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病房内,两名院职工加上周叙之,才能够把手术床上腿长手长得周浔衍移回病房的床上。

    其他人走后,周叙之低声跟陈乐央说:“嫂子,哥做的全麻,不会这么快醒,即使苏醒意识也是迷糊不清的。嫂子白天我和你一块看护他,晚上你早点回去睡,我盯着。”

    陈乐央心里酸楚又不敢哭,眼眶被憋的红红的,她摇摇头,哑然道“在他意识没完全清醒前我不会走的。”

    周叙之想到什么,一个人走出病房,等他回来,两只手各拿了一只小矮凳。

    “嫂子,我去护士站搬了两只凳子,你坐着陪哥吧,我到楼下打包点吃的。”周叙之把一只塑料凳放在陈乐央身后,另只放靠墙边,留给自己等会儿回来坐。

    陈乐央把凳子往里拉了一些,坐上去。周叙之前脚走,护士小姐推着输液车进来了。“周浔衍先生对吗?”护士小姐声音温柔又好听。

    陈乐央眨了眨眼,眨去泪意,点了点头。护士又道,“女士,麻烦将您先生的手拿到外面,我现在要给他输液。”

    周浔衍盖背子下的右手被陈乐央拿到被面上。他的手指瘦削而修长,净白且通透,隐约可见淡淡的青色经络,只是略微有些冰凉。

    就连护士都忍不住夸赞一句,“您先生的手真好看。”

    扎上针,护士推着车离开病房,走时不忘关上病房的门。

    陈乐央小心翼翼地拿被子一角盖上,却发现他的食指动了两下。

    阿衍……

    再看他的脸,依然没有醒来的迹象。她抚上他的脸,用食指描绘他的面部轮廓,下巴这块地上,冒出了些许粗粝地胡渣,摸上去会觉得扎手。细洁的额头被塌下来的额发遮挡了一半,他向来注重自己的外在形象,从来都是把自己收拾的非常利落干练,她顺着高挺的鼻梁往上,指尖触到了眼上的纱布,她像被电了一般,收手躲开。

    ……该怎么办?

    到底该怎么办啊?

    阿衍,你恨死我了对不对,都是我把你害成这样的……

    一时悲从心来,陈乐央双手掩面,嗓子发哽,强忍的泪再也压不住,泪水顺着指缝无声的落下。

    周叙之提着热腾腾地饭菜回来,已过了饭点周叙之让陈乐央去沙发那儿吃,陈乐央摇摇头,半点感觉不到饿。

    挂完第三瓶,周浔衍有转醒迹象,这次的手术做完24小时内是不能垫枕头的,他平躺在床上左右转动脖子,嘴里嘟囔着“屋里怎么这么黑?我在哪里?”

    陈乐央躲在周叙之背后不敢上前,周叙之弯下身,用像哄小孩一样的口气说,“哥,你在医院,你早上刚做了手术,别怕,疼是暂时的,过两天你就会看到的。”说完他又回头对陈乐央说,“嫂子,哥哥还在半昏迷状态,你去握他另只手,让他感知到身边有人,会使他安心些。”

    陈乐央听话地跑到另一侧,弯下腰,双手包住他的手掌。

    神奇的是周浔衍,果然不在乱转脖子了。

    担心长时间她的腰会受不了,周叙之又把矮凳给她搬过去,“嫂子,坐着舒服些。”

    陈乐央昨晚根本没时间睡,查票、买票,奔赴机场,候机,前前后后折腾了四五个小时,凌晨两三点才坐上飞机。飞行时长二个半小时,她又因为心理有事睡不着,于是干坐了二个多小时。到了医院东奔西跑得,哪怕眼皮累的都快掉下来,她都没有要睡的念头。不曾想这会儿听着周浔衍均匀地呼吸声,她像被传染了似的,困意说来就来,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央央……央央……”

    睡的正香,陈乐央被耳边周浔衍地呓语吵醒。她由趴转为坐正,手里空空,方知他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抽回去的。

    她转头,见周叙之正从沙发上起来。她往高处看,吊得输液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撤走。视线重回到周浔衍脸上,他嘴唇一张一合地说着什么。

    陈乐央凑近听,周浔衍重复地再说“水,好渴。”她转头高兴地告知周叙之:“阿叙,阿衍要喝水。”

    周叙之上前来说“过了十二小时才能喝,不过可以给他用棉签沾些水润唇。”

    周叙之给她在柜子里找了一次性纸杯,又给她到了温水。陈乐央她一手拿杯,一手拿棉签,她一遍遍给周浔衍擦拭干涸的双唇。

    周浔衍“我要去……”周叙之靠近他唇边“我哥,想解小便。”他飞快你跑进卫生间,拿了尿壶回到床尾,他再用另只手转动床尾的升降杆,抬高床头。

    排小便之前,周叙之想到陈乐央还在屋内,怕她会尴尬,不适。于是对她说:“嫂子你先去阳台等一下,我给我哥弄,等弄好你在进来。”

