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了,问她有没有伤着?

    昭时弈扫视着他的脖颈,那样光滑细腻的皮肤,简直是她这种死地救生者最好的良药。

    两步内!仅仅两步,她就能用手中暗器劫持住他,这种权势滔天的人啊,可惜了要落她手中两次!

    届时就说是他威胁自己进来的……她连由头都想好了,但良善的秉性终叫她不肯这样干,上一回,那是为了阿姊,这一回,昭时弈步履微微后退,握紧了手中暗器。

    结果殿外脚步声阵阵时,萧清策走近她,一把揽过她的腰身———

    两人落入水银甬道中,昭时弈大惊失色,“啊”地一声,还没喊出就被他掌心捂住唇瓣。

    但……也仅仅一瞬!他便知晓分寸地移开。

    两人并没有如昭时弈想象中落入水银中,而是萧清策给她当了垫背。

    萧清策托住她,两人贴在水银池的顶层,他一脚似乎还勾住地面,另一手用长剑顶入池中,就这样支撑住了她和自己。

    可知事急从权,他手心的触碰,并不逾矩。

    她知道他本意是想让她别发声,遂点点头,也不再惊慌,平静地覆眸。

    守卫进阿姊宫殿,掀开棺材,左左右右都搜查了一遍,昭时弈还是有些担心,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萧清策此时也紧皱着眉头看她。

    想来,大抵觉得她麻烦吧,昭时弈微微撇动嘴角。

    两人的头发交合,若有若无越过水银池面,萧清策眸光左右移动中,其实带着一股颇为牵强的情绪。

    他本意从眼中探寻,探她、是否……眼中有过男女之别,无奈见昭时弈过于信任他,甚至将全部的心思落在听声辨别守卫的脚步上时,他皱起眉头不堪地撇眼,眼中犹被灰尘蒙上,不似清晰,遂阴暗地别过头去。

    巡查的守卫终于过去,萧清策一个覆身往上,两人相拥在地上翻了两转,随即分开。

    ……阿姊的棺材还是合好的吗?

    昭时弈一心想着这事,她跑入殿中,见灵台被翻乱,遂麻利地收整起来。

    萧清策伸手或想拉住她手,让她别乱动,如有人回头再查,也许会再起疑心。

    但他伸出去的手一顿,紧握,移开,转而将昭时弈掀起来的银碗又合上,昭时弈很快便懂了他的意思,睁大眼睛想说谢。

    谢就不必了,萧清策抿嘴摇头,视线冷冽地移到宫中青木雕刻的灵排上。

    福安宫……

    “福安、宫~”

    昭时弈曾经认为,萧清策这种人永远没有情绪,至少在她面前,极少有袒露情绪的时候。

    她若是不回头,便也不会看见他在合上嘴唇的那一瞬,从心底深处长长叹出一口气来。

    她突然记起来,这里叫福安宫,而他的母亲也葬在另一个福安宫中。

    传闻萧清策是先帝遗腹子,且是其母在活葬前夕生出来的孩子。

    且他从未见过其母的容貌……

    国都秉承辈分排序,按照祖制选取遗址,并与皇宫修建无二,所以他阿母的墓葬也如此地一样。

    萧清策缓缓跪下,三叩首。

    昭时弈如感身受,也跪地,行叩拜之礼以示告别。

    “阿姊,勿念时奕,时奕能自保平安,今日以身犯险,定是最后一次。。”

    在萧清策的帮助下,昭时弈顺利逃脱守卫的搜查,出了皇陵。

    而另一边,宫里的太监带着士兵们也来到了皇陵,从守卫的口中得知有贼人进入了皇陵,面色一惊,又见到他们面目皆毁,“好歹毒的手段!”伤者捂住自己的眼睛,又惶恐又愤怒道,“不抓到贼人,我们怕是都要掉脑袋!!”

    “先封皇陵后封山,任何人不得出入!!!”

    *

    “这便是另一个出口~~”话语一句,猛雪般扑面而来,不知不觉中,她竟和如此危险的人走了这么远。

    白雪漫天,她谨慎地想:……这该不会是陷阱吧。

    不然,他凭什么帮自己的那么多?

    定是那晚的账还没有一笔勾销,她顿足。

    萧清策问她怎么了,她掀衣要下跪,所谓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他若要她的命,她需得赖账换得他同情,不是不会还,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呢!

    他不免得低膝才能挽住她手,只是低膝一瞬,他口气也急躁起来。

    “到底怎么了?”

    “那晚,我不该挟持你,”昭时弈如是说,她眼眸坚定,字字诚恳,“可否等我复仇回来,你再取……”

    “别说了。”萧清策直接打断了她。

    昭时弈呛声,惭愧中勾了一下嘴角,“那就当你同意了。”

    萧清策反倒盯着她,视线一扫她血已凝固的脖颈,启唇道:“你…打算如何复仇?”

