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都说,英年早婚的湘北高中英文老师宫城彩子是天生的教育工作者。

    她英文课受欢迎的程度,放在别人身上大概早就算作莫大的殊荣了,但和宫城太太能让各类青春期问题儿童在她面前终止叛逆的本事比起来,单纯的“优秀英文老师”这个头衔反倒得平平无奇了。

    有人说,宫城太太天赋异秉,自己还在青春期的时候就能把一众不良少年收拾得服服贴贴;还有人说,青春期的叛逆在\"宠妻狂魔\"宫城先生面前不值一提:当年还是巡查时的宫城先生,就以“电光石火”的速度和矫健的身手追得犯人无处可逃;如今当上巡查部长的他也算是年轻有为,哪还有不良少年在他面前有心情造次?宫城夫妇面前,只剩下不停追问“宫城警官,你什么时候可以升上警视啊”的聒噪少年们。

    宫城先生只会笑笑:“喂,就算是古畑任三郞也只是警部补好不好?你们这些家伙要不要替我职业规划得这么超前啊!你们觉得遍地都是明智健悟[1]吗?”

    人们提到“从运动服到婚纱”的宫城夫妇就只剩下“艳羡”一种心情,尤其是看到他们刚满一岁、长得和宫城警官九成相似的小儿子宗介的时候,任是谁都会喊出一句“好可爱”来。然而,这并不代表宫城彩子女士希望他们父子24小时出现在自己身边,特别是如今这种情况:

    明明自己是要和学妹一起在下午茶时聊些心事,结果老公却借口说也有一段时间没见过学妹,也跟着一起来了。之前说是要“一起叙叙旧”的老公一只手抱着儿子,另只一手却麻利地从公文包里摸出一份法院出具的《鉴定许可处置书》,从咖啡桌上推给了学妹:

    “是木暮前辈的同事报的警,这个婴儿的死亡有点可疑。婴儿爸爸说是不小心把孩子摔到了地上。”宫城良田垂下头,温柔地摸了摸怀里儿子的头发,宗介的头发看上去不太听话,相当倔强地抗拒着地心引力向上延伸,摸上去却格外柔软。宗介正笑呵呵地伸手拍向他的脸,一边口齿不清地软软叫着“爸爸”。

    “这个家伙!”宫城的声音不大,很温柔却也很难过,“把孩子平安地养到大是多难的一件事情,是多少父母求不得的奢望。可他居然能说出‘不小心摔到地上’这种不负责任的话来……”他说着抱紧了怀里的儿子,很认真地看着桌子对面的年轻女法医,“晴子,拜托了,请查清楚这桩异常死亡。如果是虐待致死,我们绝对不会放过这个家伙的!”

    “明天早上开始是吗?”晴子点了点头,微笑道,“好的,我知道了。请前辈放心,报告完成之后我会联系你的。到时候你来学校的事务室等我把报告送过去就好了。”

    于是,原本要和彩子聊的心事被搁置了,下午茶成了赤木法医与宫城警官的对话。

    彩子看了看对面晴子认真在手账上记录的样子,不由得有些同情晴子明天那位不知名的相亲对象——不论此时晴子本人是什么态度,这位先生怕是都要提前体验一下法医“7K”之“没有假期”了,搞不好还有“结不成婚”。

    不过,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不是坏事。本来这次下午茶的缘由就是可爱学妹对那场相亲无处宣泄的抗拒只能说给彩子一个人听,而彩子对晴子连对方的基本信息都不大了解就要去相亲这个事情很无语——不过安排这件事情的木暮自己不过也是个单身人士、毫无经验可言,你还能要求他怎样呢?阿良这不合时宜的委找搞不好给了晴子明天不好好表现的合理借口,这下连拒绝对方的理由怕是都不用费心思找了。

    关于在情感方面迟钝的学妹和那位前辈的事情彩子是知情的,甚至比两位当事人意识到得还要早。对于双方到现在还没脱离暧昧期的事实,彩子四年前满心的点评欲望到如今只剩下了尊重与祝福,毕竟人各有志,只能说换作她和阿良,这是不可想象的。所以,这样也好,就当是阿良帮那位前辈给这位潜在情敌制造了一些障碍吧。

    当然那位前辈知道了宫城夫妇怎么帮他之后,又像八、九年前一样和宫城良田吵了起来,这就是后话了。

    然而,另一位当事人的处境也没好到哪里去。一周之后他要出差去中国谈PHS技术转让项目,所以,另一个重要项目的答标就交给了刚入职不几个月的后辈中岛。可是……

    “三井前辈,救命!什么是设备的典型配置功耗啊?所谓的典型配置到底要装上哪些单板呀?”

