可能不说。她这样自我鼓励,现在的她是在为朋友而奋斗,除去朋友之外,不掺杂任何的女儿私情。

    她说:“对不起,是我的逃避使我们陷入这样两难的境地。两个人在一起未必一定只能是夫妻的关系,我很珍惜我们的友谊,我也很庆幸能够遇见你们。你们会遇到比我更好、更适合当妻子的人的。如果不能当恋人,我们还能当朋友么?”

    她说得很真诚。对于萧彻,她拿出当初酒馆时萧彻送予的玉佩,当时萧彻说她可以别的宝物相赠,算是朋友的信物,只是玉佩太珍贵,她一直都好好收着。当时想以后再寻一个合适的时机还回去,如今的确等到了。

    明昭从荷包里拿出来,轻轻放置于石桌上,她背着萧彻道:“这是你当初赠我的玉佩,我未能寻到等价的宝物赠你,只好相还。”

    她鞠了一躬,“谢谢你。”

    她对二人这般道。临走前,他们皆问,“阿昭,你以后想做什么?”

    “我想考女医。”明昭说,“在此之间,我不会考虑婚事。”

    不必等她。

    是她辜负二人的真心。

    他们值得遇见更好的人,那个人会比她好一千倍一万倍。

    议亲之事暂时告一段落,明昭与裴瑜萧彻的友谊算是勉强维持住。其实裴瑜的很好维护,因是他主动寻的她;至于萧彻么,见面之后,时隔三日他才派人送信,信里无一字,唯独那枚还回去的玉佩。他再次送予她。

    明昭那颗忐忑的心终于安定下来。甚至,她不介意约两人中秋重阳一聚。

    此外,谢嘉和的亲事将定下来。谢府最近正在与叶家筹备定亲的事宜,打算择明年春季的某一个良辰吉日来完婚。

    明昭仍是一如既往地早出晚归,仿佛谢家只是一个居所,还比不得百草堂来得重要。她与谢鸿仍陷入僵持中,与沈若梅维持表面上的平衡,一种你不来招我、我自不会惹你的相对平衡。至于谢家其他人,诸如谢嘉和、谢嘉华、谢峰谢聪明及诸位姨娘,她只能说,唯独必须相聚的家宴上见过那么一两回,其余完全没机会接触。

    二十七日下午,明昭正要随师兄出去看诊,却见远处疾驰而来一辆马车,停下后小李匆匆下车,飞扑入盛远跟前,气都没来得及喘上一口,便上气不接下气喊道:“盛医士,老太太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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