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上,谢淼一直沉着面色没说话,司马绯不时瞥过他几眼。

    她终于耐不住这种如坐针毡的感觉,忐忑不安地问道:“生气了?”

    谢淼侧眸睨了过来,紧抿着唇。

    司马绯一把搂住他的腰身,亲昵地贴在他的怀里蹭了蹭,贪婪地吸吮着那股清冽好闻的气息。

    谢淼叹了口气,默默伸手揽过她的后腰。

    感受他的情绪似乎比刚才好了些,司马绯笑吟吟地抬起头来,“你怎么在丰州?”

    谢淼垂眸和她对上视线,“来查西丹前护国公的冤案。”

    司马绯顿了一下,心中有些吃味,别开眼嘟囔道:“怪不得季小姐也跟来了……”

    谢淼抬起空着的那只手抚了抚她的面颊,“查清真相后她便会离开东桑。”

    他将她的脸摆正,“关于那苏淮卿……你是不是该解释解释?”

    司马绯不满道:“他的事情我刚才不是解释过了吗!”

    谢淼冷不丁重复了一遍方才苏淮卿说过的话,一字不差,“车厢里坐着的那位是在下的夫人,我们前几日才刚在平州完……”

    ‘婚’字还没出口,他的唇被蓦然堵住了。

    谢淼的视线中,他心尖上的姑娘正闭着双眼小心翼翼地在他的唇畔上辗转。

    他再也按捺不住这段时间心中的寂寥,含住她的唇珠化被动为主动……

    这个吻就这么演变成了一场热烈的博弈,不知不觉中司马绯跨坐在了谢淼的腿上。

    她环着他的后脖颈,他揽着她的腰间,两人无声对视着,眸光相接,似要将彼此拆骨入腹。

    司马绯再次俯下身子和她的小郎君战作一团……

    就在一触即发之际,马车停了下来。

    常随和夕芸坐在辕座上一动不动,半句话也不敢说。

    听动静……两位主子应该还焦灼着,现在不该打扰吧?

    常随正准备重新拉起缰绳,却远远看见留风从城主府里迎了出来。

    留风看见夕芸的那一刻眸子亮了亮,“夕芸!你怎么在这?”

    常随疯狂给他打着眼色,示意他噤声。

    留风却并未会意,顾自来到马车边上看向夕芸,“既然你在这,那咱公子今天终于把四公主给等到了?”

    谢淼得知司马绯被困在了平州后,尝试过用传玉鸟联系她,可对面守备森严,传玉鸟根本飞不进去,还险些折了鸟命。

    于是谢淼便来了丰州境内这处离平州最近的城池,万一她逃出来了便可立马接应,如果她迟迟没有消息,也可以提前布局救人。

    好在他等到了她,他悬着几天的心终于放下了……

    留风丝毫没有察觉到常随的暗示,兴致冲冲地看着夕芸继续道:“你和你家主子在平州没受伤吧?”

    夕芸冷冷地看着他,没应话。

    留风挠了挠头,“你怎么这么瞪着我?”

    常随懊恼地闭上了双眼,单手扶额:公子之后要怪罪就收拾留风一人就好,可别牵连到我头上!

    ……

    季楠思和苏淮卿在城楼上说了很多话,回到城主府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

    苏淮卿先一步跳下马车朝上边伸出了手。

    季楠思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搭着他的手稳稳地来到地面。

    苏淮卿并没有马上放手,而是看着她认真说道:“思思,我还是那句话,我就是你的底气,你并不是孤身一人。”

    季楠思收回手垂下眼睫,低声道:“我是罪臣之女,永安侯府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

    国公府出事后,全西丹的权贵当中除了永安侯府外,人人都对她避之不及只求明哲保身,生怕和她牵扯上半点关系以致大祸临头。

    苏淮卿一开始为了帮她还将陛下给得罪了,此番甚至孤身一人前来东桑涉险……

    季楠思重新抬起了眸子,“淮卿,把你收集到的那些罪证交给我吧,由我亲自回西丹为父亲翻案。”