    看护病人端屎端尿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有一年外婆病重,她也曾见母亲日日夜夜守在病房陪护。陈乐央认为自己不该回避,不单单如此,她反而更应该亲力亲为。

    “阿叙,我来吧。”她走过去了拿走了周叙之手里的尿壶。

    周叙之自觉回避到一旁,心里对嫂子不介意污秽亲自上手感到讶异和钦佩。要知道嫂子是含着金汤匙出生,十指不沾阳春水得大小姐,伺候人,怕是从没没有经历过这种事。

    卫生间传来下水声,过后是水龙头哗啦的流水声。陈乐央做完清洁工作从卫生间出来,撞见周叙之清透明亮得黑瞳,他扬着笑脸,笑容令人如沐春风。

    不愧是亲兄弟,尤其这双眼睛几乎一模一样。只是不管是少年时的阿衍还是现在的他,眼里总是笼罩着一层阴郁的暗色。

    周叙之很是感动“嫂子,哥哥有你真好。”她明眸中闪动泪光,“不……阿叙,阿衍很幸运有你这样的弟弟。”

    周叙之也算是是陈乐央看着长大的。兄弟两人相差两岁,性格也是截然相反的。

    周浔衍自小不爱讲话,乖张暴戾;周叙之温顺乖巧,却是个小话唠。在她记忆中,周家人尤其喜欢这个弟弟,要知道周父出了名的严厉,却从没大声对他说过话。反而周浔衍因桀骜不驯地性子,没少挨过父亲的打。

    成年后的他们都或多或少有些许改变。两个人的性格都沉稳了不少,有时也会为对方讲话。陈乐央和周浔衍相处的时间长,所以在她看来周浔衍的变化是最大的。

    他依然不爱说话,但其他方面天翻地覆。最直观的是,他不再像儿时易爆易怒,有几次回家吃饭,无论他父亲说多难听的话,他都硬生生忍下来不发作。甚至公司有员工背刺他,导致公司损失了五百万的单子,他都只是依法把他交给警方,考虑到这位员工家庭条件困苦,他不但没让他赔偿经济损失,还让助理每隔半年去该员工母亲所在的护理院交一次费用。

    时光真能改变很多人和事,曾经那个有仇必报的男孩,不但学会了原谅还懂得了施恩。

    但唯独……是啊,她凭什么妄想取得他的原谅,她给他带来的痛,身心所受的折磨,十几年如一日,他恨她是她应得的。

    “阿叙?现在几点了?”

    陈乐央混沌得头脑,骤然清醒。他左右扭动脖子,即将碰到陈乐央得手时,陈乐央蓦地收回手,弹起坐好。

    尽管声音气力仍不足,但明显口齿清晰多了,看来是真的醒了。

    周叙之守了上半夜,这会儿躺在沙发上补觉,并未听见周浔衍微弱的喊声。

    陈乐央蹑手蹑脚地过去,轻轻拍了拍周叙之的肩膀。陪护病人,都是打起十二分精神的,周叙之一感觉到有人拍自己,豁然睁眼,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

    “阿叙?”周浔衍还在呼唤他。

    周叙之一个冲跪到他床边,“哥,我在。”

    “现在几点了?”

    苏醒的病人对时间尤其敏感。周叙之看了眼腕上的手表,“凌晨四点三十分。你几乎睡了一天一夜。”

    周浔衍试图用双手撑坐起来,被周叙之按压肩膀制止,“哥,你还不能动,得等到早上十点半。”

    “护工呢?”周浔衍着急地问。

    “他大概八点会过来。”周叙之说,“哥,你有什么需求和我说。”周叙之从他焦灼地脸色判断,“哥你是想上厕所对吗?”

    周浔衍不想劳烦周叙之,可他现在又不能起来,只得认命地点了一下头。

    陈乐央跟着周叙之走一块走,他往卫生间方向,她则退到玄关,这样两个声音掺在一块,不容易被他察觉。

    “阿叙,晚上是你一直给我陪夜吗?”排空身后周浔衍地声音轻松不少。

    周叙之洗完手回来,“我想我反正都要留在这儿的,还不如让他回去。哥,你弟我可是专业的,他会的我都会,他不会的我也会。”

    “辛苦你了。”周浔彦感谢他。

    “客气了,不过等我回家,你和嫂子得单独请我一桌。”周叙之玩笑道。

    周浔衍仰了仰脖子, “阿叙,我的手机在抽屉里,帮我看看有有没有和工作有关的消息,再帮我看看,有几个未接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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