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公主闯入长乐殿时,林昭昭正在摆弄窗边的花,她眼皮轻抬,漫不经心瞥了宋莲瑶一眼,随即移开目光,继续手里的动作。

    “假扮太子妃,杀了周燕玲,你究竟是谁?”宋莲瑶不知从哪里偷来一把剑,奋力提起,朝林昭昭刺来。

    剑就架在自己的脖子上,林昭昭却头也不抬,反而弯了弯嘴角,笑道:“九公主没用过剑吧,您这么握剑,是杀不死人的。”

    宋莲瑶一双娇嫩素手,从未提过像剑这般重的东西,她的手没一会就酸痛难忍,却还强撑嘴硬道:“谁说我没拿过剑,我现在就杀了你这个欺君之贼。”

    林昭昭有危险,殿外的侍卫欲冲进来拦住九公主,脚刚踏入寝殿,就看见林昭昭挥手将他们赶了出去。

    宋莲瑶顾不得其他,一咬牙,举起剑,准备下手,却被林昭昭反握住剑刃,她手腕一扭,剑便从宋莲瑶的手中脱落。

    “想杀我?”林昭昭将剑扔在一旁,冷眼望着宋莲瑶,反问:“就因为我杀了周燕玲,你要替她复仇?”

    林昭昭夺剑之时,手心被剑划破,血汇聚成流,滴在长乐殿的板砖上。

    得不到回应,林昭昭垂着手,慢慢朝宋莲瑶靠近,嘴上一边说着:“就算再姐妹情深,周燕玲犯了谋反的死罪,九公主聪慧,自然拎得清,定还有其他原因……九公主是为了柳大哥吧。”

    宋莲瑶身形一顿,往后退了一步:“你胡说什么?”

    “九公主来,不就是想问我和柳大哥的关系吗?”

    心思被拆穿,宋莲瑶气急败坏,她既想反驳又害怕眼前这个杀人不眨眼的疯女人:我才不在乎你们是什么关系,我只是替太子殿下不平,你骗了他这么久,而真正的张婉不知所踪,是生是死都不可知,不对……你……你把张婉也杀了是吗?”

    宋莲瑶慌神,跌坐在地上,果真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林昭昭没有否认,她低头浅笑:“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我要告诉柳青云你的真面目,你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

    “女魔头,倒是第一次有人这么称呼我。”林昭昭将流满鲜血的手伸向瘫坐在地的九公主,手指抚上她紧皱的眉眼,血迹在她洁净的脸上划出一道又一道痕迹,宋莲瑶吓到话都说不出来,不停往后退。

    “你要是杀了我,母后不会放过你的。”

    “九公主心思可真多变,不是您要杀我吗?如何变成了我要杀您?”林昭昭说着,抬起九公主的下巴,“放心吧,我不杀你,而且我还能帮九公主完成心愿。”

    “你诡计多端,如何能信?”

    “信与不信,全由您定夺,不过……我听闻上次变故之后,萧皇后愈发担忧九公主的婚事,现下已经有了驸马的人选,相信过不了多久就能喝上您的喜酒了。”

    宋莲瑶一想到母后给自己定下的驸马是个常年在外行军的粗鄙大汉,就浑身不适,再想到她以后要跟着那将军吃苦,顿觉恶心,况且她已经有了心上人,为何要委屈自己嫁给一个素未谋面之人。

    “你……如何帮我?”宋莲瑶睁着大眼,怯生生望着林昭昭,仿佛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她身上。

    “很简单,”林昭昭站起身,坐回塌上,“在此之前,九公主要答应我一件事。”

    “你果然不怀好意。”

    “做生意嘛,需得有来有往。”

    宋宗其得知宋莲瑶提剑闯入长乐殿后,匆匆从牢房赶回来,推开门却见到一副奇异的景象。

    林昭昭满手是血,宋莲瑶满脸是血,两人相对而坐,相谈甚欢,地上那把沾血的剑倒是多余。

    “殿下?”宋莲瑶忙起身,朝他行礼。

    反观林昭昭,只见她执其茶盏,浅抿一口,随后转身向内殿走去。

    宋莲瑶侧身瞥了她一眼,低声骂道:“无礼之辈。”

    等她回过身,太子殿下却快步越过自己,也朝内殿走去,完全忽略了她堂堂九公主的存在。

    “九公主跟在下离开吧。”周衍之捡起自己的剑,无奈叹口气,劝道。

    宋莲瑶白了一眼周衍之,骂道:“废物。”

    周衍之有苦说不出,之前九公主闯入东宫,他忌惮公主身份,不敢下手,却被九公主钻了空子,夺剑而入。

    “九公主莫怪在下多嘴,太子妃您动不得,任何人都动不得。”

    “她算哪门子太子妃,冒牌货而已。”

    “九公主慎言,无论太子妃姓甚名谁,只要太子殿下认,那她便是太子妃。”

    宋莲瑶不以为然,低声又说了句:“废物。”

    ——

    林昭昭走进内殿,梳妆镜旁的木盆里装着水,她将被剑划破的手浸泡在凉水中,传来阵阵刺痛。

    她将手上的血洗净,擦干之后顺势在梳妆镜前坐下,拔掉头上的簪子,铜镜照出她身后背手而立的身影,二人通过镜子对视,相顾却无言。

    “见了?”

