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清策带她错开大道,前方已有一只精兵相应。

    “就在此拜别了。”萧清策无法再送下去了,有近侍下马,告知他正路两兵正在交锋,他点点头,看向昭时弈,即便到了分别的时候,他也不敢上前些,替她揽紧大氅,扫去双肩上的雪片。

    “这一路,一定要遇到比复仇更重要的事情。”……因为复仇这事,可以靠我,萧清策蹙损眉心,知她独行,怜惜徒倾。

    雪若有力度,也难化他眉心万千沟壑,但她极少抬头同他对视,单单只靠庞大且极具震慑力的身躯去判定他,实在委屈。

    罢了,于昭时弈来说,她这后半辈子,恐怕只有一件事了,为了这一件事,她会惜命爱命,但……也会为了极小的机会而不惧生死。

    没有比复仇更重要的事,昭时弈露出笑容,这笑落在萧清策眼中,他会以为她是应允,但只有她知道,那是倔强。

    萧清策驻足,身边的近侍这才靠过来道:“兄弟们已经和皇后的兵干上了。”

    萧清策瘪着眼皮,上马拉过绳索,一声“驾!”,单马一步要胜过马车数米,众人跟他其后,干着去消磨这场不应有的蹉跎。

    *

    轻掸一身入新旅,葬曲如作等闲歌。

    葬谷,闻言中凶险万分,但她却观得山脚下民风朴素,听取民间吟奏重叠呼应,山中回声别具一格。

    昭时弈就在这片山脚下,众人围着她舞乐,光着脚越过火盆,这是……她这等宫中女子不敢之事。

    有民人拉她,她便也跟着她们摆动,虽似怪异,但期间乐趣无穷。

    实话说自阿爹过世后,阿姊将她管束得太死板了,步伐要踏小步,不能过分地摆动肩膀,一切要像字书一样,被框束于一方小小的格子里。

    可她天生就…不爱那样啊。

    她爱像小时候那样大笑,曾经有位皇子还夸她,笑比朝阳呢!

    人人脸上洋溢着笑容,她却在欢愉中时刻记起,她来此地是打探皇陵真相的。

    不一会儿,有信札传来,她诧异了一会,然后打开:

    【时奕,养狸奴的婢女不识字,我代为传笔。

    狸奴脖颈上的琥珀碎了,婢女担心得紧,念汝去葬谷已有月余,狸奴远在千里,也似与主子有些心灵相犀,她问:汝行路乃有坎坷?

    市井手中没有合适的琥珀,我看了一眼,将偶得来的一尊软玉飞花,质地上佳,拿来与狸奴戴上,看是否合适,若汝那边有更好的物件,与回信一并捎了来,可行?

    记得回信告知我,如有难处,我好派人去护你。

    】

    她的狸奴,能得喜猫的婢女护着,真是万幸。

    她准备去驿站写回信,同那婢女说声谢,告知她什么玉不玉的都挺好,近来她也一切安好。

    可良久,她驻足,沉思间缓缓眨眼,衣衫前的骨肉全都沉下去。

    先皇刚刚下葬,朝中事务繁多,恐怕萧清策近期都脱不开身,倘若还要帮不识字的婢女写信,劳心费力,总挂心着一只猫也不太好。

    遂,她未曾回信。

    *

    萧清策头一回去驿站是笑着的,驿丞是他同窗的熟人,破天荒能找着揶揄的机会,“丞相大人竟来寄信啊~~”

    萧清策只有这时才会松懈一点,踮起脚尖往驿丞的木柜里瞧,但每回问都没有回信时,他的眸色便一点点暗了下去。

    “还是没有吗?两月了……”萧清策耷拉了眼皮。

    “等等!”有天,驿丞喊住他的那刻,他眼眸一下清明闪亮,心脏也猛烈地跳动起来。

    “噢,不是,看错了。”驿丞头一回面露惊慌地看向萧清策。

    萧清策的嘴角撇了一下,而后扶袖离去。

    *

    不知怎么,没能回信,反倒成了昭时弈心中的一根刺。

    她家人都全死了,念叨着狸奴总要平平安安地才好。

    和她在一起的时候,狸奴吃得金贵,婢女尚且没有那么好的条件,她时常想,狸奴要是个爱撒娇,讨人喜的性子,去讨好讨好萧清策,八成能过得好些。

    许是她念叨久了,又来一封信时,她几乎高兴得要疯了。

    信中对她的问安更深更急切,但说狸奴安好,似乎还胖了些……昭时弈一下露出了笑容,她家狸奴很会适应环境的好不好!

