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丽湘的头晕晕乎乎,晃眼看见裴肃朗被王乐也掐住脖子一动不动,“大人…”她轻轻嗫嚅,不知什么东西攥住她的心脏,她的魂魄好像抽离出来,有莫名的力量生生将她拽出来,眼前闪过残影,昏暗的囚牢,明黄色的衣角,角落里倒伏一个穿着囚服的身影,他全身都是血,像像个死人,唯有略微的起伏才彰显他是个活人。

    站在他面前的人一身龙袍加身,下摆饰海水江崖及仙鹤衔,温丽湘看不清那人面容,他他缓缓踱步,看着底下奄奄一息的人发出一阵笑,“这天底下怎会有你这般冥顽不明之人……”

    倒在地下的人还在发颤,背后被无数血条抽打出血痕,冒出汩汩热血,他听见上首人的话隐隐向前爬去,温丽湘只觉得那血触目惊心,想要看清那是何人,猛地眼前又是一黑。

    “大人,你没事吧?”幸而青川来得及时,裴肃朗没被掐死,青川本想一剑砍死王乐也,却被裴肃朗阻止,他没说什么话,面色却有些发青,他将温丽湘抱到床榻上,转头看向青川,皱眉道:“你去探探究竟是谁鼓动百姓来这的,本就是多事之秋,这人唯恐天下不乱!”

    民怨深重,只需一个待发泄的出口,恰好这王乐也便撞在当口上。

    裴肃朗看看那仰躺在地的王乐也,眉头越发紧皱起来。

    桌上的烛火明明灭灭,快要燃烧殆尽,从窗户口吹进来一阵风,屋子渐生点点寒意。

    青川看见地上那一大滩的肉汤,捏了捏剑柄,眉眼稍动,“大人这意思是,有人故意挑事?”

    裴肃朗默声点点。

    青川应声,向裴肃朗抱拳行礼,踏出屋子消失在尚浓稠的夜色中。

    温丽湘额头磕破了一角,裴肃朗打来一盆水替她擦拭额头沾染的血迹,简单处理一下她的伤。不过温丽湘似是做了噩梦,睡得并不太安稳,刚擦过,额头便又冒出一层细密的汗。

    温丽湘面色苍白,双手胡乱挥舞,抓住了裴肃朗的衣袖,裴肃朗顿顿,任由女人抓住,他的衣袖拂过温丽湘面颊,温丽湘好像安分了一些,却是将他的手抱到怀里,不肯松手,裴肃朗又用帕子擦擦温丽湘额头的汗,就这么保持这有些别扭的姿势不动,坐在床边又凑近了些,以便温丽湘将他的手抱得更紧。

    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屋子里不剩丝毫亮光,有的只是天边浓重的黑渐渐晕染出青色的白,第一抹旭日从窗户映照进来,洒在裴肃朗坐在床榻边的背影上,裴肃朗保持这个姿势将近半宿,唯有天要亮了那会,温丽湘才放开他的手,不过他还是坐在床榻边,垂眸看温丽湘。

    那张睡脸伴随缕缕初升起的朝阳,越发明媚,好似驱散了他心中的阴霾。

    温丽湘睁开眼睛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诡异场面,裴肃朗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眼底有很浓重的深黑。

    见温丽湘醒了,裴肃朗的眼眸这才动了动,声音有些发涩嘶哑,“你醒了,头可还昏?”

    额头一股子痛袭来,温丽湘皱皱眉头,她在裴肃朗的注视下摇摇头,却发现裴肃朗脖子有一圈青色的掐痕,意识回笼,温丽湘想起昨夜的惊恐,忙坐起身,“大人你没事吧!”说着,便要用手去摸裴肃朗的脖子。

    裴肃朗喉结滚了滚。温丽湘这才又收回手,眼里略有些担忧,盯着裴肃朗。

    裴肃朗摇摇头,起身看着门外。

    清晨还有些微风,耳边传来一阵鸟声,冷风拂面,却见碧蓝的天空白云翻滚,那抹太阳在云层之后若隐若现。

    裴肃朗目光悠远,眼里倒映着云彩。

    温丽湘从床榻起身,走到裴肃朗身侧,偏头看他侧脸,裴肃朗缓声道,“这天要变了么?”语气莫名沉重,温丽湘心口跳跳,眼前又闪过方才在梦中见到的场景。

    ·

    老天久久不曾下雨,逼得帝王刘肃不得不亲自祭天求雨,祭天是整个皇宫最高的地方,刘肃戎马一生身材高大,不过不知是不是因为近年天旱的缘故,刘肃越发显得老态龙钟,朝臣在的祭坛下方埋首等候,刘肃登上祭坛。内侍常服盛手持香烛点燃了香烛,恭敬将香递给刘肃,刘肃亲自上香,向天祈求雨水的降临。

    刘肃庄严沉厚的声音分外给人压迫,“已望东溟祷,仍封北户禳。却思逢旱魃,谁喜见商羊。天佑奉微,甘霖降洒,谷稻报喜,公社托福,百姓益聚,百官康服……”

    刘肃宣念祭天祭词,祭坛下的大臣皆埋头不语,刘肃念完祭词,瞥向祭坛中央的女人,眉间含了几分情绪,转瞬消逝,冲士兵道:“点火。”

    女人一身华服宫袍,腹部高高隆起,彰示她是个怀孕的女人,熊熊烈焰在女人脚下燃烧,女人姣好的面容被滚滚浓烟扭曲,尖锐声音似要刺破刘肃耳膜,“皇上!臣妾肚子里可怀的是龙子啊!皇上!臣妾还不想死啊!!”

