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年前。

    稀疏杨柳之下乃是一片热闹集市,大街两侧,车水马龙,来往人影熙熙攘攘。

    廪国,正元佳节。桃花盛开,整座临阳城普天喜庆。

    月圆鬼门关,安财奉幽魂。这是一首家喻户晓的临阳童谣。一童子路过街口,哼的就是此谣。

    黄纸散落满地,斗米尽撒门前。原本平安的正元夜,可偏偏闹出了怪事,据说是这夜死掉人。

    阴风瑟瑟,纸符吹卷,街上空无一人。只得传来打更锣盘的颤响。

    “阴人借路,生人回避。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除了半夜打更人的昂音,留下的只是一片死寂。

    午夜子时。

    “我才没有杀人呢!”

    蓦地,奶娇声起,一小儿慌张地从黑窟窿里窜了出来,边跑还大叫着,一下子打破了安静。惊的好几处人家点亮了烛光,欲要探知是何事。

    这个小儿便是七岁时的尉迟明朗。

    后面是一行追赶尉迟明朗的大人们,有些人手里甚至还拿着带钉子的木棍,嚷嚷道:“臭屁孩,别跑,再跑就打死你!听见了没有!”

    他们的脚步溅过水坑,拐过几条街,见尉迟明朗跑进了死胡同,当中有人笑咧咧的道:“小屁孩,杀了人还想跑?无处可逃了吧,乖乖地认了罪吧。”

    尉迟明朗眼前是一堵死墙,惊恐地转过脸,看着这些张牙舞爪的大人们,后退半步,却已经到了墙脚。

    “不是我杀的!”尉迟明朗撅起小嘴,快要哭的样子。

    领头男子上前了一步,蛮不讲理地道:“呵呵,那里只有你一个人,不是你?那是谁啊?”

    一妇人插嘴,说话特别难听,指着尉迟明朗,道:“小小年纪不学好,以前打伤我的儿,又偷别人家包子,这些我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倒好了,敢杀人了?看我今天不打死你这个没娘养的丧家狗!”

    妇人正要上去动手,被男子拦阻了,男子丑笑道:“行了,我们将他送至官府,那里就有他好受的了,杀人可是条大罪,要进牢狱的哦。”

    闻言,妇人冷哼一声,“那岂不是太便宜他了。”就要上前抓住尉迟明朗的小手臂,这时,阴风骤吹,只见妇人神色不对,低下了头。

    “怎么了,还不赶紧……”男子拍妇人肩头。忽然,妇人猛然一回头,双眼狰狞地看了过来,毫无血色,面容甚像死尸。

    妇人宛如看见猎物般,咧开大嘴,一个劲朝男子扑了过去,将他按于地上,“吧唧”“吧唧”地吃了起来。旁观众人见此恐怖之状,慌乱扔尽手中之物皆逃逃了之。有些逃命较慢的人,则被妖怪追上,也一一被生吞了。

    也许是比较矮小,妖怪并没有看见尉迟明朗这个小孩,仍然在攻击着手无寸铁的大人们。这些人一个接一个地倒在他的面前。

    虽然见这些人死了,但是尉迟明朗并不感到快乐。他睁大眼睛,他害怕这只血淋淋的妖怪,毕竟他是小孩,如今这种场景映入他的眼中,自然少不了那份恐惧。

    尉迟明朗拿手揉眼睛,哭着“呜呜……”谁知这一哭,却把正在品尝人肉的妖尸吸引了。

    发觉妖尸往自己这边看,尉迟明朗更是吓得不得了,半步后退,嘴里喃喃道:“别、别过来……”不料拌到了脚,一屁股墩坐在了水洼。

    妖尸放慢了脚步,一步步靠近,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充斥过来。它那歪头歪脑的样子,让人瘆得慌。

    “呜呜呜……”“呜哇哇!”抽泣与嚎叫让人以为是同一种声音。在半夜显得尤为阴悚。听见此音的临阳城百姓,都不敢外出。

    尉迟明朗紧闭眼睛,以为自己死定了。倏忽,感觉眼前两丝清风拂过,便又睁开了双目,见有两紫衣道袍者挥舞桃木剑与妖尸搏斗,动作甚是娴熟。尉迟明朗赶忙躲在石柱之后,似怕地偷看。