    像她一样,近来,已经完美地适应了葬谷山脚下的生活,且她已打探到进入葬谷的方式。

    葬谷能人志士众多,纵是山脚下,也有不少妙人,有这样一方客栈,名为皎月。

    皎月客栈里就时常传来葬谷招人的消息。

    听闻店主说,葬谷的蛊神妈妈要为养育许久的毒蛇蛊,找一血缘人。

    葬谷的蛇蛊又被称为血缘蛇蛊,它与寻常蛇蛊造蛊无异,皆是百虫置皿,相俾啖食,胜者为主。因生存到最后一日的毒物是蛇,便为蛇蛊。

    又听众人言之,寻常蛇蛊于养蛊人无害,而血缘蛇蛊因其毒性极强,遂会在每月令养蛊人痛楚难堪,此时蛇蛊催药,于普通人肉五脏不食,专食新人血液,待寻得另一有缘人时,才会消停。

    至于血缘蛇蛊如何制作,定是养蛊者在豢养毒蛇的之时,又做了些特殊秘制,这些昭时弈便不得而知。

    但蛊神妈妈又传话来,道:若能成功解蛊就收人为徒,若不能解蛊,尚能在葬谷养好伤再遣送走。

    这对于想进入葬谷的昭时弈来说是天大的好消息!

    山脚下,民风淳朴,有百姓拍着胸膛担保:“我们常自愿做药人,山上好吃好喝供着,你们瞧,我今年也七十有余了,比很多人岁数都长。”

    一个人做担保,昭时弈尚且不能信,但很多百姓都能担保那就不一样了,况且昭时弈在山脚下生活了一月,知道这里的人是诚心诚意的褒奖葬谷。

    昭时弈遂下定决心,去被那毒蛇咬上一口,虽然……可能会大伤,但能换来待在葬谷养伤的机会,有何不可?

    但等她进去了方才知晓,那可不仅仅是一条毒蛇,也不仅仅是被咬上一口的关系啊!!!

    名不虚传的葬谷大群山野中。

    墨青色的大树也又高又老,树冠如心冠分支一般模样,虽掉光叶子,仍有遮天蔽日的压覆感。

    一身穿黑袍裙,头戴白纱,手细如骨,画黑虫文身的女人带她入了山中。

    四周血腥味甚重,更奇怪的一点是,山中寂静无声,竟无虫鸟躁动鸣啼,甚至连风声都没有,树干枝冠间也毫无摇曳的迹象,

    昭时弈冷静询问:“葬谷会将养着我,待伤好才送我走吧?”

    女人点头称“是”。

    昭时弈像是忘了,同样的话,她无意间重复三遍了。

    步履至繁草丛中,耳畔却无脚步声,穿梭于粗壮树干间视线本就阻隔,突然一池烟雾弥漫闯入她视线,令她眼不能见,耳不能听,心中甚是堵塞。

    枝冠阴影落在女人的脸上,一缕一缕惨白如魅,女人吹灭手捧的白蜡,道:“便是这里了。”

    这里……?昭时弈平静点头。

    重物从高处落水,“砰”地过她肌肤而穿透她耳畔。

    一沉重幽声紧跟着从池中心传来,不似清晰道:“滚———”

    奈何烟笼全然雾罩,昭时弈于岸边不可窥其容貌。

    *

    然池中心的他,透过烟雾,可见一破烂人……

    雾气翻滚,眼前破烂人正如同往常众人那样,身躯随水圈发抖,泛起涟漪。

    破烂人又同婢女窃窃私语,他摇头晃眼间,见得破烂人抚腹低头做呕,果然!!他握紧手心,眼眶发红,再晃眼间,那人如同往常所有人那样抱头痛哭,“果然!!都滚,都滚——————!”

    巨蟒于起雾的池中现身,锋利的两齿上悬垂着两条黑色小蛇,吓得昭时弈虎躯一震!!

    这么大一条巨蟒,一口下去,她……她还有命?

    脑中发麻,勉强能在听到女人在她耳畔解释“放心,不是这一条”时,她神情无变地点点头。

    巨蟒倒牙上的两条小蛇,正在以拔不掉,甩不掉,吃不掉地抓挠感一步一步激怒它,它又重又疾地翻滚盘起的尾巴,试图裹挟一泉池水。

    池中雾气被巨蟒搅乱些,似有似无地,昭时弈看清了池中那人。

    那人语气急切而短促:“还不滚——!!!”

    婢女神色平静似司空见惯:“你只需走向池中,有蛇蛊在,其他的不敢碰你。”

    两种声音同时钻入了昭时弈的耳中,树干发抖的模样映入她眼帘,托巨蟒的福,她看清了池水血红,浓稠又腥戾……

    血红的池水翻腾,凶煞十分,黑蛇发抖着颤旋成八字型,但仍往中间游去,清水晕开血面,恍若绽放在池中不甚清廉的幽花。

    还有各样毒物,虽抖成一团,却仍倔强地往中间去,可偏偏……越靠近中心的生命,越容易消失在巨蟒的大口扫荡中。

    该死,也就葬谷才会有这么恶劣的地方吧!!

    噢……不,皇家的皇陵甚至比这瘆人万倍呢!

    昭时弈握紧颤抖的手心,虫蛇横尸遍池,她若视不见,只求快步至池中,被咬上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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