    帝王沉默不语,冷眼看着眼前曾宠幸过妃子被大火焚烧,古书记载旱灾乃由旱魃化身,常藏于孕妇腹中,钦天监算出这胎儿便在他某个怀孕嫔妃腹中,因此以此方式烧毁旱魃,彰显祈雨诚心。

    浓烟阵阵滚向苍穹,天空万里无云,碧空如同水洗。

    在场众人听闻妃子撕心裂肺的惨叫声,□□焚烧发出滋滋冒油的声音,绯红火焰里倒映后妃扭曲的面容,隐隐约约听闻婴儿啼哭声音,直达云霄。

    万层阶梯下的大臣额头顶着烈日,俱是额头冒汗,唯有前排皇帝一众儿子面上皆是处变不惊。刘阜与刘奇各站一方。刘阜今日穿的朝服,绯色的官袍将他衬得有些文弱之气,遮盖他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张牙舞爪戾气。

    刘奇则是轻轻蹙着眉头。

    刘阜轻轻往抬头,万阶之上的帝王一时脚步不稳,便从万阶之上滚下来,朝臣惶恐跪地,祭坛顿时乱做一团。刘阜只听得此起彼伏的高呼“皇上!”直到刘肃滚到外阶之下,刘奇与一众皇子团团围住,“父皇!!”

    刘阜隐在人群之后,狼似的眼里晕出一抹笑。

    ·

    这几天天色有几分阴沉,分明是要下雨的征兆,不过还是未曾有过雨水,从长安城传来皇帝祭天求雨却失足跌下万阶的传言闹得沸沸扬扬,宛城终于又恢复几分平静祥和,全因裴肃朗不顾一切将朝天湖里的水拿来灌溉粮食。

    裴肃朗组织百姓挖了不少沟渠将朝天湖的水引到田地。不过整个宛城可供耕种的土地并不多,裴肃朗便带领人开垦朝天湖周边这块土地,人们也干得十分卖力。

    裴肃朗也不曾有那许多讲究,也到地里开垦,因此人们干活越发卖力。温丽湘最近都不曾回府,便住在府衙,这几日,罗春花中午要给裴肃朗送食物,温丽湘心疼罗春花年迈,便提出她给裴肃朗送饭。

    几人都心照不宣,温丽湘日日中午都去,有时候也会在地里呆得久一些,每次去总有条小黄狗甩着尾巴跟着她,等她到了目的地,见到裴肃朗,那小狗便会跑了,温丽湘时常想,恐是因为裴肃朗那模样让人太过害怕。

    这天温丽湘照常来到地里,路上还与三三两两的妇人攀谈了几句,等到了目的地,温丽湘笑着朝裴肃朗招招手,“大人。”

    裴肃朗唇边好像也浮现一点笑意,放下锄头往她这处走来。

    两人坐在田埂边,时不时吹来一点风,裴肃朗身上有些汗涔涔的味道又传到温丽湘鼻间。

    裴肃朗近来晒黑不少,也因天灾越发严重,吃不上什么好的,人看着也有些瘦了。

    裴肃朗在旁吃着饭,温丽湘眺望远方,土地一点点被人们的力气翻新,朝天湖的水位也的肉眼可见的降低。

    温丽湘敛敛眼,“大人,若是这朝天湖也干了,这雨还没下,又该当如何?”

    裴肃朗吃得有些急,他实在有些饿了,听闻温丽湘的话,顿顿,“哪有那么多假设,说不定没过一两天,这雨便会下了。”

    温丽湘侧过头来看看裴肃朗,抿抿唇,到底没说什么。近来不知怎的,她时常做那梦,翻来覆去的,可总也是瞧不清那囚徒的脸,莫名不安。

    女人聚在一起,八卦就少不了。

    来给男人送饭的妇人相互攀谈。

    “欸,你们可知道王乐也那妻子,可亏弄死了她肚里的孩子,不然不知道我们还得干旱多久。”

    有女人蹙蹙眉头,“那是不是太残忍了,她不过是个女子,那么大的肚子孩子也成形了,这就可是一尸两命了!”

    “残忍什么呀,我们这些没粮吃的不可怜,你们没听说嘛,就连当今的皇帝祭天求雨也是活活烧死了自己的妃子,听说也是怀了孩子的……”

    “哎!说来说去还是怪这老天爷折腾,那王乐也是个疼人的,他妻子就这么没了,还不是疯了…前两天我还看见了,那么高个人,瘦得只剩下一副骷髅架子啦!他那房子也荒废了,他现在每天都到他妻子坟旁边睡觉……”

    温丽湘冷不防又想起小繁那张怯生生的脸,眉头微蹙,“大人,可找出了那罪魁祸首?”

    “是崔什。”裴肃朗动作稍微一顿,“不过他人也早就死了。”

章节目录

种田也探案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春风挽明月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春风挽明月并收藏种田也探案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