    她和谢淼这阵子在丰州奔走了许多地方,奈何一直没有查到什么线索,不过方才在城楼的时候苏淮卿拿出了几封信给她看。

    原来他在梅跃身边卧底了一阵后真的有所收获,暗暗偷到了梅跃和某位西丹人往来的原始信件。

    通过那名西丹人的落款,苏淮卿猜到了那人是谁。

    季楠思接着说道:“既然你认为这人是太子殿下的亲信,那皇甫临渊定然脱不了干系……”

    设计构陷当朝护国公此等大事,不是区区一个幕僚能够自作主张干得出来的,必定是其主人有所授意。

    季楠思的表情十分凝重,“这件事情永安侯府不该再插手。”

    苏淮卿坚决地摇了摇头,“你回去又能如何翻案?你现在不过是一名无权无势的孤女,上哪去伸冤?”

    “淮卿……”

    “你先听我说完。”苏淮卿抬手摁在了季楠思的双肩上,定定地看着她,“我明天便启程回西丹,到时候会和我爹商量对策,不会胡来。你是我爹看着长大的,他也不会放弃你的。”

    他紧了紧手上的力道,“你哪怕不信我,也要信我爹的能力吧?”

    季楠思沉默了。

    苏淮卿侧眸和她对上视线,“思思?”

    季楠思艰涩道:“倘若要为国公府翻案,便会对上太子殿下。你最是喜欢肆意浪荡的生活,此时抽身,还能做回那位到处吃喝玩乐,潇洒不羁的淮卿小少爷……”

    苏淮卿蹙了蹙眉,“你这话说的……我是挺喜欢过混账日子的,不过现在你都这样了,我怎么还能只顾着自己快活?”

    季楠思动了动唇,千言万语最终化为了一个问句,“你为何要为我做到如此地步?”

    苏淮卿顿了一瞬,随即理所当然道:“我苏淮卿这辈子就你这么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铁友,我不帮你,谁帮你?”

    听到这个回答,季楠思愣在了原地。

    她一时间理不清自己的心绪,只觉得百感交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苏淮卿还一副等夸的表情,察觉到她的异常才再次唤了一声,“思思?”

    “你们两人在门口做啥呢……”

    司马绯慢悠悠地从府门里面踱步而出,“我看车夫都已经回来了,却迟迟没看到你们两个的身影,没成想你们还在门口难舍难分呢?”

    苏淮卿立马松开了摁在季楠思肩膀上的手,“什么难舍难分……我们只是有事要聊。”

    司马绯揶揄道:“在城楼上聊到大半夜还不够?”

    苏淮卿讪讪地看向她,“我看你这满面春风的样子,才是刚和小郎君幽会完吧?”

    司马绯毫不避讳地点了一下头,“是呀,我们刚刚度过了一段非常火热的时光。”

    苏淮卿被噎住了,倒没想过这位东桑的四公主殿下是这般不知羞的脾性……

    司马绯没再理他,走过来拉起了季楠思的手,“饿了吧,进来吃点东西。”

    季楠思回了个浅笑,“多谢四公主殿下的好意,可是我并不饿,想……”

    “你叫我阿绯就好。”司马绯拉着季楠思朝府内走去,“你别着急拒绝,先跟我来。”

    苏淮卿也抬步跟上了两人。

    他原以为司马绯会领他们到会客厅之类用餐的地方,没成想她却领着他们绕到了城主府的后花园外。

    他们正好碰上了端着空盘子的常随走出来。

    常随冲司马绯福了福身子,“您回来啦,公子等您许久了。”他复又看向季楠思和苏淮卿,友好地笑了笑。

    司马绯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说完她拉着季楠思径直步入园内,一边说道:“你知道吗,现在已经过了子时。”

    季楠思抬头看了看天色,“确实,星星都出来了。”

    司马绯转过脸来弯了眉眼,“从前吧,我几乎不怎么过生辰。今日凑巧赶上了,你愿意陪我一起看星星叙叙话吗?”

