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辰昱有些吃惊,他救人从没想过要他人感恩,本是自己作为皇室和军中将领的份内之事,可如今人都在外面了,如果自己不见,倒是显得托大摆谱,甚是不尊重,于是便说道:“让她进来吧。”

    门外的女子掀开门帘,缓步走了进来,却让祁辰昱刹那便失神。她穿着一件白色的素衣,身上也没有多余的装饰,头发也只是随意在脑后轻轻一挽,多余的碎发从鬓边散落,盈盈一握的纤腰走起路来摇曳生姿,但却真是白衣胜雪,引人浮现连篇。即使是平日不近女色的祁辰昱,此时竟也开始胡思乱想——他先是想起了自己的母妃和与母妃十分相像的宁贵妃,因为在祁辰昱的心里,母亲是他见过最美的女子。转而他又想起了六年前便已身葬火海香消玉殒的凌烟姐姐。眼前女子跟凌烟姐姐大概差不多年岁,但是这二人美得却各有千秋。凌烟姐姐的美中带有英姿飒爽和盛气凌人,给人一种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的清冷之感。而这位女子却让人觉得似有无边的柔情,又像是快要融化般的柔软娇媚…

    “小女子多谢大人救命之恩。”女子的声音打断了祁辰昱的遐想,也将他从失礼的神态中挽救了出来。女子对他行了一个正式端庄的跪拜之礼,看来她应是官家女子或者世家大族出生。她的声音软软糯糯,丝毫不似凌烟姐姐的凌厉清冷。祁辰昱思绪竟又开始飘远。还好女子也没有注意到他神色之异。因为看见祁辰昱这张脸,羡雪便忍不住地想起与自己青梅竹马长大,却有情人没能终成眷属的祁慕风。羡雪没想到,六年过去了,他却越发长得像自己的挚爱之人。

    羡雪以为经历这六年的光阴和洛羽尘严苛的特训,自己早已断情绝爱,不会再动情也不会再流泪,却没想到再见昔日寤寐不忘,朝思暮想的爱人之时,她的眼睛还是被泪水浸湿。

    当她回过神来,便拼命将指甲插进手心的肉里,她告诉自己,这滴泪,一定不能流下来,绝不能让祁辰昱察觉任何异样,否则这六年的筹谋均会前功尽弃。

    “怎么?这么早就要走?”不知为何,千钧一发之际羡雪却回忆起出发前与洛羽尘的对话。“是啊,兄长,此去翎都,光是路程就要近一个月,再加上你知道的,我在路上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做。所以要赶上六月的花灯节,我必须现在就要出发了。”

    洛羽尘坐到羡雪身旁,静静地看着她,仿佛想把她眼底的愁绪和筹谋都看透似的,“你,真能坦然面对他?面对他的那张脸和你们过去的往事?”

    羡雪笑了,“兄长不必担心,我去见他这一面,又不是真的去谈情说爱的,对着一张与昔日爱人相似的脸旧情复燃,这岂不太过愚蠢?我去这一遭不过是为我进翎都之后铺路…”

    是啊,此时跪在祁辰昱座下的羡雪想起自己当日的信誓旦旦,强逼自己把这该死又没用的眼泪憋了回去。

    祁辰昱就算再迟钝也注意到了羡雪眼里的异常,她泪汪汪的眼睛,像一潭千尺深的春水,让人看了不由生怜。祁辰昱站了起来,走过去将羡雪缓缓扶了起来。看着她眼里还未消退完全的泪水,关切地问了句:“不舒服吗?”

    羡雪一改刚才失神迷茫的眼神,恢复了应展现的光彩,故意盯着祁辰昱呢喃道:“没有,只是跪久了膝盖疼。”祁辰昱心感内疚,便让羡雪在一旁的椅子坐下了。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籍贯何处?为何会孤身一人落入强盗的虎口?”羡雪用早已编好的说辞不紧不慢,一字一句地回道:“大人,我家里本在南方经商,这次是我代家母北上回翎都探亲,本也是有随从和家仆跟随,一路上都很平安。没想到快要进入翎都之时却突遇强盗,混乱之际与随从走散。幸得大人路过相救,否则我此刻怕早已命丧黄泉了……”说着,羡雪语带哽咽,便又要屈膝道谢,祁辰昱急忙上前相扶。可羡雪的下一句话却让他更加不知所措。

    “小女子无以为报,只好…”不等羡雪说完,祁辰昱放开扶着羡雪的双手,急忙打断她的话:“姑娘您言重了,这本是我份内之事。且我们作为将士没有维护好都城附近治安,才让来翎都的百姓受此劫难,本就是我们失职,姑娘不必为此小事误了终身…”羡雪见祁辰昱说着耳朵竟渐渐有些红了。

    她故意嗔笑着说道:“什么误终身啊?我只是想说,我无以为报,看大人身边连个侍女都没有,便想着伺候大人几日,端茶送水,清扫房屋,以做救命之恩的报答。”羡雪看着祁辰昱尴尬的神情,继续装作打趣似地说道:“难道大人是想要我以身相许?可婚姻大事不由我定,父母早已为我说好了一门亲事,此次来翎都,也是顺便让我们相看。所以大人,还是就让我为您做您几天侍女以报救命之恩吧?”

