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江竹漓一夜未眠,眼下浮现出浅浅青色,神色奄奄。

    荷月正为其梳发,瞧见江竹漓接二连三打着呵欠,不由开口问道:“小姐昨夜可是没睡好?”

    江竹漓也不隐瞒,如实道:“嗯,想些事情未注意时辰。”

    闻言,荷月便猜测恐是与昨夜发生的某些事情有关。

    她从铜镜中不着痕迹瞟了江竹漓一眼,见其没了昨夜的愁容,试探着道:“小姐若是忧心不已,不妨与奴说说?就算奴不能为小姐解难,替小姐排排忧也好。”

    荷月言之有理,江竹漓放下手中把玩的发簪,透过铜镜望向荷月,问道:“荷月,若是想结交一个毫无交情的人,该如何做方能不显刻意且自然?”

    荷月替江竹漓绾好发髻,边思索边挑选发饰。片刻后她道:“小姐不妨先打听清楚对方行踪,而后去偶遇?待混了脸熟,一切不就能迎刃而解了吗?”

    江竹漓闻言认真考虑一番,叫人引荐显然现实不太可能,荷月所言倒不失为一个办法。

    荷月弄完手里的事情,再看江竹漓仍在沉思,遂问:“小姐想要结交的可是达官贵人?”

    “为何这般问?”

    荷月答道:“奴有好些个同乡在各个府邸当差,或许奴能帮小姐去打探打探。”

    江竹漓清冷的眸子骤然一亮,低声问:“摄政王府也有?”

    荷月想了想,答:“有个同乡兄弟,在府中当侍卫。”

    末了又加了句,“是奴老家的邻居,与奴关系尚且不错。”

    江竹漓正欲说散点钱财托人去打探,旋即又想起什么,微微蹙眉:“不可。”

    荷月不明白江竹漓所想,便听江竹漓道:“像摄政王那般地位权势的人,定然不喜自己行踪被人打探。且不说到时事发咱们能否幸免,就说你那同乡兄弟,定然是首当其冲被牵连下罪的第一人选。”

    此路不通,荷月便也想不出其它好办法,一时主仆二人陷入苦恼中。

    直至杏月送来膳食,江竹漓陡然灵光乍现——或许可以借用一下外祖父的名头!

    * * *

    晌午,东龙大街。

    主仆三人围坐在摄政王府斜对面十余丈远的茶棚里,悄然谨慎地观察着大门的动静。

    荷月目不转睛盯着那方,只见大门紧闭,门前空无一人,但行人还是在经过大门时不约而同加快步子,恍若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不由为江竹漓提心担忧。

    毕竟那可是传闻中杀人如麻的摄政王府邸,可不是能随意造次的普通小院!

    杏月那般没心没肺,此刻也为江竹漓捏了把冷汗。

    她想起有关摄政王的那些传闻,再看一眼奴婢打扮的江竹漓,欲言又止:“小姐,您真的要去吗?”

    江竹漓不假思索点头。

    心知劝不动,荷月便道:“那小姐可要千万小心。”

    瞧着二人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江竹漓原本紧绷的心顿时松了些,好笑道:“只是去探探口风,你们缘何这般模样?”

    “那可是恶名昭著的摄政王啊!”杏月道。

    江竹漓笑了笑:“好了,你们二人便在这里安心等我,我去去就来。”

    摄政王府门前地势宽阔,朱门恢宏,大有去天五尺的磅礴气势。两座汉白玉石雕狮子如严阵以待的守卫,巍峨且肃然。

    江竹漓默默咽了咽唾沫,深深呼吸几个来回后,鼓足勇气迈上了踏跺石,抬手牵住朱门上的辅首门环,扣响大门。

    不多时,大门由内拉开一条缝隙,门房探出半个头来,上下大量一圈江竹漓,方问:“何事?”

    江竹漓笑道:“这位小哥,我是吏部侍郎府的。我家二小姐差我来贵府请见王爷,有事相告,烦请小哥给通报一声。”

    门房小哥瞧江竹漓的眼神颇为嫌弃:“你家小姐是何人?王爷岂是你们想见就见的?去去去,赶紧走,别挡门口!”说着便欲合上大门

    江竹漓匆忙伸手抵住,一手从怀里掏出一枚鹤纹玉佩递给门房:“小哥莫急,我家小姐乃是前太子太傅江温鹤的外孙女,小哥若不信可将玉佩拿去问问,看看我说的是真是假。”

    见有信物,门房犹豫了下,考虑一番后半信半疑接过玉佩,道:“那你在门口等着,我拿去问问。”

    “行。”

    约莫半柱香的功夫,朱门再次打开,只是这一次来的是一位头发须白的老者。

    那老者虽上了年纪,却精神矍铄,双目锐利。他拿着玉佩细细审视江竹漓一番,才问:“是你家小姐要寻王爷?”