    季楠思瞧着这个笑容不由勾起了嘴角,“自然是愿意的。”

    苏淮卿在旁边不甘示弱道:“思思要去,那我也是要去的。”

    司马绯嫌弃地瞥了他一眼,“去去,一边去。”

    苏淮卿可不理会,厚着脸皮和她们一起进到了后花园中。

    月色下,一位公子席地而坐,他的面前摆放了几盘菜品,其中不乏糕点果盘。

    谢淼看见司马绯把那两人给带来了,并未诧异,招了招手,“那片乌云刚刚散去了,快坐下吧。”

    三人坐下后顺势抬起头,漫天的星光照亮了夜空,铺就了一道道绚丽的画卷,光彩夺目……

    谢淼递了一份刚刚亲手做出来的桃子形状的糕点,“生辰快乐。”

    季楠思和苏淮卿相视一笑,也看向司马绯由衷地祝福道:“生辰快乐。”

    司马绯的眸子亮亮的,“这是我有生以来过得最特别的一个生辰了……”

    她接过桃糕咬了一口,心中默默许了个愿望。

    四人并排在一起赏月看星星,像是结交了许多年的至交老友一般。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过往的趣事,最终在一起看了日出之后才起身离去。

    当日下午,苏淮卿启程回了西丹,司马绯和谢淼关在城主府的书房中商讨局势。

    司马绯语气凝重道:“现在幕后之人虽然找到了,但是再过几日便满半年之期了……”

    再过几日,他们重生后就满半年时间了,届时要是再身死,便是真正的死亡,他们必须尽快处理掉南玄振这个幕后之人。

    “我让老师设法刺激南玄振提前出兵。”谢淼将一封信纸在桌上摊开,“老师回信说,他给丞相府的细作放了消息。”

    司马绯凑了过来看向信纸,“二皇兄去了北边?”

    谢淼在另一边的地图上指道:“镇守北边的陈将军也是南玄振的人,二皇子殿下现在应当已经和他斡旋上了。”

    裴铮给府内的细作透露了二皇子早已领兵去北边镇压陈将军的消息,又整装行囊出府明示要亲自去南边东边请援兵。

    司马绯分析道:“南玄振知道北边的陈将军没指望了,裴相又去请援兵了,或许会选择尽快行动,在援兵到来之前攻打丰州。”

    谢淼下巴微微一点,“不过老师请不到援兵……南边和东边的边境线都不大太平。”

    司马绯默了会儿,“倘若南玄振真的在这时候攻过来,你打算如何应对?”

    谢淼看向了她,“二皇子殿下派了一千名暗兵,明日抵达。”

    司马绯拧起了眉,“你打算用那么点人对付近万人的南家军?他们那边有梅跃在,我们用不了巫毒……”哪怕能用,也不能在短时间内造出那么大的量。

    谢淼抿了抿唇,“南家军擅长在开阔地带策马战斗,我们可以另辟奇招,开城门放他们进来再逐一设卡攻破。这阵子我已命人在城内四处布置,应当能够攻其不备,避实击虚。”

    司马绯惊道:“这太危险了!”

    谢淼看向了她,“所以才必须在半年期满之前让他攻打丰州,这样我才放心你的安全。”

    半年期内,他们二人如何身死都能通过换魂保命。

    司马绯无力反驳,“好吧……但是,南玄振和西丹有勾结,如若西丹军队和他一起来?”