    这套说辞是羡雪特地为祁辰昱准备的,若是他此刻不让羡雪做他的侍女,便有恃恩要挟让她以身相许的嫌疑,所以他没有办法拒绝。羡雪必须趁入翎都之前这段日子,至少让祁辰昱对自己心生好感。这样之后去翎都让他做的事,才能顺理成章。

    “还未请教姑娘芳名。”祁辰昱没办法只好妥协。“我叫羡雪,大人可以跟我家人一样叫我小雪。”

    “咳咳,那好吧,小雪姑娘,这段时间就辛苦你了。你如果要走,可随时跟我说,我会派人送你入翎都去找你的亲戚。”

    你想我走的时候我可不能走,待到哪天你舍不得我走,才是我应离开之时。羡雪心中腹诽着。

    此后一件风流韵事便在驻京大营里流传开来。有说七皇子的红颜知己思念难忍,专程从都城来军营与他一见以慰相思之情的,还有说七皇子救了一位美人后情窦初开,回都城后便要去请圣上赐婚的。传得最离谱的是说祁辰昱在一次出营训练时,遇到了一只千年狐妖,七皇子被摄魂夺魄,如今在军营里坐镇的早已不是祁辰昱,而是那只美艳的狐妖……

    不过无论是哪种传言,有一件事却是真的,祁辰昱的房间里多了一位绝世美人日日红袖添香。因为有不少将士都亲眼见到这位女子经常出入七皇子书房,两人表面相敬如宾,但其实暗自眉目传情,亲密非常呢。而祁辰昱每日也照常练兵,看不出丝毫异样。

    就这样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起来,一日午后,羡雪正在祁辰昱书房里看他练字。“大人,今日训练是已经结束了?”羡雪一边给正在练字的祁辰昱磨着墨,一边问道。闻言祁辰昱写字的手停了下来,略作迟疑,点头道:“是啊,今日训练结束得早。”

    “那大人可以带我去骑马吗?整日窝在军营里,我好无聊啊。”羡雪趴在祁辰昱写字的案头,歪着头满怀期待地看着他。祁辰昱放下手中的笔,却也不看她,“你会骑马?”

    “就是不会啊,但是想学。这段时间日日看着大人的马上英姿,就想着若是当日路遇匪寇,我如果会骑马,就不会被那些随从抛弃,独自留下受罪了…”说着,又开始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这番理由祁辰昱实在不好拒绝,果然她之前说与家仆和随从走散是骗他的。身上银钱也悉数被黑心的家仆带走了,她当时一定很绝望吧。还一直碍于面子没有跟自己明说,祁辰昱心中顿生了疼惜之情。

    且他心中也一直有个愿望,就是能与心爱的女子一起策马奔腾在翎国的大好河山。以前他总是追不上凌烟姐姐的马,她和慕风哥哥总是遥遥领先,将自己甩在身后,只能听见他们俩在前面豪放不羁的笑声和打闹声。他们就像一对神仙眷侣,旗鼓相当又默契十足,真是让祁辰昱好生羡慕。而如今他们竟连黄泉也共赴了,想到这,他的眼眶不自觉地湿润了,心中似有无边哀愁升起…

    “大人,大人?你就带我去吧,好不好嘛……”羡雪轻轻扯着他的衣袖,撅着嘴撒娇般地望着他。祁辰昱看着她可爱的恳求模样,不自觉地脸红了。为了掩饰自己的异样,他只好装作有些不耐烦的样子,背过身去说道:“好了,你先等我去找两匹马,就带你去。”

    祁辰昱在军营里找了一个时辰,都没找到适合小雪这样柔弱的女子能骑的略矮小的马。毕竟军营里都是高大威武的战马,他只好左挑右选了一匹性情稍显温和的,希望小雪不要害怕才好。

    祁辰昱牵着两匹战马,带着小雪来到了军营附近一片适合策马奔驰的空旷平坦之地,四周长满了淡蓝色的小野花,看来今日注定“踏花归去马蹄香”了,他心里想着。

    “这里风景秀丽,视野开阔,大人就在这教我骑马吧。”羡雪说道。“好,那你先上马,我拉着你走,适应一下。”祁辰昱看了看羡雪,示意她上马。“大人,你看看我这样子,怎么上得去啊,不如,你抱我?”羡雪一副讨好的模样望着祁辰昱。

    “那我扶着你上去吧。”祁辰昱手忙脚乱地一手扶着羡雪的左臂,一手把着她盈盈不堪一握的纤腰,好不容易才用力将她送上了马背。他拉着马,踏着浅草和野花慢慢向前走着,此时阳光正好,不热也不晒,但祁辰昱却觉得自己脸颊滚烫。

    他们俩就这样一边走着一边欣赏风景,羡雪时不时与他说笑两句,氛围温暖和谐,但却少了些激情。就这样半个时辰后,羡雪洽合时宜地打破了这片祥和宁静:“大人,你这样一直牵着马我怎么学得会啊?我想自己骑,即使一开始慢一点,至少也让我有点骑马的成就感嘛。”

    “这怎么行,你才刚学一会,摔下来可是会受伤的。”祁辰昱不愿松开手。“这匹马看起来性子相当温和,而且有你在旁边看护着我,肯定没问题的,一定摔不了。”羡雪伏下身子,将脸凑近祁辰昱,用哀求的眼神看着他。祁辰昱受不了这样温软的攻势,百炼钢也化绕指柔了。

    羡雪一早就会骑马,而且以前最喜征服烈性的战马,虽然多年未骑,但骑术依旧不逊色于当年。这匹温和的马对她来说更不算什么挑战。不过今日她可要在祁辰昱面前扮作不会骑马的弱女子,需给他机会英雄救美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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