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执竟目中的凛然变成不可置信,迅速退至护盾之后,“一起上!”号令一下,无数的叛军接踵而至。

    前排叛军被击败,后一排迅速补位。少年剑术极好,但对方明显在靠人海战术耗尽他的气力。

    “不要恋战,快走!”见此情形桑灵急不可耐,再这么耗下去,他们断然逃不出牢笼。可眼前的少年杀红了眼,敌人都不敢上前,他还追着打。

    “快走,不要打了。”

    “我可以。”肃杀之气充斥方圆几里,少年剑法快准狠无从置喙。

    但...

    “可以什么,你腿都受伤了。”

    兴致高昂的少年,闻言挥剑的手一滞,同桑灵的目光一道落在被血浸湿的裤腿上。

    混战中,不知哪个士兵给了他一剑。

    “那还是跑吧。”

    看见伤口,少年原本滔天的气势不知怎的顿无,迅速收剑,“后花园的芙蓉池可以游出宫外,一直向西南方游莫要回头。”

    少年不止剑法快,逃跑速度也着实快。桑灵未反应过来,就被揪着往后花园狂奔。逃命这种事她从不输人,很快就甩掉紧随其后的叛军,但少年开始变得力不从心,在身侧不停哼哼唧唧:

    “公主殿下,腿好疼。”

    那刚刚让他停手的时候怎么不停手,桑灵不作搭理,继续跑。

    “胳膊也疼。”她扭头,发现他右臂也被划伤。

    “忍忍。”这点伤死不了。

    “可我生性对痛敏感,从小便是。”

    剑术高超,所向披靡的人怎么可能怕痛!

    “忍着!”

    虽是不大相信,桑灵还是返身拽住少年玄青袖袍。行至灵月殿,又有几个叛军挥刀袭来,少年迅速将她护在身后,拔剑而上。

    敌人已拖伤逃跑,他还往上追,桑灵一把将人拽回,继续往后花园赶。

    “你就是不长记性。”逃命重要,还是打架重要。

    少年面上不服气,却理不直气不壮一声不敢吭,乖巧跟在身后。

    等二人突破重围,击溃一波波涌上来的敌人,日头已西斜。昏黄光线下,芙蓉池水波光粼粼,映照着一片绯红晚霞。

    少年五官秀美精致,尤其一双眼眸灵动澄澈非凡。但他此刻脸色发白,额头布满冷汗,应是疼得紧。桑灵目中不忍,行至池边未做任何犹豫拽着他跳了下去。

    “快放箭!”苍执竟领着叛军随即赶到,将芙蓉池团团围住,号令声一响,箭雨袭向波纹叠起的水面,但水中之人早已不见身影。

    池水中视线一片混乱,桑灵恍惚中听到苍执竟的暴呵。声音不太真切,她加快浮水的速度,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的昏暗逐渐变淡,用力一蹬…柳暗花明。

    桑灵费了半天功夫才从池水中爬出,身下的石子尖锐硌人,面前云天烧得发红,却传递出无比真实的安心感。她扶着身旁的树干缓慢起身,虽然头晕目眩,但是苍执竟的人马肯定马上就会追来,必须快点离开。只不过…

    离去的步伐顿住,桑灵这才想起少了一个人。她快速扫向湖面,在一片扑腾声中锁定了眼神怨怼的少年。他周遭的池水泛红,认命地在那胡乱拍打,应是受了很重的伤又游太久无力上岸。

    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人捞上岸,少年没得感谢,抱怨倒是一句不落,“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公主殿下,竟然妄图丢下救命恩人独自逃命!”

    “公主殿下,我在水里都要泡坏了。”

    “少说点话,留存体力。”桑灵无奈瞥了他一眼,少年话是没了只不过气呼呼地扭过头不理人。她扶他沿着石壁坐下,仔细瞧了瞧腿上的伤。

    鲜血浸润让衣裤变深一度,血肉外翻,已经发炎红肿。伤口过长过深,必须要敷药止血才行。

    “公主殿下,我疼。”少年背身置气不过三秒,见她蹲在身侧又可怜兮兮地望过来。

    桑灵叹了口气,没作回应。苍执竟的人马定即刻追至此地,但他受伤这么重又不能继续奔逃。

    “这附近有一隐秘的山洞,我们躲到那里去。"黯然神伤到神采奕奕,少年只用了一瞬,他攀着石壁立起却差点摔倒。桑灵迅速凑近将人扶起,才惊觉少年身材挺拔修长竟高了她一头。

    “你怎知这附近有隐蔽之处?”她总觉得面前之人不简单,但少年只是盈盈一笑,一瘸一拐在前带路。

    一潭碧水之上是草木葱茏的悦儿山,此山地处偏僻无人伐种,草比人高。傍晚凉风习习,拂在耳旁平添几许平和。桑灵本跟在身后,但少年受伤行得慢不说还一个劲喊疼,她不得不上前一路搀到山洞。

    山洞位于半山腰,二人爬至此处月已高悬。少年为了不拖累她,一路都在强撑,踏入洞中便整个松懈昏睡过去。

    等少年醒来,已是第二日。桑灵正专心致志用沾着晨间雾水的布条擦拭他的伤口,腿部的剑伤比昨日更加触目惊心,必须寻得消肿止血的草药才行。

    她起身欲走,却被少年拽住衣角。那人十分不赞同,似乎在生闷气:

    “我如果再晚点醒来,你就跑了。”

    “公主殿下,我救了你,你怎么能丢下我!”