    谢淼在地图上指了两处,“之前查到的西丹通向丰州的密道已经被堵死了,淮卿走前将漏了的两处位置给标了出来。我让人跟在他的身后,等他过了密道便将路封死。”

    他又在地图上画了条线,“这样一来,西丹人若是想来丰州需得绕远路,他们只能在南玄振之后赶到,到那时二皇子殿下应当也率领收编好的北边军队过来丰州了。”

    司马绯凝视着他虚空中画出来的那条线,喃喃道:“希望一切都顺利吧。”

    ……

    司马绯逃离平州的当天夜里,南玄振收到了来自都城的线报,是安插在丞相府的细作传来的,他连夜决定第二日便开始整兵。

    三日后,南家军兵临城下,却发现城门大开,城楼上也空无一人。

    南玄振身后的一名副将骂道:“奶奶的,搁这儿唱空城计唬人呢这是?”

    他策马往前奔出了队伍,“主帅,且让我带人进去探探?”

    南玄振久久凝视着大开的城门,没有应话。

    “主帅?”

    南玄振抬手往前点了点,“去吧,小心行事。”

    “末将领命。”

    这名副将带着几百人冲进了城门,这一去就没有再回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南玄振的面色越来越沉。

    又有一名副将凑到了他的身边,“主帅,让末将再带一队人进去探探吧?”

    南玄振双眸眯了一下,拉起缰绳果断地策马转身,“撤军。”

    城门就那么点大,进去后各处街头巷尾又不知道被布置成了何样,此时再盲目派人进去,只是送死罢了。

    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谢淼和司马绯从城楼上的暗处走了出来。

    司马绯紧了紧拳头,“他不入套……”

    谢淼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腰间,“再观察三日,他应当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

    以南玄振的情报,大抵会觉得城内没多少兵力,哪怕布置了陷阱也数量有限。在他的角度上来看,如果铁了心用人海战还是能够拿下这座城的。

    司马绯忧虑道:“万一他选择在后方等待西丹的军队一起来犯……”

    谢淼抿了抿唇,幽幽道:“三日后如若还没抓到南玄振,你便撤离这座城吧。”

    司马绯诧异地转过头看他,“你别想一个人死在这里。”

    如若不是一起改变死局,便没有任何意义。

    见他不答话,司马绯急地捶了捶他的胸口,“你说话呀!”

    谢淼抬手包住了她的拳头,将她按入了怀中,淡淡应道:“恩。”

    南家军营中,几位将领如火如荼地争论着。

    “依我看,直接攻进去就行了,咱那么多人,还怕拿不下这座小城吗?”

    “不妥不妥,今日几百人说没就没了,这里面的水可深了,不能轻举妄动呀!”

    “嗨呀!你这个懦夫,有甚可怕的?”

    几人吵得正欢腾,坐在他们最前方的南玄振却始终一言不发,在他下首的位置,梅跃懒懒地依靠在藤椅上打着哈欠。

    南玄振抬了抬手,军帐内安静了下来。

    众人将视线投向了他。

    南玄振朗声说道:“我有一法,或许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

    ……

    接下来的三日,南家军再没动作。

    司马绯和谢淼站在城楼上,神情凝重地眺望着远处。

    谢淼缓缓启唇,“夭夭……”

    司马绯打断了他,“你别妄想我会自己先撤。”

    谢淼看向了她,眼神中满是复杂的情绪。

    司马绯倏然指向了某处,“有人来了。”

    谢淼顺着那个方向望了过去,确实有一群人正朝着这边浩浩荡荡地行进。

    待他们走得近了些,司马绯骤然变了面色,喃喃道:“这些人看着、怎么……”

    谢淼也蹙起了眉心,“他们是寻常百姓。”

    南玄振居然让寻常百姓列队来了这座城。

    司马绯咬牙道:“南玄振自诩拥立殷氏新皇,便是这般拥立的?用百姓的性命铺路?”

    谢淼镇定地朝身后的常随吩咐道:“关城门。”

    常随领了命急匆匆地跑下城楼。

    那群人停在了城门前,单手握拳,眼神坚毅地看着城楼的方向,举拳高呼着,“拥立正统!拥立正统!拥立正统!”

