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上穆香主被五花大绑的扔在地上,此刻他的面罩已卸,露出张棱角还不甚分明,略带青涩的面容,头发凌乱,多出的碎发散落在肩上,脸庞沾了尘土,额头的薄汗滑落时留下好几道白印,显得整个人狼狈不堪。

    即便如此,他依然有多余的力气叫嚣:“两个斗一个,胜之不武!”

    黎年道:“反正大家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怎么赢的很重要吗?”

    他说着,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只觉整个人都放松了,一连赶了十几日的长途才到了摩城,脚都来不及歇就和捻教众人周旋大半夜,回来了也没睡几个时辰,刚才又和这个流贼头目好好较量了一场。

    说实话,真是小瞧了这个人,要不是中途来了个帮手,他想要活捉这个穆香主还得一番苦战。

    穆香主直勾勾盯着虎子,道:“就算您不待见我,也没必要跟这帮秦理的走狗沦为一伍吧?”

    虎子冷哼一声:“我虎某人可不是为了帮秦理国。”

    说罢,他看向黎年,目光中的喜悦之色不加掩饰。

    黎年本就对这人突如其来的的热络感到奇怪,因为其出手相助,不好说什么。但现在听到虎这个字眼,不由地恍了下神。

    裴素霓赶回来时刚好撞上这一幕:“那个黎年,这位是虎将军!”

    她的两个称呼,让在场的某两人都怔在原地。

    黎年看着虎子,心中一时百感交集,喉咙差点发不出声音:“虎将军?”

    牵挂了十几年的人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唤着那个曾经一度都要听腻歪的称呼,虎子的泪几乎快要夺眶而出,哽咽叫道:“世子......”

    与此同时,穆香主也愣愣的,裴素霓是一点也看不出来这人是着了什么魔,难不成喜欢看故人重逢的戏本?

    她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哎,他们愣神你别跟着愣啊,你还有事要给我交代呢。”

    她朝后勾了勾手,身后的侍卫立刻会意,递上了把锋利的匕首。

    她看也不看地握着手柄将匕首在五指间绕了一圈,手腕一抬轻轻抛弃,下一刻反手握住刀柄,砰的一下将尖刃扎进砖地,自己则半蹲在穆香主面前:“小子,姑奶奶问你一句你答一句,少回答一个问题就剁一根指头,回答的我不满意了同上,好了,先用脚趾头打个样。”

    话音一落,身两侧的侍卫一人从背后锁抱着他防止乱动,另一人则蹲下来掀起他的衣摆露出里面皮靴。

    穆香主见她来真的,立刻跟条搁浅的鱼一样扭动着身体,大喊:“你倒是问问题啊,哪有人问都不问直接上刑的!”

    这边的动静引起了在旁二人的注意,穆香主目光转向黎年:“两位可都是汉人啊,我们同根同源,你们真就忍心看着同胞被外族人虐杀?”

    裴素霓道:“你少在这颠倒黑白,你们汉人自己成立的捻教还号称要将十二州子民皆为亲子呢,虐杀、活祭的事情不也没少干!”

    她看他挣扎的厉害,实在破坏一旁的叙旧氛围了,而且好像说的也挺在理,让黎年和虎将军看着她对同族人用刑确实残忍,故指了指门口,对黎年道:“你要是实在不忍心看的话就出去溜一圈,一个时辰我应该能审完。还有您虎将军,麻烦您先移步别处,不然等下脏了您的眼......”

    黎年:“同族同源也有善恶之分,捻教做的恶已经超出了人之恶,天理难容。”

    虎子大手一挥:“姑娘请便,就当虎某人不在这里。”

    话至此,裴素霓也没有了顾忌,让侍卫把那人的靴子脱下来,说要先剁一根杀杀威风。

    穆香主满脸惊恐,扑腾的差点撞上身后束着自己那人的下巴:“子、子誉哥!你是黎子誉对吧,能让虎将军叫世子的这世上就黎子誉一个人!子誉哥你不记得我了么,我们以前在霍阳城见过。”

    裴素霓举着刀,停滞在半空,听穆香主的继续道:“我是穆闵,表字世元,我爹是穆高瑞,我们穆黎两家是故交不是么,那时候黎夫人带着你和妹妹回霍阳城省亲,我们还一起玩过呢,你不记得了?”

    裴素霓抬头看向黎年,问道:“他说的是真的?”

