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以太子之尊登基后,其余兄弟受封大小郡王各自赴任封地,独独宁王这位与皇上一母所出的幼弟被留在上京,封为亲王。天下人以为宁王备受皇上太后偏爱才独享荣宠,还能依照规矩每月初一携夫人进宫向太后请安,以尽孝道。

    事实上除当事人外,无人知晓太后的偏爱从来都只给皇帝。

    皇帝宇文曦是先皇为皇子时所得的第一个孩子,潜邸妃妾不多,无其他子嗣,那些年的好光景不仅宇文曦能独享父母宠爱,也是太后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她把所有目光和爱都给了这个孩子。

    宇文皓只是她用来夺回先皇宠爱的工具,先皇越是偏爱幼子,她越明白丈夫凉薄,早不是从前的恩爱夫妻,更是在感知到先皇有意废太子改立宇文皓后,故意骄纵,惯得他时时触怒龙颜。

    可怜宁王表面风光无限,背地里被母亲兄长联手陷害。

    这是青玥第一次进宫,从前她出身不好,不得太后待见,没资格也没机会入宫觐见。

    从步入宫门到行至太后殿中,一路上她没忍住频频偷瞄周遭,富丽堂皇的宫殿巍峨林立,每一个角落都弥漫着璀璨金光和威严气息,青玥不由得贴紧了身边的人。

    回过头来发现宇文皓正皱眉看她,欲拨开她的肩膀。

    青玥不退反进,握住宇文皓的手,凑近了用只两人听见的声音说:“王爷,做戏做全套。”

    太后从屏风后出来,看见的便是如此“亲昵”的两人。

    “儿臣给母后请安。”太后在大殿正中坐下,宇文皓与青玥恭敬行礼,得了太后准许后二人在侧位落座。

    “哀家知皓儿爱重侧妃,可身体要紧,不可过度伤怀。”

    “遵母后教诲。”宇文皓淡淡的应了,不见丝毫情感。

    “斯人已逝,你该多珍惜身边之人才是,哀家瞧着王妃也清瘦许多。”太后又将目光和话头引向一旁的青玥。

    “回禀太后,都是臣妾不好。自臣妾落水,王爷日日衣不解带地照看,这才身形消瘦,未能照顾好王爷,请太后责罚。”青玥起身下蹲请罪,话语间尽是为自家王爷的开脱之词。

    “你素来乖巧,如今能与皓儿夫妻和睦,彼此照应,哀家高兴,何谈怪罪呢?”

    “托太后的福,臣妾才能心愿得偿,定不负太后教导。”

    起身时青玥特意停顿片刻,等宇文皓会意,伸手相扶才起身回到座位上。

    “等到王妃身子好些,可常来宫里陪哀家说说话。”太后虽诧异二人关系竟如此亲密,面上依旧不漏痕迹,闲扯几句关怀,又拔了头上的金簪嘉奖青玥的懂事知礼,青玥和宇文皓一同起身谢礼。

    “好了,哀家也乏了,你们也早些回吧。”

    在宫里同太后说这许久的话,又频频请安见礼,耗费青玥不少心神和气力,为防被人看出端倪,她强撑着出了宫门回到马车里,才虚虚靠着车身喘息。

    幸而不虚此行,得了太后“可常进宫”的旨意,她这颗棋子终于有发挥作用的时候,她目光瞥向一旁的人,宇文皓双目微阖,双唇紧抿成线,没有丝毫要夸奖她的意思,青玥无力纠缠,依样闭目养神。

    马车颠簸,青玥随之左右摇摆,将一只手垫在头下才免了磕碰。

    宇文皓被身旁的动静扰的睁开眼,见她面色苍白,于心不忍,面上又故作正经,挺直了身板道:“念你今日表现不错,本王肩膀可借你靠一下。”

    青玥实在没有多余力气说话,勾唇浅淡一笑以表谢意,听话地往身边挪了挪,枕着他的肩膀重新阖上双眼。

    衣衫上熟悉的气息使她很快进入梦乡。

    她梦见自己回到了原来的身体里,继续当她的闲散侧妃和解语花,侍花弄草,弹琴作画,无限逍遥。

    梦境再美终是梦,醒来依旧凤栖院。

    知琴又哭了,这次是激动的眼泪。

    “您终于苦尽甘来了!王爷不仅亲自抱您回房,还解了您的禁足。”

    青玥不语,这些都是意料之中的事儿。她了解宇文皓,脾气不好却是个软心肠,何况自己现在是对他有用的人,只要做好他的棋子,他就能装出一副能屈能伸的大丈夫模样。

    想到此处,心头一紧,积聚一股莫名的愁绪,还没等青玥弄清楚,就被一阵苦涩的药味掩盖了。

    知瑟端着冒着热气的药碗进来,语气同样满是欣喜:“太医方才来过开了新的方子,王爷也特意嘱咐了让您好好调养身体呢。”

    窗外天色将暗,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柩洒进屋内,案台上的琉璃花瓶隐隐泛着金光。

    青玥看着入了神,随口问道:“王爷呢?”

    “王爷......”知琴欲言又止。

    “去落霞苑了?”看她神色青玥已猜到大半,反过来安慰知琴:“我只是随口一问,你不必在意。”

    落霞苑是侧妃的居所,位于王府西厢,天气好的时候向晚时分会洒下满院子彩色霞光。每每宇文皓从宫里回来,都要在那儿发大半日脾气,小孩似的要青玥哄。

    “有玥儿在,白榆不会是孤身一人。”那时她常做的就是轻拍着怀里的人,一遍遍重复着类似的话安抚。

    白榆是宇文皓初见青玥时的化名,取自“天上何所有,历历种白榆”,是星星之意,他巧语同她玩笑:“姑娘芳名含月,在下又是星星,可不是专门来陪伴姑娘的么。”

    哪怕入了王府,宇文皓坚持让她私底下对自己以白榆相称,不唤王爷。

    不想如今院子空了,他还是会去。

    青玥喝完药,吩咐知琴为自己更衣,想去瞧一瞧王爷。

    知琴磨磨唧唧不肯听命,“王妃还是别去了......王爷本就为侧妃伤心,您这去不是往气头上撞吗?”