    江竹漓被盯得心中忐忑,反应慢了半拍才道:“正是。”

    老者倏而扯了扯嘴角,笑意不达眼底,意有所指:“吏部侍郎同王爷似乎没什么交情。”

    “但王爷同我家小姐外祖父有交情呐。”江竹漓这话说得底气不足。

    毕竟她仅仅只是记忆中有个模糊印象,她外祖父在摄政王年少时当过他的夫子,但至于关系是疏是密,她就不得而知了,如今也不过来碰碰运气,赌上一把。

    老者又盯了江竹漓一会儿,见她神色无异,遂敛了些厉色,将玉佩交还于她。

    老者道:“今日不巧,王爷不在府中。你回去告知你家小姐,让她改日再来。”

    江竹漓一听便知有戏,喘喘不安的心踏实了些。

    她道:“那您可否告知摄政王现在何处?”

    老者睨她一眼,几分戒备:“无可奉告。”

    江竹漓讪讪告辞离去。

    盖因从府中偷溜出来,江竹漓并未乘坐马车。

    她垂眸摩挲着手里的玉佩,心中思绪万千。

    方才老者的态度可看出外祖父同摄政王是有些交情的,甚至可能还不浅。

    只是不知这份交情是否足够她在没有优势的情况下,让摄政王应下她的请求。

    “小姐小心!”

    耳边荷月杏月同时高声,江竹漓尚未来得及反应,紧接着便又听见一阵马儿嘶鸣之声。

    “驭——”

    江竹漓微微抬眸,便与一张放大拉长的马脸相对,心下一惊,跌坐到地上。

    “小姐,您没事吧!”荷月杏月忙去搀扶。

    江竹漓坐在地上,掀首望向马背上的人,见到一张眼熟的脸——是昨夜那个偷听小儿!

    江竹漓登时心生怒意。

    这偷听小儿不仅偷听,竟还敢在京中街道上驾马疾驰。

    真真是不知礼仪廉耻!

    “又是你?”马背上男子今日着了一身素玄衣,眉眼间的肃杀之气较昨日重了几分,也没了那副文人气质,仿佛换了个人般。

    江竹漓不禁有些犯怵,她从未见过眼中戾气那么重的人。

    江荣时而也会有,但那只叫人觉得阴冷,如同附骨之蛆。而这男子眼中却是实打实的杀意。

    “能起来吗?”

    江竹漓微微点头,然而在荷月杏月的搀扶下站起来时,一股钻心的疼痛自脚踝处传来,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嘶——”

    “崴脚了?”男子拧眉,盯着江竹漓的眼神多了丝别样情绪,好似对江竹漓就这么摔一下便崴脚感到惊讶。

    “能走吗?”男子环顾周围一圈,问,“你出门没有马车?”

    江竹漓疼得说不出话,一张小脸疼得煞白。这天寒气逼人,可她额角却冒出细汗。

    眼见男子脸色越来越沉,荷月壮着胆子替小姐回答:“应、应该是能走。”

    “是吗?那走几步给本……我看看。”

    荷月一时哑然,扭头看向江竹漓问道:“小姐,要不咱先去趟医馆?”

    周围远远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江竹漓生怕偷跑出府的事情被府中知晓,满心只想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她强忍着脚踝处钻心疼痛对荷月杏月道:“先回府再说。”

    然而待她脚一动,那痛意便加重十分,若不是有人搀扶,只怕她已经头朝地栽了下去。

    马背上的男子似是等得不耐烦,轻啧一声翻身下马,几步来到江竹漓面前。

    “得罪。”不待主仆三人反应便将人横抱起来。

    江竹漓如水清冷的眸子颤了颤:“你做甚?”

    “送你回家。”男子简言意赅,将人放到马背上后轻松一跃,把人环在双臂之间,而后对荷月杏月道,“我送你家小姐回府,你们快些跟上。”

    继而又吩咐身后随从:“你们先回去。”言罢驾马扬长而去。

章节目录

别枝鹊鸣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寺源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寺源并收藏别枝鹊鸣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