    一紫衣道士取符粘住妖尸额头,另者则用桃木剑插进尸体心脏,妖尸咽出一口恶气,便不再活动。

    “刚才这里不是有个小童吗?怎么不见了?”当中一人朝四周望了望。

    “可能溜走了吧,这种东西谁见了都会怕的。”

    那人收回了桃木剑,抬头缓缓而道:“晦月已至,想不到此年正元日子还闹出了怨气,由怨生妖……”

    “景逸,我们再去其他几处寻寻,那凶魂必定还在此地游荡。”

    “是,叔叔。”

    尉迟明朗见他们走后,方敢探出脑袋,慢吞吞走出来,看着这些撕碎的血尸,他有一种想吐的感觉。亦在此刻,他无意间抬起头,望见圆月无光,想起了刚才那二人所言的晦月,心生惧色,不敢多想,也就跑远了。

    翌日,清晨。

    出门行人渐而增多,大街亦然一片喧闹。一孩童手持鬼面,蹦跳进了昨夜的胡同,她的鬼面掉在地上,大叫着扑入娘亲的怀中,小指着死胡同,道:“娘,有……有鬼。”

    娘亲疑而不信,笑道:“傻丫头,大白天的怎么会有鬼呢。”

    女童道:“真……真的。”

    娘亲继续笑道:“好啦,别闹了,我们还要去买菜呢。”

    越走发现不对劲,好似有股腐臭味,当她提着篮子路过死胡同,同样看见了那一幕时,尖叫更是大了。

    这件数人命案最终被报上了官府,据说当晚逃出的人都说闹鬼了,而且都变得神经兮兮,目前最有力的证明是这些人都是在抓一个叫尉迟明朗的孩童时候丧命的,因此临阳城官府下令抓捕此童子回府问话。尽管所有人都不认为是尉迟明朗干的,但是就数他最有可能了。

    下堂之后,县令私下与一名穿着华贵的府主见面。

    县令道:“赵府主,一切照你的意思做了,敢问那个孩童得罪了你什么,需要如此兴师动众?”

    赵府主生为肥胖,开口之时下巴的肥肉也摇摆起来,道:“他杀害我府仆人,还将他们碎尸,难不成还不够判罪?”

    县令疑惑,道:“只是,那孩童也未免能杀这么多人吧,我觉得此事有蹊跷啊赵府主。”

    赵府主打了哈欠,道:“我困了,要回去休息,以后再说吧。”说毕,抖抖身子,带着仆人转身走了。

    县令叹了口气,心想:这个孩童好得罪不得罪,偏偏得罪了赵金银,可有他好受的了。最近发生的事可真多呀,都快忙死我了,唉,还有一大堆公文要审。想完,他返回了衙府。

    虽然嘴上说要捉拿尉迟明朗,但是街头连一张告示公文也没有,这天尉迟明朗经过衙府大门,那里集聚了很多人,亦不知何事,遂挤了进人堆里看看,身子幼小的他很快就走到了最前排。

    县令敲锣,高声道:“大伙静一静,静一静,让我们感谢这两位来自尧山的道人为临阳驱邪避难,造福百姓!”

    尉迟明朗发现这两位道人就是前些天救过自己的紫衣二人,他们身穿紫龙八卦袍,年少的那人英姿飒爽,背一桃木剑,年长的那位则给人沉稳的感觉。他们是尧山下山辟除妖邪的仙人。

    尧山,乃临阳东岭最末端的一处山谷,传说上天派遣一位神仙下凡,居住的就是此岭,二十年前一位上山求道者寻得此仙术,便在尧山创立门派,其号为“尧”。如今在尉迟明朗眼前的二人正是尧山弟子,因为他们的衣袖还印着一个清晰可见的“尧”字。

    他们的样子并不像是在尧山打杂之人,地位也不算低下,凭紫龙袍的刺绣就可以断定了,也许这就是县令官对他们如此客气的缘故吧。

    人群掌声热烈,县令不知从哪变出一盒金条献给那位年长的紫袍者。没想到的是,他居然收下了,并且好好感谢了一番,道:“韩某,谢过了。”

    韩景逸见叔叔受了金条,也鞠躬答谢。这时,右侧人堆被推开一条路,可见来者声势浩荡,“都给我让开点,让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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