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个问题,谢淼别开了脸。

    司马辰华也不再打趣他,正了正神色,“有一件事你或许还不知道,各州府这两日同时起了许多例疫症,夭夭应当是为了这事才走得那么急。”

    “疫症?”谢淼蹙起了眉,心中暗暗思忖了起来。

    这些疫症定然是梅跃带人惹出来的事端……看来他前阵子引夭夭去丰州也是为了转移夏洄坊的注意力,另派人手在其他各州府潜伏等待时机。

    再加上后来和亲一事,夭夭短时间内没能将精力集中放在梅跃等人身上,给了他们可乘之机……

    事关重大,他放心不下她的安危。

    谢淼当即喃喃道:“我或许也该动身跟去……”

    司马辰华隐约察觉到了些端倪,“你和她之间……好像变得不一样了?”

    谢淼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司马辰华也不再追问,“你们两人现在一个是将军府的少夫人,一个是西丹的驸马爷……”他的瑞风眸中暗芒闪了闪,“在人前,还是得避着些吧?”

    谢淼抿了抿唇。

    一道颇有节奏的扣门声响起。

    司马辰华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向了院门口,只见一位女郎正亭亭玉立在那里。

    季楠思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我远远听见了你们的谈话……”

    司马辰华的眉头微动,不由瞥向谢淼,却见他面上没什么波澜。

    季楠思步态娉婷地走了进来,“谢大人在人前不必特意顾虑我。我之前就已经知道谢大人与四公主殿下情投意合的事情。再说了,我和谢大人在名义上也算不得真正的夫妻……”

    司马辰华来了兴趣,“此话怎讲?”

    季楠思坦然道:“我此次成为和亲公主本就实属无奈……就连皇甫思这个名字都是假的,和谢大人的婚事自然算不得真。”

    “西丹陛下强行为我捏造了公主的身份,将我送到东桑来和亲,一开始便是将我当做随时可弃的棋子罢了……”

    司马辰华挑了挑眉峰,“公主将这些话都告知我们,没关系吗?”

    季楠思对着他笑了笑,“告诉了你们又何妨?西丹陛下既然做出了这种事情,必定已经提前做了万全的准备,从一开始就不怕东桑这边的人发现。”

    她的笑容带上了点自嘲的意味,“或许新婚之夜的合卺酒,就与西丹陛下有关。若是能够在新婚之夜毒死和亲公主,西丹便有了起兵的由头。”

    司马辰华顿了顿,“西丹太子在大婚当日已经连夜回西丹去了……”

    季楠思诧异道:“回去得如此匆忙?”她的唇色白了白,“莫不是这毒……真是他下的?”

    司马辰华摇了摇头,“西丹使节团的人这两日没有揪着你中毒之事发难,似乎对你的行踪也毫不在意,这毒应当和他们无关。”

    不过皇甫临渊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回国,行径可疑。

    一直沉默的谢淼看向了季楠思,“此处很安全,你且安心在别庄待上一段时间,旁人寻不到这里。”

    季楠思没答话,抬手过额对着谢淼郑重地俯下身子,缓缓说道:“谢大人,我想请您和我一起去一趟丰州。”

    司马辰华在一旁睨着这两人,没做声。

    谢淼垂眸看着俯身作揖的女郎,问道:“你想去查你父亲的事情?”

    季楠思抬起了眸子,“现在正是最好的时机。既然西丹使节团目前对我的行踪毫不在意,我更应该趁此机会去一趟丰州。”

    司马辰华听到这,站起了身子,“孤还有父皇派的公务要办,便不再久留了。”

    季楠思又对着他行了一礼,“二皇子殿下慢走。”

    谢淼也起身拱手送客。

    待司马辰华走后,季楠思重新看向了谢淼,“谢大人考虑得如何?”

    谢淼低垂着眼睫,心中思虑一片。

    夭夭此番走得匆忙,顾不上审问余显宗,幕后之人的身份尚且存疑。

    西丹护国公一事他之前在丰州并未听说,也未曾听老师提起,此事确实应当故地重游彻查一番。

    谢淼抬起了墨瞳,“不若我自己去丰州?公主殿下如今的处境,还是留在别庄比较安全。”

    季楠思的眸中闪着坚定的光芒,“谢大人……我如今苟活于世全然是为了替父亲洗刷冤屈,并不怕危险。”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谢淼也不再拦她。

    “既如此,在下定当尽力协助公主殿下。”

    “谢大人高义,楠思感激不尽。”

    ……

    东桑各州府突然爆发疫症,圣上特派数名钦差大人去往各地协调相应事宜。

    钦差们出发还没两日,情况有了变化。

    几乎在同一时间,一批红袍术士纷纷现身在各州府有疫症的村落,自称能够‘祛除’这种疫症。

    不少人早已难忍病痛折磨,其中一部分人决定死马当活马医,向红袍术士寻求帮助。

    他们‘祛除’疫症的方式看起来十分离奇、诡异,为患病者施法布阵,向上苍祈福……

    这手段不是和巫族人如出一辙吗?