    司马绯不可置信地扫视着他们的脸庞,“他们这是将我说过的话全都忘了?”

    不对,当初听到她辩论之言的只有瑜郡的人,而那些百姓可能都被南玄振封了口。

    现在城楼下的这些人,应当还受着巫族的蒙骗。

    有人大喊了一声,“使者大人要上前训话,快将路让开!”

    人群朝两边让出了一条道来,一名红衣男子缓缓走到最前方。

    梅跃抬头看向司马绯,笑得十分灿烂。

    他扯了扯唇形,“少主,我来接您了。”

    司马绯想起了在平州时和梅跃的谈话,他对复兴巫族有着不一样的执念。

    而百姓们如今信仰巫族,居然能够豁出性命随他来城门前叫阵……

    南玄振料定他们不会伤这些百姓们的性命,这番思量当真歹毒!

    梅跃将双手抱于胸前好整以暇地看着司马绯,似在等她出招。

    司马绯转身准备下城楼,被拉住了手臂。

    谢淼语气有些急,“你要做什么?”

    司马绯侧过脸来,“和巫族人相关的事情,唯有我能解决。”

    谢淼见她这个不容置疑的眼神,牵起了她的手,“我和你一起去。”

    司马绯妥协了半步,“那你便送我到城门口吧。”

    “夭夭……”

    “谢允之,你需得相信我。”

    谢淼动了动嘴角,最终答道:“好,我相信你。”

    城门打开了,司马绯从里面走了出来。

    百姓们正打算往里冲,却被梅跃一个手势止住了动作。

    司马绯径直来到众人面前站定。

    她凛然扫视过众人,“诸位,我知道你们是因为信任红袍术士才想着复兴前朝,拥立殷氏新皇。”

    有人答道:“对!我们信任使者大人!”

    “没错!”

    司马绯朗声质问道:“那你们知道他们是巫族人吗?”

    “你别再用巫族人说事,我们早就猜到了!”

    “对!他们是巫族人又怎样?”

    司马绯眼风扫向梅跃,“既如此,你们便给我跪下吧!”

    “什么?”百姓们面面相觑,一时间没明白她的脑回路。

    司马绯直勾勾地盯着梅跃,“你们如此信任这名使者大人,便问问他,我到底是何身份。”

    梅跃哑然失笑,低声唤道:“少主……”她竟是打算在人前公开承认自己的身份?

    司马绯扬了扬嗓子,“你大声点,让他们都听清楚!”

    梅跃正了正面色,恭敬地俯身行礼,中气十足道:“见过少主。”

    这声称呼当下引起一片哗然。

    司马绯抬了抬下巴,再次扫视过众人,朗声说道:“我乃巫族最为正统的嫡系血脉,是巫族天生的领袖。”

    有人质疑道:“这不可能!”

    司马绯当即看向他进行催眠。

    那人乖乖答道:“是,主人。”

    其他人看着惊疑,又有人跳出来质疑,司马绯如法炮制对付了他。

    随着一个又一个人木讷地唤出‘主人’二字,百姓们纷纷跪在了地上。

    神迹,这是神迹呀!

    司马绯的额筋已经跳得生疼。

    谢淼在城门口看到这一幕,正准备抬步过去,却被夕芸拦住了。

    夕芸只留下了一句‘让我来吧’,便飞去了司马绯的身边将她扶住。

    司马绯借着夕芸的力气重新调整好自己的姿态,高傲地昂起了头,“今日,我便代表巫族降下新的谶语。”

    “司马称王,天佑东桑。”

    百姓们纷纷抬起了头,一脸神往。

    司马绯接着说道:“另外,我还要宣布一件事。今日之后,所有巫族人将全部隐退至各州的夏洄坊,替东桑百姓行医解惑。”

    她一字一顿道:“永不再集会。”

    说完这话,司马绯看向了梅跃,似在提醒着他之前两人间的对话。

    ——“在你眼里,复兴之后的巫族是什么样子的?”