    “三井前辈,设备默认的MTU是多少啊,和RFC标准里说的一样吗?和C家的设备对接要不要改配置?”

    “三井前辈,这个版本新增的特性说明我好像看不太懂诶……”

    面对这种明明把工作交接出去了、但工作量反倒比自己直接做完还多的场面,即便是很有些经验的三井寿,此时的心情也是有几分复杂的。“但愿明天不要出什么岔子。”他默默祈祷着。

    不幸的是,第二天的场面还是变成了三井医生夫妇与赤木夫妇四人努力地聊着天,而鹿川表哥和木暮医生则在一旁时不时地活跃一起气氛。对方儿女的工作性质,比起自家孩子好像并没有好到哪里去。于是,双方父母一边表情僵硬地向对方道歉,一边努力地试探着彼此。

    所幸双方对彼此的家庭基本情况还是很满意的,在三井太太和赤木太太的捂着嘴笑得脸都快僵了、三井医生和赤木先生继儿女基本情况之后又把天气、时政、经济、体育方面的话题聊了个遍、即将陷入词穷的时候,包间外终于响起了敲门的声音。

    不幸一早就被后辈的求助电话拖去加班的三井寿总算赶来了,身上那套母亲精心为他搭配的西装总算还维持着三井太太预期的模样。“儿子还是帅的。”老父亲默默松了一口气,但也看得出来,对着急赶来的儿子来说,自己送给他的那条好看的领带此时简直是负累,不过,儿子的表现依然谦和得体,值得称道。

    “啊呀,”赤木太太吃了一惊,“年轻人,居然是你呀?什么时候从非洲回来的?”

    刚刚入坐的三井愣了一下,对面的女士美丽端庄,和他心心念念的女孩子非常相像,他几乎在这一瞬间看到了女孩子二十年后的模样。“赤木太太您好!您之前见过我吗?”

    “晴子还在上学的时候,你经常送她回家的吧?”赤木太太微笑道,弯弯的眼晴似曾相识,“隔着窗户我也是能看到的。和她说起你的时候,那孩子还会脸红呢。不过最近几年都没看到你,晴子说你去海外工作了。”赤木太太叹了口气,“那个假期,她很失落的样子,我还以为你们分手了呢……”

    三井觉得现在自己大概也在脸红,毕竟这种血液冲上脸颊的感觉骗不了人。他刚要说点什么,就感到一阵审视的目光落到了自己身上,非常有压迫感,这种压迫感似曾相识,就像……当年打了自己几记耳光的赤木刚宪?

    他抬头便于赤木先生的目光相遇了。那也是一张熟悉的脸,毫无疑问,昔日队友的面容就是这张脸的翻板。赤木先生算得是常规意义上的高大魁梧,但比起将近2米的赤木刚宪来压迫感还是打了折扣的,可同样深沉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时,还是让他的思维变得比平时迟钝了些。三井寿并不畏惧同级的赤木刚宪,可面对赤木先生的审视却不由得紧张起来。

    他拿起杯子,艰难地咽下一口水,迫使自己快速地组织好语言,试图在木暮半是惊讶、半是同情的目光中说出不怎么高明的寒暄语,却被另一阵敲门声解救了。

    推开门走进来的,是他最珍视的女孩子。

    “对不起,因为临时接到司法解剖委括耽搁了,实在抱歉。”他的姑娘一进门就先鞠了一躬,快速地说道。不过从声音听起来嘛,这个道歉倒未必很真诚,让他想起来她和提到某些非必要的社交时的那种敷衍。他突然很想笑,也很感慨这几年两人邮件和电话里用琐碎的小事穿联起来的、两人未曾说出口却心照不宣的情意。

    相对于自己这身价格不菲的西装,她的打扮着实太朴素了些,不要提这种场合的和服,她就连平时和自己吃饭时的精致妆容都没有,一身职业装明显更适合法医学教室而非相亲。“不能化妆”,“没有假期”,是啊,这才是他心爱的女孩子的“7K”工作日常。那么,平时精心妆扮之后元气满满地赴自己的约,就是很在乎自己的表现吧?