    她没空解释,一心想快点把药草取回。

    “公主殿下,你不能丢下我!”

    “公主殿下…”

    唉,此人着实聒噪。

    “在这等我回来,你这伤必须敷药。”

    最终还是桑灵妥协,再三保证自己不会丢下他后才得以脱身离开。

    悦儿山下是一小镇,往日熙熙攘攘的市集,如今门可罗雀。米铺的木门被利斧劈开,里面的器物乱成一团,粮食早被抢掠一空。居于一隅的成衣铺紧闭大门,上面贴着避祸的黄符。

    桑灵小心翼翼贴着墙角移动,在街角发现一门板摇摇欲坠的药铺,赶忙按着柜上标识取了几味药材。收拾好离开,却见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围在衙门口的布告前。

    “抓获前朝皇室余孽,赏银二百两。"

    粗布麻衣的庄稼汉指着告示,甚是不敢相信:"天呐,二百两,家里的娃不用挨饿了。”

    “就是,就是。”

    满脸胡子的粗汉边说边往前走了几步,凑近仔细瞧了眼画像。

    被通缉的是前朝长公主,五官轮廓描绘得细致,眉眼像极了此刻躲在树后偷听的桑灵。

    她悄悄抬脚,一点一点后移,不敢弄出声响,眼看就能溜之大吉却被人拽住。一位衣衫褴褛的老妪匍匐在地,嘴唇发白干裂,死死攒住她的裙角。

    “家里没水没粮,赏口饭吃吧。”

    “吃的......”桑灵上上下下摸了摸,身上除了玉佩空无一物,“我真的什么都没有。”

    “没有…没有,呵呵,什么都没有了…”老妪没有死缠烂打,好似被抽空最后一丝希冀,精神恍惚的大笑起来。

    笑声惊动围在布告前的几个男人,纷纷往这看来。

    “那个人,长得和画像真像!”

    满脸胡子的男人眼最尖,桑灵本想安慰老妪,如今只得抽走衣衫疾步离开。

    “就是她,快追!”

    她不敢回头快速向前赶,几个壮汉腿长块头大却没她灵活,行至山脚桑灵终于将人甩掉。

    回到山洞,少年昏睡在一角不停梦呓,不晓得在说些什么。除去止血的草药,她还特意寻了止痛的汤药。但洞中器物全无,在外寻了许久才找到熬药的石具。

    药熬好,她端上前就见少年半卧在那,眨着眼笑意盈盈地看向她。

    “你真好。”

    嗯?桑灵将药递给他,他没接却莫名其妙说了这句话。

    “说不丢下我,就没丢下我,真好。”少年眉眼微弯,甚是满足,小心翼翼接过汤药,一口闷下。

    “有点苦…”喝得时候到利落,喝完就皱起眉。桑灵失笑,接过药碗,轻声询问:

    “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要介绍自己,少年表现得十分郑重,身子稍微坐直了些,双眼亮晶晶看向她:

    “宋言亦,阿母起得。不过没有字...”

    因为还未行冠礼,宋言亦的双亲就被奸人构陷而亡,无人再予字。后期他还会因深爱女主,甘愿成为男主屠城掠地的刽子手,最后惨死沙场。

    桑灵一时滞愣,不敢相信眼前少年,竟然就是书中最惨的工具人男配。但书中的宋言亦嗜血无情,冷漠疏离,除了女主不让任何人近身,怎会是面前这般…

    “喂,是不是不好听呀…”

    见桑灵听到他名字后呆立不动,宋言亦眸中浮现些许无措,出口的语气却执拗得紧。

    “没有…”

    “那公主殿下不理我。”

    “公主殿下,你理理我。”

    耳旁宋言亦委委屈屈的声音又起,桑灵默默叹了口气,她看得那本书定是盗版。

    把药碗收好桑灵开始给他伤口敷药,敷着敷着还是觉得难以置信又抬首去瞧。却见那人已自己将自己哄好,眉眼弯弯望向她,“公主殿下,怎么觉得都好。”

    桑灵心下触动,不知怎的轻声应道:“名字很好,没有不好听。”想起这几日的奔波逃命,她喉间不免染上落寞:

    “我叫桑灵,以后叫我灵儿就好。国破族亡,世间再无璃朝长公主。”

    “抱歉…”惹别人想起伤心事的宋言亦,因为愧疚头垂得很低。桑灵摇头笑笑没在意,“好好歇息,明日我们就离开这里。”

    哪成想未待到明日,只半个时辰洞外就传来窸窸窣窣的草木扰动声响。二人随即屏息凝神,不敢发出大动静。

    “都寻了两个时辰,鬼影都没见到,你莫不是在扯谎!”粗劣的叫喊后紧随一道颤颤巍巍的讨好声:

    “军爷,我怎么敢骗你们,画像上那姑娘,真的跑到了山中。”

    糟了,是今日镇上,紧追她那粗汉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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