    ——“至少不应该如同现在这样人人谈之色变。我希望巫族人能够正大光明地出现在世人的眼前,不必再四处躲藏,不必再耻于自己的身份。”

    梅跃明白了她的意思,无奈地笑了。

    真是败给少主了……

    她既公然宣布了这种事情,那他所求的巫族复兴不就已经实现了吗?

    从此往后,巫族人便能以夏洄坊的名义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世人眼前,不必再四处躲藏,不必再耻于自己的身份。

    梅跃率先郑重地行下了一礼,“属下领命。”

    有人不解道:“什么意思?”

    梅跃转过身子看向众人,“新的谶语已经降下,殷氏新皇不再是正统。”

    众人又是一阵面面相觑。

    有人说道:“既如此,我们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可我们也不能就此回去吧?万一那新皇的军队拿我们开刀?”

    正说到这,远处传来了马蹄声,南玄振领着重兵朝这边行进。

    谢淼当即将城门大开,朝两边的士兵吩咐道:“去将百姓们迎入城中。”

    几百名百姓一窝蜂地涌入了城门。

    南家军停在了城下,一名小兵在城楼下叫嚷着喊话,“城内的人听着,别再负隅顽抗了,乖乖打开城门投降!”

    一名副将来到了南玄振的身侧夸道:“主帅好计谋!”

    先是放出百姓破这出空城计,如若百姓们临阵倒戈了,这座城的人为了收容他们一时间也来不及做好布置,只得紧闭城门正面迎敌。

    南玄振死死盯着城楼上的谢淼和司马绯,眸中涌过汹涌的暗流。

    南家军的士气十足,就等着上演一出瓮中捉鳖。

    此时城门打开了,里面冲出来乌泱泱一群装备精良、勇猛无畏的士兵。

    他们嘴里喊着杀,面上全是视死如归的表情。

    骑在马上的南玄振略微一怔,镇定地号令部下迎敌。

    城楼上,司马绯拧着眉心,“梅跃如今站到了我们这边,你的千名士兵加上我们的巫毒,应当能撑上一段时间。”不过巫毒有限,用完了就……

    谢淼同样也睨着城楼下的情况,淡淡说道:“刀剑无眼,你往后退一些吧。”

    南家军面对如今突如其来夹杂着巫毒的进攻终是中途撤军。

    是夜,南家军营。

    南玄振和副将们在军帐中商讨对策。

    其中一名副将说道:“南边和东边的军队赶来此处至少也需要花费大半个月的时间,他们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集结到这一批精锐的?”

    另一人应道:“是啊,我原本以为用不了几天就能轻易拿下整个丰州,如今居然花了那么多天还拿不下一个城池!”他不甘地拍了一下桌子,“真是憋屈!”

    南玄振一直默默坐在帅位,没有参与他们的对话。

    众位副将抱怨完,齐齐看向主帅,其中一人问道:“将军,我们如今该怎么办?”

    南玄振从容道:“莫慌,他们能请帮手,我们也能请。”

    而且他们请来的帮手已经在路上了。

    翌日,南玄振再度领兵来到了城前。

    昨日出城迎敌的一名将领站在城楼上嘲讽道:“看来爷爷我昨天没把你们这些兔崽子给打怕?今天这是又来找抽了?”

    南玄振漠然望着城楼上的方向,没有动作。

    那名将领见没人应话,接着嘲讽道:“怎么今天没人叫唤了?”

    又是一阵沉默。

    那名将领觉得无趣,正准备进去回禀,余光中却瞥见远处似乎掀起了雾蒙蒙的沙层。

    他猛然一惊,朝那处定睛望去,赫然发现那是另一支来势汹汹的军队……

    等那些人走近了些,将领看清了他们的军旗,是西丹人!

