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怎么看?这洛羡雪到底是来做什么的?”锦王祁霁华在书房焦急踱步,他身着深紫金线衣袍,腰间是一块成色极好的金镶玉龙纹玉佩,乃当今圣上亲赐。他衣着极尽雍容华贵,可脸却是一副纵欲过度的憔悴模样,半分没有贵族轩昂风采,反而是沾染太多市井之气的小人之姿。而堂下还坐着一位年逾四十的男子,服饰沉稳中带着不外显的华丽,面色暗沉微须,举手投足庄严沉稳,他倒不像锦王似的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只一副气定神闲,胜券在握的模样。

    还不等这男子开口,锦王一边甩着袖子,一边急着补了句:“父皇前几日才让我们去结交洛氏,这倒好,洛氏没几天就送上门了。难道他们跟父皇早有私交,洛氏竟是父皇的人?”

    堂下男子故意咳了两声,端起茶杯不紧不慢地放到嘴边,轻吹了一口气,缓缓地喝了一口后才说道:“慎言啊,殿下。圣上之事岂是我等能无端揣测的。”

    说完,他将茶杯轻放在桌案上。

    “舅父,您就别再跟我打哑谜,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这都火烧眉毛了。能不能荣登九五在此一举,可我却丝毫没参透目前的局势。想来那个贱种那边已经开始谋划了吧!”说着,祁霁华深叹一口气,背过身去。堂下男子将桌案上的茶杯拿起又重重地放下,这声响却将祁霁华吓得轻抖了一下。“殿下!”男子重喝一声。“您作为当朝皇子,翎国的锦王,说话怎能如此随意放肆!况且遇到一点小事,就如此沉不住气,怎么让陛下放心将这江山社稷交给你!”

    祁霁华泄了气,低声说道:“舅父,您也嫌我没用了吗?舅父,您不要舍弃我啊,舅父!”国公轻叹:“我如今早已与你和你的母亲,也是我的妹妹,是一艘船上之人,你若倾覆,我安能独善其身?我只是教你,遇事要多思多虑,重压之下才能考验出谁才是人才,谁又是庸才。“

    祁霁华冷静了些,坐到了舅父身旁,一副等着聆听教诲的神情。“今日之事,重点是洛氏与陛下有无相交吗?他们是什么关系对你而言,对永王而言有甚差别?你与其纠结陛下是何意,不如将心思放在如何先于永王,结交洛氏,并一举获得他们的支持。”

    看祁霁华的神态,想是自己不点透他是不会懂了。曾无庆想着。可叹曾氏一族步步为营争得如今的地位,是靠着族中多少长辈日夜筹谋,如今为何却是这样一个纨绔又愚蠢之子孙将担负家族荣辱与兴衰。曾无庆又恨又怕,只能自己为他多看顾着些了。“当前局势,首先,霓裳坊本就是洛氏经营的歌舞坊,洛家大小姐借它打响名声,倒是顺理成章。不过,她为何要以这般风头出尽还使洛氏蒙羞的方式来到翎都,这就需深思了。她明明可以默默潜入,暗自筹谋,不让任何人知晓,这样不管她和洛氏想做什么都更方便容易。即使她想出风头,以洛氏在翎都的势力,方法也多得是,为何要选择如此一条糟践名声之路?”

    “那您觉得是为什么呢?”祁霁华像一只愚蠢笨拙的山鸡,拧着头,瞪着眼,还撅着嘴,渴求着国公告诉自己答案。

    “原因不过是这三中之一,其一,这番做法是当今圣上授意,其目的就是要广告天下,洛氏已入都城,当然主要是通知你们两个皇子,考题已至,你们可以去完成你们的考卷了。虽洛羡雪只是一个女子,并不是洛氏家族继承人,但她却是家主洛羽尘最疼爱的妹妹,在整个洛氏也是很能说得上话的。她如今来都城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洛羽尘的意思,当然也就是整个洛氏家族的筹划。其二,这洛羡雪这番来都城与陛下旨意完全无关,她选花魁是想进宫。无论是想做皇帝的妃子,还是做六月夜宴在场的其他皇亲国戚的夫人,他们洛家,想以她为跳板,打通未来进入皇室家族的道路。这其三嘛,那就不好防备了。”

    曾无庆摇了摇头,正欲端起桌上的茶杯饮一口,却发现里面已无茶水。祁霁华这点眼力还是有的,马上端起茶壶,殷勤地为舅父掺上一杯。一边倒水一边说:“舅父,那这最后的可能到底是什么呢?您这说得我心里都快发慌了。”曾无庆缓缓吹了吹浮在水面的茶叶,小啜一口茶水后缓缓道来。“慌什么,即使如此,永王那边跟你一样没有防备,大家在同样的起点,之后就各凭本事了。”他说完顿了顿,“这其三啊,就是洛氏来都城是有自己的计划和考量,洛羡雪到都城后一定会有所动作,至于她会做些什么,我们现在也无法预测,只有到时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机行事了。其次,这三点原因于现在的你来说,都不重要,你现在要做的只有两件事。”曾无庆轻咳两声,挥袖小声低语,示意祁霁华靠近:“你附耳过来。”曾无庆低声耳语:“你现在要做的,一是时刻关注着洛家大小姐的行程,一旦靠近都城,一定要赶在永王之前先去拜访,摸清她平素喜好,买些投其所好的礼物以示你的欢迎和重视,能笼络她的心最好。第二便是,时刻关注永王动向,如若她真倒向了永王那边,也绝不能让洛氏势力落入他人之手,那便只能杀之,还要将这谋杀洛家大小姐的罪名最好栽赃到永王头上,如果实在不行,也要暗示洛氏是当今圣上忌惮杀之,反正圣上多疑,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做了。他们之间反目,你锦王才能坐收渔翁之利。”