    关心则乱,青玥一时竟忘了自己如今已失了可以同宇文皓交心的身份,遂长叹一口气,面朝墙壁躺下,不再看窗外。

    为了让王妃多休息,太医的药方里有首乌藤一类的助眠安神之药,不多时,青玥便感觉困倦难挡,睡着了。

    一夜无梦。

    次日青玥是被知琴唤醒的,回报说大少爷和大少奶奶来府里探望,此刻正在前厅等候呢。

    待她反应过来知琴口中的大少爷是王妃苏芷的嫡亲哥哥时,已被知琴知瑟摆弄着更完衣了。

    “哥哥嫂嫂有说为何事而来吗?”若仅仅是探望,距离她落水已有半月,如何此时才来。

    “说是早前便来过的,王爷以您病重需静养为由拒了。”

    青玥心下了然,这些年王爷为防止王妃同家里人过从亲密,总以各种理由拒了她回家探亲的请求,慢慢的王妃也不再提了。

    “我听说还是王爷下帖子请大少爷携夫人来的。从前您总怕惹王爷生气,不敢见家里人,如今可好了。”知琴一边为青玥梳妆一边喋喋不休,看出来她是真心为主子开心,想来这位大少爷与王妃兄妹关系不错。

    “许久未见,也不知大哥哥待我是否还会如初,可别生了嫌隙。”青玥出言试探。

    “大少爷可是最心疼您的!当初为阻止您嫁入王府,不惜顶撞老爷夫人。但您自个儿太过坚持了......”知琴是个单纯且直肠子的,三两句话便帮青玥搞清了时局。

    哥哥是个好哥哥,不想让妹妹嫁入王府成为牺牲品,可惜父母功利,妹妹太傻,唉。

    步至前厅,正堂上自家王爷端坐,见她来微微颔首示意,眼神里恨意稍减,但依旧没有青玥曾见过的光芒。

    侧位便是王妃的哥嫂了。

    苏伯荆是家中长子,已过而立之年,比王爷还年长六七岁,年龄不掩其玉树芝兰,位于宁王之下亦无一丝卑恭之色,颇有一副来替爱妹撑场子的架势。

    想来也是,苏伯荆少年登科,年纪轻轻官居吏部侍郎,比他爹还高出许多。虽说是从二品,不如宇文皓享有亲王之尊,但吏部是个掌握朝廷用人的地方,重要性自不必说。宁亲王身份尊贵却无实权,皇上太后不给他封地亦是怕他私下囤兵自重,养在眼皮子底下方便监控。

    青玥定了定神,上前施礼问王爷安。

    苏伯荆和夫人亦起身向她见礼,无论如何君臣永远先于兄妹。

    “劳兄长记挂,王爷待我极好,如今身子已无大碍,只是天气寒凉,少不得恢复的慢些。”与昨日回太后的话无二,装出个夫妻和睦或能让这位哥哥帮一帮王爷。

    “哦?若真如此为兄也可放心,芷儿可别受了委屈不敢言。”

    “我如今贵为王妃,又有王爷疼爱,谁敢给我委屈受。”青玥仿着素日里王妃的伶俐姿态,语气微微上挑,还俏皮地抛了个眼神给王爷,提醒他接戏。

    “有本王在,必不会让王妃受怠慢,伯荆兄可宽心。”宇文皓倒是配合,语气还是清冷的很。

    “那便多谢王爷。”苏伯荆拱手做礼,不卑不亢。

    “要说受委屈,也是有的……”看出二人的剑拔弩张,青玥出言打破僵局,“王爷近来整日为赈灾的事操劳,一出去就是好几日,回来又将自己困在书房,有时连我也不理。”

    说罢,委屈巴巴地看向苏伯荆身旁的女子,“嫂嫂,大哥哥忙起来也这样吗?”

    她心思缜密,毕竟是前朝政事,这话若直接说于苏伯荆过于刻意,于是故意娇嗔地抱怨给嫂嫂,权当是两句对郎君无暇陪伴的牢骚。

    “王爷为百姓操劳,妹妹自当多体谅一些。”嫂嫂端庄,更显得青玥一副小女儿姿态。

    “你嫂嫂说的没错,既是得愿入了王府,不可像从前那样没规矩。”苏伯荆态度和缓许多,温柔斥责青玥两句,转头询问宇文皓:“王爷可是赈灾遇到了难处?”

    “赈灾之事原不繁杂,只是关系到民生,有诸多考量罢了。”宇文皓模糊说辞,并未言及要害。

    眼见事情进展顺利,青玥知自己任务已完成,起身告退:“王爷和大哥哥先聊着,我带嫂嫂去院子里逛逛,许久未见,还有许多体己话想与嫂嫂说呢。”

    宇文皓点头允准,复温声嘱咐:“天气寒凉,多披件衣裳。”

    青玥闻言一怔,这样温柔言语的王爷让她恍惚回到了重生之前,她驻足回望过去,宇文皓眼中的冷漠付将她拉回现实,她微微勾唇,像是嘲自己痴傻。

    王爷正咬着牙配合她演举案齐眉,该高兴事情进展顺利才对,怎么就莫名期待起过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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