    在看到晴子站好后瞬间瞳孔地震、结结巴巴地问道“前辈你怎么在这里”时,他到底没忍住轻笑出声。联想到木暮刚才吃惊的表情,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他快速地站起来,接过她的手袋,替她抽出对面的椅子,扶她坐下,又替她把手袋放好,回到坐位上笑道问道:“晴子你不知道是我吗?”

    晴子的脸瞬间染上了很好看的粉色,正要回答时,她的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来电显示上的“宫城”让犹豫起来,她拘紧地看了看三井医生,对方笑得很慈爱,伸手示意她接电话。

    “晴子,你的报告里说这是虐待致死?!”刚接通电话,宫城激动的声音就从听筒里冲了出来。

    “是的,前辈。”晴子一边向门外走去一边回答道,“婴儿胸腔左右各有四五处肋骨骨折又愈合的痕迹,其中还有淤血的痕迹,而且视神经也因出血变成了黑色,这就是她生前被人猛烈摇晃的铁证!”

    “好的,我知道了。这个混蛋!”宫城低声地骂道,“晴子,过些日子可不可以请你作为检方的证人出庭?”

    “没问题,宫城前辈。”

    然而,晴子刚走回房间,三井的手机就又响了起来。她看着前辈小声对自己父母说了句“不好意思”,按下了通话键,结果被一句凄厉的“前辈,救命”惊得身体一震。她突然觉得有点委屈。

    回顾他们相识的这些年,三分之一的时间浪费在她自己的迟钝和懵懂上,三分之一的时间让给了他们对理想的坚持,三分之一的时间在与遥远的距离抗争。因为害怕找不到理想与现实的平衡点,任由心底的情愫生长却谁也没开口。是不是自己太怯懦了,就连今天这场看似是上苍给了他们机会的相亲都被搞得如此狼狈?

    “真是拿你这个家伙没办法啊,我马上就回去。”她听见三井叹了口气。

    然而,他转过身时,看着她的眼神与初次对视时一样让她安心。

    三井医生想说的话还没说出口,就看到儿子走到了赤木夫妇面前弯下了腰:

    “赤木先生,赤木太太,我叫三井寿,26岁,是从事通信设备行销的产品经理,和令嫒认识有9年了。尽管今天的场合这么说好像有些冒失,可我觉得我必须得坦城一些。

    ”拜托两位把晴子嫁给我,我真的、真的很喜欢她。以后我会好好照顾她的,请两位相信我。”

    然后他直起身来,坦诚地望向了赤木夫妇,目光炯炯。

    在他身后,晴子的眼泪夺眶而出。

    至于故事的结局嘛,大概就是半年后赤木刚宪结束外派回来之后在湘北球队聚会时看到的这一幕:

    “没事了,晴子,不要怕。”

    刚踏进宫城家的赤木发现,自家妹妹正窝在三井这个登徒子怀里,而对方又在妹妹的发顶上落下了三、四个吻。

    “把你的手拿开!”赤木刚宪咬牙齿,几乎要冲上去用拳头捶爆三井的头。

    “老大,你冷静一点!”宫城和木暮火速拦住了赤木刚宪,“三井前辈就是晴子在邮件里和你提到的未婚夫啊!”

    那一刻,赤木说出了二十几年来最惊恐的一个“nani\",却看到妹妹完全无视了自己,搂着三井的脖子笑道,“我不怕。阿寿你刚才把篮球扔到那个想挟持我的凶手脸上的样子超帅的!”

    而三井微笑着揉了揉晴子的头发,目光温柔,“那我得多谢宫城警官给我传了一记好球”。然后,他终于抽出了点时间转过头去和赤木打招呼。

    赤木看到他用左手牵起自己妹妹的左手,举起两人手上的订婚戒指给自己看,笑得相当嚣张:“赤木君,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直到赤木抱着与自己一见如故、非常愿意亲近自己的宫城宗介看完了电视上樱木和流川的整场比赛才冷静下来接受了现实。

    “这也是个大团圆结局吧?”赤木想道。

    La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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