    林昭昭知晓他在问萧钧,却反问:“见了谁?”

    宋宗其向前一步,握住林昭昭拔簪子的手腕,小心打量她掌心的伤痕,伤口不深,已经止血,但他还是皱紧眉头。

    尤其是触摸到林昭昭手腕烧伤伤疤,一种难以言喻的疼痛缠住他,捆住他,连呼吸都困难。

    “宋莲瑶伤不了你,为何要自己伤自己?”宋宗其深吸一口气后,才缓缓说到。

    “殿下怎知九公主伤不了我,我如今被您软禁于此,手无缚鸡之力,是死是活由不得自己。”林昭昭抽出手腕,铜镜里倒映出林昭昭清冷的容颜,发丝随意披散,一双冷漠淡然的杏眼,就这么静静地望着镜子里的他。

    她的眼里装满淡漠,毫无爱意。

    宋宗其选择后退一步:“我可以不杀萧钧,也可以放过柳青云,只要你不离开。”

    在与林昭昭的对决中,他注定一败涂地,毫无招架之力。

    可惜,离开东宫与保住师兄他们的性命,她两个都要。

    林昭昭眼里的淡漠变成了狠戾,她站起身,手里把玩刚取下来的银簪,眼睛却死死盯着宋宗其:“将师兄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便是殿下的不杀?”

    “十个手指,血肉模糊,后背无一处好肉,这便是殿下的不杀?”

    林昭昭说着,趁宋宗其不备,握紧银簪,将锐利的簪头抵住他的脖子:“我早该杀了你,师兄就不会遭此折磨。”

    她靠得很近,那双淡漠的眼从铜镜里的虚幻变为现实,就在他的面前,眼里的恨像是在看她毕生的仇人。

    尖锐冰凉的触感横亘在脖子间,他忽地想起十年前那个雪夜,他躺在雪地里,朦朦胧胧间一个身影走近他,努力将他拖回破庙。

    曾经那个救了他的小姑娘,如今义无反顾地想杀了他。

    宋宗其自嘲般笑出声,说:“是啊,当初在大殿上,你就该杀了我,这样你和你的师兄都能报仇,我死了他们都不会死。”

    “昭昭,刺下去,刺下去你的师兄就得救了。”

    宋宗其不动声色地向前一步,银簪浅浅刺入血肉。

    “你以为我不敢吗?”林昭昭虽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怔住,却没有松开簪子,依然紧握,“可惜,我不想死。”

    杀了宋宗其又如何,东宫守卫森严,自己和师兄都逃不出去,也活不下去。

    簪头已经刺破他的皮肉,林昭昭看在眼里,没有丝毫动容,她扔掉手里的簪子:“殿下不如先去疗伤,我可不会医人。”

    “无碍,更衣歇息吧。”

    刚才的一切像是从未发生,宋宗其喊下人进来服侍,下人们想为林昭昭脱下外裳,却被林昭昭躲开。

    她质问宋宗其:“何苦如此?”

    她和他话都说到这种地步,何苦还要继续装下去,若是他执意如此,她说的那些狠话岂不白费。

    “你在东宫一日,便是一日的太子妃,太子妃要做什么无需他人提醒吧?”

    林昭昭只觉他荒唐至极:“太子妃姓张名婉,我姓林名昭昭,从来不是你的太子妃。”

    假的便是假的,永远成不了真。

    宋宗其揽过林昭昭,大掌扣住她的腰,微微低头将下巴压在林昭昭的肩上,轻声道:“在东宫,所有的真假都由我来定。”

    温热的气息吐露在耳边,惹得林昭昭汗毛竖起,腰间的手掌越发收紧,宋宗其闭上双眼,贪恋这片刻的温存,只要林昭昭愿意施舍一点点,他就会全然沦陷。

    “昭昭还记得那首江南小调吗?”

    “殿下想听曲,不如喊伶人进来唱。”林昭昭不耐烦地错身,躲开他令人不适的靠近。

    宋宗其凝望着眼前的女人,她浑身上下充斥着对他的厌恶,不加掩饰的厌恶,他宁愿林昭昭依旧假扮张婉,起码那时她是他的太子妃,面上需得假装恩爱。

    到底是回不去了,两年的相依相伴早就烟消云散,眼前的林昭昭心中只剩下恨。

    想到这,宋宗其心底泛起无限悲凉,何必再去纠结爱与不爱,只要林昭昭在他身边,他们永远不会分开:“既然开始选择假扮太子妃,便要做好一直假扮下去的准备。”

    宋宗其的手覆上林昭昭苍白的脸,他的掌心温热,而林昭昭却如坠冰窟,她只听他阴冷地说:“昭昭,你逃不掉的,我们要生生世世在一起,就算是死,我们的尸身都要葬在一起。”

    “殿下说笑,您还有您的江山,您的千秋霸业,怎么舍得和我一起死?”林昭昭说着,举起手,衣袖顺着划下,手腕上丑陋狰狞的伤疤露出来,“您从来不会选择昭昭,八年前那场大火就已经告诉我们了,殿下还不明白吗?”

    林昭昭虽是当局者,看得却比旁观者还清,江山和她之间,宋宗其会毫不犹豫弃她而去。

    她会宋宗其让看清,自己于他而言,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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