    风雪超大,她在墓道中没有丝毫寒意,如今身骨犹有刀剜,她喉骨紧缩,说出了她的想法:“是葬谷的人,那晚,只有他们进得了皇宫。”

    “……”寒气逼人,萧清策紧盯着她哈出来的暖气,许久应声道,“那你猜对了。”

    他从怀中掏出一份名录给她,告知:“这是那晚接触过妃嫔灵柩的人……”

    送妃嫔们的奴才们全都死在了皇陵里,但还有几位,“宫里的人我会一一彻查干净。”萧清策话中有某种承诺,昭时弈从纸上名录扫到萧清策的脸上,想要问他怎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可知,他抢先说,若能查清妃嫔命案,他可在朝中推动新婚姻律法。

    “新婚姻律法?那是个什么东西?”

    “能禁冥婚,让婚姻中男女实现平等的,一部律法。”

    昭时弈点点头,没有情绪的脸庞上挤出笑容道 ,“那可当是一名清官宰相该做的事,我会帮你查清葬谷的人。”

    萧清策听完这话后却困惑地皱起了眉头,什么意思!!

    “你要独自去葬谷?”他猛地缩了一下眉头,语气是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急躁。

    昭时弈被这语气震了一下。

    萧清策:“不等皇陵仪式结束……了吗?”

    “不了。”

    她若亲眼看见皇陵关上,怕是会痛哭…至劳肺伤肝,她还得留条命去查清真相呢,不该在无用的事情上驻足。

    她要去葬谷了,这事不容置辩,她已经下定决心了……

    萧清策反问了句:“倘若我能、比如只靠我一个人,就能查清这件事呢?”

    昭时弈迅速给出了答案。

    “那你恐怕不知道,这十几日我混迹在民间丧葬师中,里面的门道不必皇家简单,且葬谷又远在千里,那边能伸手过来,丞相大人,你可有探子在那边?”

    萧清策轻薄的眼皮刺动了一下,沉默心道:是他,还不够强大……山高路远,可知,国只有一个皇宫,而江河湖海,山川大地却有条条道道,无穷无尽。

    昭时弈勾起嘴角来,“也许日后我能查清纸上的人,祝你一臂之力,你助我两次,也算一笔勾销。”

    他眼中万物,实在不该被潦草地判定为是可以一笔购销的清白账。

    启唇间似乎还要说什么,但,没资格说。

    一重山有一重山的错落,她有她的倔强,他亦方知守好他的方寸。

    昭时弈卷了纸条藏入衣衫中,却见他递过来一件大氅。

    “这倒不必了。”

    “披上吧,我送你下山。”厚厚地大氅压着她的肩膀下沉,她本心想拒绝太重,却在放眼感受到雪海山景之盛大宏美时,不再言话。

    绒毛护住她受伤的脖颈,寒风也不再从四面八方漏进来……原来只有穿得缓和些,才有二心去欣赏暴烈的雪景啊。

    两人入马车,昭时弈问到熟悉的焚香味,见到熟悉地旺盛的炉火,又低头看看自己手指上的伤,下一秒,两瓶药递到她手中,仍有余温,是萧清策从怀中掏出来的。

    她抬起头,若有若无的一道疤痕清晰地映入他眼中,只听他道:“青瓷瓶涂这儿的,”萧清策指了指自己的脸上,又蹭蹭脖颈,“还有这儿,另一瓶也记得按时涂,冬日易生疮。”

    昭时弈顿时吭声道,“丞相定有喜欢的女子吧,照顾得真体贴。”

    萧清策缓缓地点头,再点头停顿,移开视线时寒心地勾住嘴角,像千言万言,但不屑于她言语。

    切,昭时弈收住嘴。

    数千骑士朝马蹄印子追来,萧清策扫山头雪落,天有群雁盘旋,不得归也,车夫急切地勒紧马绳,马轿内两人,身躯微微摇晃。

    昭时弈也意识到了什么,学着萧清策的动作,卷起一角帷帐。

    冷风吹得肆意,穿过那一角帷帐,将她的乌丝高高吹起又落下,虚实隐晦地遮住了她半边脸。

    萧清策这时反倒问了句:“不害怕吗?孤身入葬谷,……、你。”

    “从棺材里醒来那时起,我就不害怕了。”昭时奕不想被他看不起!!

    如雪般发了白的发丝包裹着她的脸颊,寒风凛冽地消磨着她的骨骼,那种凄冷感,会让当下的萧清策悔恨一辈子。

    所以他只能尽自己全力送昭时弈出去。

    马车跑得更快,一杆烟火冲上了天,萧清策动用私兵阻拦后路,今日过后,他会在宫中遭受什么样的触犯,谁也不知道,但他不说,她便也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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