    百姓们对此指指点点,更有甚者还将此情况举报给了当地官府。

    出乎意料的是,所有接受红袍术士治疗的患病之人都在一个时辰内奇迹般痊愈了……

    百姓们口口相传,将红袍术士的奇妙术法传成了仙术。

    有人明明不久前还亲自向官府举报,在官府的人前来缉拿红袍术士时却第一个挡在了前面。

    毕竟这些红袍术士能够治疗这种疫症,能够救他们家人的命呀!

    百姓们拼命拦着,官府的人无法作为,红袍术士治好了越来越多的人。他们的信仰者也逐渐积累,遍布了东桑全境。

    消息传回了都城,众官员焦头烂额,朝堂上风起云涌。

    对于此事,一开始有的官员主张派钦差对百姓们进行游说,也让前一批派出去的钦差们尝试着这么做,收效甚微。

    到如今这个局面,大部分官员更加趋向于实施武力镇压。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现在东桑境内相当一部分人都成了红袍术士的忠实信徒,武力镇压的方式或许会适得其反,引起地方暴动。

    官员们看着陛下的眼色,等着他的最终决定。

    司马弘泷却迟迟没有做下决断。

    ……

    这日,司马绯抵达了平州与梅衡汇合。

    “夭夭,你看着似乎变了些?”梅衡捏着下巴围着司马绯转了几圈,将她来来回回打量了许多遍。

    司马绯没理他,神情严肃道:“直接说正事,你确定梅跃他们的总舵就在此处?”

    梅衡的语气有些不满,“我还没问你呢,为何不让我先他们一步出手救治百姓?硬生生拖到他们成了百姓们口中的活神仙……”

    他前阵子在各州暗中追查,摸出了梅跃背后的不少势力。这阵子的疫症一事他们完全可以先梅跃一步出手,扭转舆情来着。

    司马绯瞥了他一眼,“我是想放长线钓大鱼,一举将梅跃的势力连根拔起。你若提前动了手,摸出来的势力能比现在还全面?”

    “是是是。”梅衡勾了勾妖娆的眉眼,“夭夭最聪明了!”

    他习惯性地抬手想要刮过她的鼻尖,却被灵巧地躲开了。

    司马绯指着他的手指,“诶,不要动手动脚的,我现在也是有郎君的人了。”

    梅衡不屑地啧了一声,“就南家那个小将军……你还当个宝贝咯?”

    听他提起南屿,司马绯的眸光黯了黯。

    她终究是伤了他……

    等所有事情都解决了之后她一定要当面向他好好解释清楚。

    到时候她会自请休妻书,不再耽误他……

    梅衡见司马绯这个表情,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另起了个话茬。

    他清了清嗓子,“说回正事,现在咱们找到了他们的总舵,下一步该做什么?”

    司马绯意味深长道:“咱们下一步该做什么,就要看他们下一步会做什么了……”

    就这么等着等着,确实让他们等到了红袍术士的大动作。

    红袍术士在平州总舵拥护出了一位圣女大人,并且公然举行了祭天占卜仪式,以此向上苍问询一个问题——为何要在东桑降下此等规模的疫症?

    上苍居然真的降下了谶语。

    ——皇族非正统,天必诛东桑。

    世人皆知,东桑皇族司马氏确实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正统,毕竟司马弘泷的皇位是起事而来的。

    不少听闻这个谶语的信徒不由有了同一个疑问:难不成上苍认为司马弘泷当年不该起事,这才特意降下了疫症警示?

    人们后知后觉地又想到,这群他们现在十分信任的红袍术士,似乎与在东桑这片土地上活跃了成百上千年的巫族人很是相像?

    东桑不是禁巫吗?司马弘泷不是主张巫族人没有什么通天之术吗?

    可在他们饱受病痛折磨、生死攸关之际,是红袍术士们从天而降,用通天之术救了他们!

    难道关于巫族的一切指摘都是司马弘泷为了坐稳皇位哄骗他们的?

    各种猜测的种子在百姓们的心中生根发芽,人心惶惶……

    梅衡和司马绯一起立在角落观察着前方不远处的秘密集会。

    百姓们围着台上的圣女大人举拳呐喊着,“拥护正统!拥护正统!”

    梅衡问道:“我们还不动手吗?”

    司马绯看着前方疯狂的百姓们,拧起眉,“再等等……”

    这群人捏造出这样的谶语,公然宣称司马氏非正统,那必然是想顺势推出一位‘真正的’正统出来。

    就再等等看他们想拥立的这位正统究竟是谁了。

    是身世存疑的六皇子司马夜明,亦或是、另有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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