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乐央通过车内中央后视镜,瞥见冀小留正望着她,眸色温淡纯粹,一如多日不见的朋友间客套寒暄。她迅速避开和他的对视,平视挡风玻玻璃外一片红的汽车尾灯,红唇轻启,“结了。”

    这不是秘密,全校皆知。

    左转红灯倒数十五秒,她希望秒数过得快些。

    “你先生一定是位非常优秀的人。”冀小留感怀道。只是他刚说完,绿灯跟着亮了。

    陈乐央转动方向盘,全神贯注周围的路况,终于可以不用去接他的话。

    五分钟后抵达隆兴酒店。陈乐央把冀小留放在酒店门口,而后驶出酒店赶往一公里的外修理厂。

    陈乐央回到家吃过晚饭就把自己关在书房。她最近几天都在做最新的项目课题,每天都忙到夜里十一二点。

    敲完最后一个字,她点了保存键,合上了笔记本电脑。今天总算是把工作做了个了结。她拿起桌上手机,往后仰靠在办公椅背上。

    还只是九点,陈乐央回完所有工作群的消息,

    十多个群,回消息又用了快半个小时。她回到信息界面,不经意地一瞥,看见了周浔彦的微信头像。

    上面最后的聊天时间是上周三。她点了进去,反正闲着也闲着,她就把里面所有的信息从下往上看了一遍。

    结婚至今一年时间,所有的微信聊天信息都保存着,从头至尾,不过三十条文字,短短一分钟就翻完。无非就是“你今天回来吃饭?加班吗?我回家了”反反复复几句。周浔衍都只用一个“嗯”回复她。她重新回到最近的那两条信息,触击语音条重新听了他说“一周”这句话。

    白天在地库周浔衍不声不响地直接挂了她电话。回过头来想,前面一大段时间的留白又像是有什么话还要交代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快点结束通话的行为,惹到他了,反正是有些许不古怪和对劲。

    陈乐央思及此,觉得还是给他发个信息,表现一下关心之情。

    陈乐央:你还在忙吗?

    发完她盯着屏幕等他回复。

    十多秒过后,终于显示正在输入,她挺起身,坐等他会说什么。

    周浔衍发来了信息。

    周浔衍:嫂子,我是周叙之,我哥刚睡着。

    周叙之?周浔彦这么早就睡了?等等不对,周浔衍的手机怎么会在周叙之手里。还有周叙之不是在香港读大学吗?

    陈乐央满腹疑问,快速打完一段文字,发出去。

    陈乐央:你回来了?你跟你哥在一块?你们现在在哪里?

    然而,过了一分多钟,周叙之得信息迟迟未回。就在她准备给周浔彦拨电话时,信息终于发了过来。

    是一段四十秒的语音。

    周叙之:嫂子,我还在香港,我哥也在香港。对不起不该瞒你得,但我哥不让我说。事情是这样的,我哥来香港做眼睛手术刚好又在我实习的医院。他做完手术有六天了,昨天拆得线,但恢复情况未达到预期,准备在明天进行第二次手术。事实上他不只是瞒了你一人,他是瞒了所有人,要不是我意外撞见他来医院就诊,也不会知道。

    听完周叙之得一长段话,陈乐央震惊到头脑发懵,全身发麻。

    她把周叙之的话在脑中复盘一遍,理好思路。心猜,周叙之可以给她发语音说明周浔衍一定不在旁边。

    她拨了微信电话过去。

    周叙之:“嫂子。”

    “你哥他是右眼做手术吗?他右眼怎么了?”陈乐央舌尖仍是麻痹。

    “我哥这次动的是左眼,他左眼眼压高,做的解压术。”周叙之回道。

    陈乐央紧张道“那左眼的手术失败了吗?怎么还需要第二次?”