    黎年对这段经年记忆略有印象,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穆闵的母亲未出阁前同黎家夫人便是闺中密友,两人各自成亲后黎家和穆家也多有往来,曾同为鄢都城的佳话。

    算命的说,穆老爷子身上杀孽太重,恐难有后,穆老爷子便散尽家财,修缮佛寺,穆夫人也日日焚香祷告,这才有了穆闵这么个老来子。

    穆闵满月后,穆老爷子就辞官带着一家老小返乡了,也正因如此,穆家才躲过了几年后朝廷对武将的大清洗。

    穆家跟黎家关系密切,并未因穆家离京而生分,黎年现在见到穆家老爷子于情于理都应该喊一句叔伯。

    黎年问他道:“你真的是穆世元?”

    穆闵殷切点头。

    见状,裴素霓挥退了闲杂,用匕首给穆闵松了绑:“所以什么意思,你好歹也是堂堂将门之后,入捻教为非作歹亏不亏心,这事你家老爷子知道吗?”

    穆闵穿好鞋子,坐在原地边活动手脚腕边道:“这你可冤枉我了,我只是凑热闹的,凉国现在各地旱灾,饥民遍地,我一入境就被抢了,差点连命都没了。这时候呢就遇上了个自称捻教的,看起来还是个小头目,问我:‘包吃住,你愿不愿意来摩城接受洗礼?’我寻思着保命要紧,洗礼什么的见招拆招呗,于是便来了。”

    虎子冷哼一声:“胡说八道!”

    穆闵道:“我可没有半句虚言啊虎将军,数日前我刚见您时不也是这般说辞,我真的是碰巧来了这里,碰巧遇见了您。”

    裴素霓听着这番对话,目光分别在两人身上扫了一圈,心想:“‘这般说辞——’这人还真是装都懒得装呢!”

    大鄢现在最稀缺的就是将才,这个时候来找虎将军,心思不是昭然若揭么。

    她笑道:“我看你挺厉害的,碰巧了一路,还在短时间里当上了捻教的小头目,既然你身份如此特殊,我是不是可以合理怀疑你是大鄢派来挑起我秦理内乱的细作?”

    “不不不!”穆闵道:“我只是跟着瞎凑热闹,谁知道捻教这群人这么好糊弄,我随便说了两句便推我做老大了。”他看着裴素霓,笑的眉眼弯弯:“姑娘,我看你气度不凡,又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在这里,想必你在秦理国地位应该不低吧。”

    裴素霓不语,眼神示意他继续:“麻烦你回去了之后帮我转告一下那位王女,摩城至今没有被捻教闹到不可挽回的地步皆是我穆世元的功劳,否则就凭她那烂的要死的看人眼光,这里早被黄寒那个老匹夫夺回去了,还枉费了咱们子誉将军半年来的辛苦筹谋,用最小的损失换了无血开城。”

    黎年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的错觉,总觉得穆闵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总是有意无意地撇向自己,似乎是在试探些什么。

    裴素霓大方道:“那还真是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让她至少确认了一件事,这场打着清君侧的动乱果然是维予自导自演用来试探大家对秦理两家共天下态度的。不过中间可能出了些意外,好在有这个瞎胡闹的穆世元处在其中穿针引线,才让摩城的捻教没有壮大。

    她一手握着匕首,另一只手的两指轻轻夹住锋刃,上下摩挲了几下,忽然两指绷直,只听碰的一声,匕首刃断了一节掉在了地上,给穆闵和虎子看的瞳孔皆是一缩。

    操作者语气淡淡道:“只不过我们秦理国的王女眼光再差,也轮不着你一个外人来说教。”

    此刻,黎年朝虎子身边靠了靠,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室内人都听见:“大鄢是想重新启用虎将军?”

    既是世子问的话,虎子便没有理由隐瞒,当即从怀里掏出了封信件递给黎年:“穆世元是替当朝宣王来招我的,宣王有意为黎大将军平反,但现在我找到了世子,那便没什么好犹豫的了,世子去哪我去哪。”

    宣王,又是大鄢的宣王,当初在凌武镇他就总是阴魂不散,现在又来?

    裴素霓将断了一半的匕首随意往空中一抛,待接住后幽幽开口道:“哪怕你家世子要为我秦理国效力?”

    闻言,穆闵急道:“子誉哥,你可是汉家第一将军之后!”