    祁霁华听了露出了会心满意的微笑。“多谢舅父指点,我这就去准备。”

    此时驻兵在翎都外数百里的七皇子祁辰昱正在完成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练兵任务。翎国军事实力强劲,有着强劲的步兵和骑兵,以及日行千里的战马。当然这大都要归功于以前沈家的治军才能和不辞辛劳。而沈家两个字,如今已是翎国最大的忌讳。

    皇子祁辰昱从小就不被父亲喜爱,不因为其他,偏偏是因为他的长相酷似睿王祁慕风。睿王备受宠爱时,翎帝只把他和他的母妃当成睿王母子的替代品,而睿王出事后,翎帝更是见不得他这张脸,早早就将他发配外地,长年不待在都城,而被安排在离都城数百里之遥的驻京军营里日夜练兵。他的母亲纯妃本是一位五品大臣的女儿,因长相神似翎帝最宠爱的宁贵妃,所以在宁贵妃有孕期间被翎帝看上,当了几个月的宠妃后便被遗弃。而祁辰昱就是在这段期间来到纯妃肚子里的一个不被期待也不受欢迎的孩子。

    可他毕竟是皇子,驻京大营里的人本来都当他是来挂个闲职,混个虚名。难道还真有哪个不长眼的敢指望皇室贵人来此日夜操练,在军营这尘土飞扬之地舞刀弄枪吗?可没想到就是这么个本应该养尊处优的皇子,却让驻京大营里的将士吃尽了苦头。

    他不仅治军严谨,赏罚分明,还对将士的操练、身体素质要求十分严格,每日卯时便要全军闻鸡起舞,沿着度君山跑十个来回不说,回来用完早膳后还要统一训练三个时辰,午后还有双人对战和队形演练等着每个士兵。

    一开始军营将士纷纷苦不堪言,对这位皇子的作风私下里颇有微词。可时间一久,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以前的将领对朝廷下发的军饷物资或多或少都会有所克扣,留为己用。但这位不受宠的皇子却每日与将士同吃同住,一同操练,丝毫没有皇室的架子。他虽对士兵严格,但对自己的要求更不放松。他们渐渐对这位不苟言笑,却刚正不阿的七皇子产生了崇敬和喜爱之心。他不像其他几位得宠皇子,沉迷酒色,终日混迹烟花柳巷,纸醉金迷不亦乐乎。这位七皇子整日跟军队里的男人混在一起,却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从不怨天尤人。

    军队也一改以前懒散风气,大家的身体素质也有了明显的提高,冬不畏寒夏不畏暑,着装整洁行事干练,军营终于有了军营该有的样子。直到有一天,一个女子的出现打破了军营的宁静。

    四月初的一天,祁辰昱带领将士在附近作乱的强盗手中救了下一个女子。她的脸和衣服虽污脏,妆发凌乱,但还是能看得出来她衣衫华贵,不似寻常百姓家的女子。她的伤不重,只受了些皮肉之苦,军医看了后说需要静养几天,不宜挪动,就暂且在军营里留下了。

    几天了,她也不说话,只是在军医的照顾下伤口渐渐愈合。能慢慢起身走动后,她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脸和身上污泥洗净。换上军营里的干净衣服后,对照顾她的军医说了第一句话:“我能去见见救我的那位将军吗,我想当面感谢他。”

    军医见眼前的女子哪里还是当时被救回来时的肮脏乞丐模样,雪白无暇的肌肤透出淡淡的粉色,弯弯的柳叶眉下一双明净清澈又勾人的星眸,眸子里仿若浸着朝露晨曦般的生机惹人怜惜。小巧精致的鼻梁下是不染而朱的樱唇,娇嫩欲滴,笑起来像迷人的小猫,不笑时像纯洁可爱让人想保护的小兔子。军医早已看呆了,心想这谪仙般的人儿,怎么竟来到了这军营里?

    这时候怕是她提什么要求自己也只会答应下来吧。军医转念一想,七皇子殿下身边也没有过女子,如若自己现在去通传,让他见识见识天下还有这样的美色,只怕他只会感谢自己,不会有半点责怪。于是军医随即答应了女子的请求,带着女子向着祁辰昱住所而去。

    祁辰昱正在书房参详兵书,见负责治疗前几天救回女子的军医到来,忍不住问了句,“怎么了?那个女子出什么事了吗?”语气里有些担心。军医行了个礼后回道:“回禀殿下,并非如此。只是那个女子最近身体好了些,能开口说话了,她便想见见殿下,当面感谢殿下的救命之恩。她现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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