    “并没有失败,只是恢复效果达不到预期。只因为视力受损是不可逆得。第二次手术,尽可能弥补这方面,主任的意思是明天得手术只要可以成功可以挽回百分之八九十的视力。”

    “阿衍的左眼不是好的吗?”陈乐央再度确认。

    “嫂子,病灶确实在右眼,左眼是被累及得。”周叙之冷静地道“其实主任的意思是摘除右眼,一次性起到根治作用,但哥哥不同意。”

    陈乐央眼眶里憋了好久的泪,像断了线的柱子似的大颗大颗地往下坠。

    周浔衍的视力早就变差了,一年半前与他重逢,她就发现他夜里开车,比普通人吃力。陈乐央以为是他只能用右眼看路的关系。后面他们结婚,婚后周浔衍就聘了专职司机小赵,但他偶尔还是会开车出去。

    八月参加电子峰会那次,周浔彦是带着一脸伤回来的,她追问了助理才知道,酒店里突然停电,周浔彦下台阶时一不留神踏出步,摔了下来。助理还提了一句,当时宴会厅里有备用灯,虽不那么亮,但也够照明,也不知道周总是不是被人给撞下来的。

    上个月,半夜里周浔彦突然坐起来,惊恐地大叫一声“央央,我看不见了!”

    那个晚着实把她吓得不轻。她赶紧打开桌上的台灯,以为他是做噩梦了,正准备是安抚他,没想到却是被他劈头盖脸地骂,“陈乐央!谁让你把台灯关掉的!我是不是说过不要关灯!”

    当所有的事情串联起来,陈乐央为自己得大意后悔。其实,她不是没过问,但他每次都拿视疲劳搪塞,她却也是真的信了。她按压着心口的位置,里面一阵一阵抽痛。

    陈乐央于第二天清晨五点到达香港国际机场。她随身只带了一个十二寸行李箱,在出口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香港养和医院。

    两人有电话联系,周叙之老早就在院外的外来车辆下车区等她。她下车,他先出租车司机一步,帮她把后备箱的行李箱拿了下来。

    两人同行至住院部三楼电梯间,周叙之还要领她往里走,她便不走了,“阿叙我们说好的,我来香港这事,不要告诉他。”

    周叙之退后一步,“那嫂子你是想等我哥做完手术就回去吗?”

    陈乐央是想陪在他身边照顾病中的他的,但以他执拗固执地性格来讲,既然不许她知道,说明不想见她。深思熟虑后,她说“容我想想,阿叙他几点的手术?”

    周叙之不再强求“八点,第一台。”

    同为男人他多少理解一个男人的自尊心,更何况,哥哥还是及其要强的性格。他不容许自己狼狈的一面被人看到,亲人也不行。归根结底,从小到大的成长环境、父亲的非打即骂、母亲的模棱两可,兄弟么不亲,让哥哥对这个家没有归属感。

    至于嫂子,两人新婚夫妻,嫂嫂更是哥哥自小就喜欢的女孩。没有人不愿意破坏自己在爱人眼里的样子,他想,换作自己或许也会和做出相同的决定。

    可他又见不得这两人两地相思,哥哥不知道他手术做完当天夜里他发着烧,无意识地念了很多次嫂子的小名。他亦不知道,嫂子知道他做手术是多么得心急如焚。

    趁还没到手术时间,陈乐央先下楼,去医院附近的五星级酒店开了房间,她把行李归置好,又急匆匆地赶回医院。

    担心让护工看到陈乐央,继而传到周浔衍耳朵里。周叙之在他进手术室后,私下找了护工,以今天自己亲身照顾为由,打发走了他聘用的护工。

    一开始这位护工大叔,还犹豫不决,周叙之只好提出休息,工资不但照发再另外补他现金一千元作为一日的伙食费,护工这才欣然接受。

    十点四十分,等候室休息区地大屏幕上出现了周浔衍的名字。陈乐央和周叙之赶到手术室出口。不多久,手术室自动门开启,躺在手术床上,全身盖的严严实实的周浔衍被医院职工推了出来。随后医生走出来,医生认识周叙之,摘了口罩,是个年近五十多的男人,一看就是非常权威的专家,他对周叙之说道:“叙之,手术很成功。”

    手术很成功这几个字宛如天籁。

    陈乐央走近看病床上的周浔衍,刚做完手术的他,他双眼缠着医用纱布,脸色苍白如纸,微闭的唇,血色全无。泪意凝聚到了眼中,她不确定他是醒着还是睡着,不敢吱声,连哽咽都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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