    裴素霓不自觉蹙紧眉头:“第一将军的名声早让你们大鄢自己人给败干净了,当年要是没我,你现在上哪子誉哥子誉哥的叫。”

    黎年没有理会杂音,自顾自拆开了信。

    见此,裴素霓也上前去扫了眼大致内容,与虎将军说的大差不差,不以为然道:“平反这事容易,杀了构陷之人便是,只要是有威望的当朝者,谁都可以。虎将军,依您看,我是不是比宣王更有可信度。”

    见虎子不解,黎年给他补充解释道:“啊,还未正式向您介绍,这位是秦理摄政王兼兵马大元帅裴宪立之女——裴素霓。”

    虎子和穆闵又是皆一愣,他们猜到这姑娘不一般,可没想到来头这么大。

    虎子率先反应上来,哈哈一笑道:“早听闻裴家大小姐乃女中豪杰,今日一见果然传闻不虚。”

    裴素霓客气回道:“过奖!”

    余光见到另一旁,穆闵整了整衣衫,抱拳拱手走了过来,全然一副讨好的嘴脸:“哦哟,裴大小姐,久仰久仰!”

    裴素霓后退半步,微微一笑道:“少套近乎,我跟你可不熟,你老子有名是你老子的事,何况他名震四方都是快二十年前的事情了,荫蔽不上你,你算个什么东西。”

    穆闵自认完美的笑容出现了一丝裂痕:“不好不坏的东西。”

    裴素霓道:“穆兄,明人不说暗话,现在整个摩城我说了算,这里虽然被捻教搅和的乌烟瘴气,但可调动的兵力还是很可观的,如果你配合一点,看在你是黎年旧识的份上,我可以给你笔盘缠,让你完好无损地走着出摩城。”

    穆闵道:“我乖乖站在这里,乖乖交代实情,难道还不够配合吗?”

    裴素霓道:“你非要我把话说的那么直白吗?”

    她见穆闵脸上真的一副听不懂自己说什么的表情,当场气笑了:“黎子誉是我的人,你穆家之后也好,宣王也罢,哪怕是你大鄢的皇帝来向我讨,我都不可能给!”

    这家伙一知道面前站着的就是黎照之子黎子誉后,嘴上的道义伦常就没停过,不就是想唤起他骨子里那点民族情义然后顺理成章地带回大鄢么。

    算盘打得真响,都吵到她一个秦理人的耳朵了。

    比起裴大小姐的愤慨,当事人黎年的心思反倒飘到了九重霄,裴素霓这还是头一回当着他的面宣誓主权,别说,听着心里就是舒坦。

    此时,黎年想笑吧觉得不合时宜,不笑吧又完全忍不住心中的欢愉,最后以一个奇怪的表情侧过了脸。

    虎子当他哪里不舒服了,着急忙慌地叫道:“没事吧世子,是不是方才被这穆小儿暗算到了哪里?”

    穆闵将两手的心背都展示了一遍:“哎哎,您可别仗着年纪大就含血喷人,我穆家虽然不及当年,但该有的家风还是有的。”

    他不像虎子那般关心则乱,微微偏身瞧了眼黎年的模样,目光又在裴素霓身上扫了一眼,结合方才的对话,对二人的关系已了然于心。

    黎年清了清嗓子,给虎子比了个无碍的手势,向穆闵道:“世元,咱们两家的关系在这放着我才能给你讲句真心话,我黎子誉虽生在大鄢,是纯血的汉家子民,但当年要是没有裴素霓,我活不到今天,所以从很多年前我就下了决心,此生只为她一人戎马。”

    穆闵用力地抿了抿嘴,脸上挤出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子誉哥,你要不再考虑考虑?”

    “世子这么决定了,那虎某照做便是!”

    说着,虎子拾起地上的断刀刃,划破手指在信上写了几个字又装了回去,信封甩进穆闵怀里:“麻烦你转告宣王,为黎家效命的虎子才配被称作一声虎将军。虎某既已找到世子,那其他的便不多言了。”

    穆闵措不及防地接住信件,犹豫半晌后装进袖兜,抬眼见裴素霓向门口比了比,朝自己道:“请吧穆兄,我派人送你回大鄢。”

    他慢悠悠地迈开步伐向外走,刚走了几步又突然回头:“子誉哥,这些年郑先生一直都很想你,做梦都想和你再见一面。这次出来前他和我说:‘如果老天开眼,我希望可以子誉一起在黎夫人的墓前上一次香。’子誉哥,下个月十六就是夫人的忌日了。”

    黎年一愣,眼神忽然犀利:“你们怎么会知道我母亲的忌日?”

    那一日,守在母亲尸身旁的只有自己和素霓才对。

    穆闵道:“这些不是你自己在那颗树上刻下的么,你的义兄郑丹英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到那里上香烧纸。子誉哥,这些年里你还去过那颗树下吗?”

    他的这个问题令黎年一时难以启齿。

    摄政王府里的人,没有裴宪立的首肯任何人不得擅离鸢都,哪怕黎年身为地位颇高的义子也难完全逃脱其掌控。

    说来惭愧,自十一年前随裴素霓去了秦理,他便很少再踏足这片中原故土了。

    裴素霓立刻注意到了黎年的不适,叫人将穆闵赶了出去。

    再之后事情,黎年已经记不太清楚了,虎将军好像要同自己说些什么,结果让裴素霓给拦了回去,一说二说的大家该歇息的歇息,该忙活的忙活,等到彻底回过神时,天边的黑幕中已闪过了好几颗流星。

    黎年背靠老树,望着皎洁月光,听风打干枝,一时思绪万千,忽听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听说看到流星的时候只需要在心中默念一个心愿,过不了多久便能得偿所愿。不过我瞧你在这愣半天了,不会是心愿太多不知道许哪个好吧?”

    他顺着声音方向看去,只见裴素霓已经双手背后站在了树旁,一身浅色单衣,长发半挽在头顶,剩下的碎发任由其自然垂散,目光柔和,勾唇浅笑,整个人在星月微光之下有种说不出的动人。

    黎年浮躁了一晚上的心忽然平静了下来,轻声道:“你居然还信流星能许愿这种哄三岁孩童的故事。”

    “当然了!”裴素霓往地上扔了个包裹,将黎年往旁边推了推,自顾自跟他肩挨肩坐下:“小时候我进宫给维予陪读,那个负责教书的少傅可凶了,每天都要罚我们两个抄书,还净是些你们中原人的四书五经,陪读才刚一年我就能倒着默写《小戴记》了。”

    黎年看了眼那个包裹,莫名懒得问里面是什么,反倒是对流星更加好奇:“这和流星许愿有什么关系?”

    裴素霓望着天边星月,又道:“就是因为天天被罚抄书,其余课业量还大,维予有一回给累病倒了,歇了几日惰性上来了,重新开课的前一天晚上和我在后花园看星星,忽然天边划了一颗流星,她便对着那颗流星许愿说:‘流星啊流星啊,我真的好累,求求你别让我再陪裴素霓这个笨蛋抄书了。’然后没几日先王便下旨我不用再进宫陪读,以后少傅专心只教如今的少王明格。”

    这间接说明对着流星许愿是有用的,就是结果有些不尽人意。

    裴素霓继续道:“哎你知道么,先王会这么做是因为他觉得维予再过两年就嫁人了,读再多书也没用,于是随便找了个由头发难,让她从此好好待在宫里跟嬷嬷们学如何侍奉夫君。”

    黎年头回听裴素霓提起这段在他到秦理国之前的事情,对那位一身傲骨的王女多了几分同情:“那可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先王与先王后过分偏袒幼子,导致他始终难挡一面,临终前还是要将最爱的儿子托付给最看不上的女儿。”

    裴素霓悠悠哉哉地晃着脑袋:“黎年,你爹娘是更喜欢你还是你妹妹?”

    黎年眯了眯眼,脑子里搜刮了一遍幼时的记忆:“不记得了,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他们一定更喜欢我兄长郑丹英。”

    印象里,兄长才貌双全,嘴巴又甜,总能将双亲逗得开怀大乐,后来不知怎么,父亲怒到直接将他赶出了黎府,小小年纪的黎年在那之后便常常看到父亲在书房对着兄长留下的书画顿足叹惋。

    一想起郑丹英,黎年便泄了力气,跟没了骨头似得侧躺在裴素霓的大腿上:“你之前还真猜对了,兄长不仅回到了大鄢,如今还在为宣王效力。”

    也许这次宣王会用与黎家交好的穆家来招纳虎将军,就是郑丹英的主意。

    裴素霓将腿伸平,想让他躺的更舒服些:“那你也要回去吗?白天我说的其实也不全对,大鄢的冤案,其实还是应该由大鄢自己来翻,但这就代表着你可能要去大鄢为官为将,一旦如此,以后便不好脱身了。”

    黎年勾着她的小指,强笑一声,喃喃道:“白天时候我还耍帅,信誓旦旦说要为了你一人戎马,结果让穆世元两句话就给说的现了原形......刚刚你来之前我一直在想,我真的能放下亡国仇和家恨吗?”

    爹爹的一世英名全毁在了那场与匈奴人的护城战中,还有大鄢给黎家定的叛国罪,他真的都能坐视不理吗?

    裴素霓道:“说不定,他提起夫人的事情就是想让你心怀愧疚。”

    黎年道:“令我心怀愧疚的不止母亲,还有我妹妹,我倒是衣食无忧自在了十一年,可她呢,我甚至不知道她现在是死是活,如果还活着,那这些年她过得好吗?”

    此刻,他越想越觉得他自己不是个东西,当年流寇将一家人打散,虎将军为了他的安全,放弃了继续寻找落儿,后来虎将军失踪,母亲自缢,每天晚上他都不敢睡觉,生怕眼睛一闭就再也醒不来了。

    那时候裴素霓问他愿不愿意跟她走,他满脑子想的都是活下去,根本空不出一点地方去考虑妹妹的安危,更别提去找她,带她一起走了。

    裴素霓伸出空着的手,轻轻抚摸黎年的头发:“我也不想为你开脱什么,毕竟这事确实是你当时不够有担当,如果那时你执意要去找妹妹,我想虎将军应该也会改变主意的......可现在还有机会,那个叫三落姑娘很有可能就是你妹妹,去找她吧,带回来好好弥补,而且她的医术真了得,就算她不是你妹妹我也要想办法留她在身边。”

    那可是无花蔓毒的解药,有了它就再也不用忌惮桃冶谷了,甚至在秦理,还能让这毒发挥些别的作用。

    黎年缓缓道:“我就这么走了,你回去怎么和父帅交代?明晃晃脱离他的掌控无异于直接宣告背叛。”

    裴素霓垂目看了他一眼:“......谁说我要放你一个人去了?”

    黎年先是一愣,继而一个咕噜翻坐了起来,看向裴素霓的那双眼睛,比此刻天上的星星还要闪亮:“所以你会陪我?”

    裴素霓唔了一声,别开脸,避开了这道过于真挚的目光:“别误会,我不是专门为了陪你,维予这次派我出来可不单单是为了解决摩城一事的,她还要我去查明最近焘国桃冶谷与匈奴的不正当往来。三落身边跟着一个叫宸风的混血小子,我觉得他身上藏着个惊天大秘密,上次见到来不及细纠便回来了,这次我非得给他挖出来不可。”

    一件两件的全赶一起,还都不在一个地方,这是要把人跑累死的预兆吗?

    裴素霓寻思着,这要不是黎年,她犯得着这么舍命陪君子么!

    她将置在一旁很久的那个包裹,塞进黎年怀里:“给你的,等过两天赈灾大臣来换班了咱们就出发。”

    黎年就地拆开,见里面是件打着补丁的粗布麻衣,还没等疑惑问出口,裴素霓便给他解释道:“有那个穆世元进了凉境就被抢的教训,咱们接下来还是低调点的好。”

    “好——”黎年将衣服重新包好,轻轻笑了一下道:“都听你的。”

    裴素霓见他心情好转,才提起自己寻过来的主要目的:“去看看虎将军吧,白天的时候你样子不对,他以为你还在怪他十一年前无端失踪。”

    黎年道:“没有,其实就算当时他是为了自保而抛下了我,我也不怪他,没人天生就那么伟大。”

    更何况,今天他还愿意不求回报地相信、追随自己这个早已有名无实的世子,便足已令人动容。

    裴素霓道:“他和我已经解释过了,那时候他不慎跌下悬崖,身上一半的骨头都断了,昏迷了好几日才醒来,抱着一定要回到你和夫人身边的决心硬是爬到了大道上,期间求了好多路人,最后终于有人善心大发,用骡子驮着将他送回到咱们暂时栖身的那个庙宇,可那已经是一个月后的事情了,我早就把你拐进了秦理大营,那里军备森严,哪里是他一个逃难民能打听到的。”

    再之后,虎将军便踏上了终身寻世子,四处漂泊的道路。去年这个时候走到摩城赶上打仗,便在附近的山里住了下来等结束,他也不知道怎么就被穆闵给找着了,一缠二闹的,到秦理和凉打完了,他也没甩开那块膏药。

    甩甩不掉,走也不知道该去哪,整日郁郁寡欢,根本没想到老天爷会突然开眼,让他因祸得福遇见了当年那位跟在世子身边的姑娘,继而真的找到了世子。

    他见到如今黎年出落的如此俊逸,不禁心中略略宽慰:“黎大将军和夫人在九泉下也能瞑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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