    他当下心中暗叫不好,急急转身入内回禀军情。

    皇甫临渊点着马蹄来到了南玄振的身边,“孤还以为你能至少先攻下三两个州府,没成想你才攻到第一个丰州便向孤发来了求助。”

    原来南玄振早有后手,司马绯逃离平州的几天前就已经密信皇甫临渊暗暗准备兵力,只待一声传信便立即赶来。

    南玄振转眸看向了他,“以南家军硬攻,确实可以拿下丰州,不过会大伤元气,得不偿失。”

    皇甫临渊冷哼了一声,“西丹军队不是想请就请的,你切勿忘了之前的承诺。”

    西丹帮助南玄振复辟前朝后,新朝愿意向西丹朝贡。

    南玄振约莫点了一下头。

    皇甫临渊转头望向了城楼,“不过孤来了这么会儿,怎么不见他们有将领出来应阵?”

    巧合的是,他这句话的话音刚落,城门就被打开了,一名女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城外的将士们看到城门里面出来了一个小娘子,忍不住大笑出声。

    这座城里的将领当真窝囊!刚刚在城门上叫得那么欢腾,现在居然派一个小娘子出来交涉!这股窝囊劲儿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皇甫临渊也朝那名女子看了过去,蓦然一愣。

    他拉起手中的缰绳径直朝那个方向策马而去。

    “殿下!”他身后的几名西丹将领大惊失色,急急跟了上去。

    皇甫临渊翻身下马,疾步走到那名女子的面前,“思思,你怎么在这里?”

    南玄振不是说她已经死了吗?

    季楠思冷冷看着他,面容紧绷。

    “思思?”皇甫临渊关切地上前。

    季楠思朝后退了一步,看起来非常戒备。

    见她如此防备自己,皇甫临渊心中一痛,“你究竟怎么了?你怎么在这里?”

    季楠思的眸中泛起了些许恨意,“我来丰州替父亲探查真相。”

    皇甫临渊面容一僵,冷然道:“护国公通敌叛国证据确凿,还有什么好查的?”

    季楠思当下从怀中取出一封密函,高举着看向皇甫临渊,眸中含恨,“证据?我这里也有!”

    皇甫临渊面上闪过些许慌乱,“思思,你拿的是什么东西……”

    季楠思笑了,讥讽道:“这是什么东西,殿下应当比我更清楚吧!”

    苏淮卿在离去前特意留了其中一封密信给她,以备不时之需,没成想倒真的用上了……

    季楠思眸中含泪,厉声质问道:“皇甫临渊,你为何要构陷我爹?”

    皇甫临渊薄唇颤了颤,“思思……这事我之后再跟你解释,这里危险,你先跟我回去……”

    季楠思紧紧地盯着他,再次重复,“皇甫临渊,你为何要构陷我爹?”

    城楼上,司马绯和谢淼观察着下面的动静。

    司马绯拧起了眉,担忧道:“他们怎么越说越激动了……还是让人把楠思带进来吧?”

    谢淼的视线落在了下面其中一人的身上,“她现在应该很安全。”

    司马绯听了这话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谢淼朝某个方向指去,司马绯顺着他指尖的方向望去,豁然开朗。

    城楼下仍在僵持着。

    季楠思见皇甫临渊迟迟不再应话,举起手中的信函,“你不说也没关系,我之后定然会回到西丹为父亲洗刷冤屈!”

    就在这个时候,一支飞箭朝季楠思的额间射了过来。

    “楠思!”皇甫临渊惊惶地瞪大了眸子。

    说时迟那时快,方才跟在皇甫临渊身后的几名副将当中,有一人飞身而出挡在了季楠思的面前。

    那支箭堪堪射中了那名小将的心口。

    城楼上的谢淼和司马绯同时瞳孔一缩。

    司马绯提步就要往城楼下走去,被谢淼一把拉住。

    司马绯急道:“我们必须去救他!”

    谢淼冷静道:“他已经没救了……”

    那支箭以那么快的速度正中胸口,穿膛而过,神仙难救……

    司马绯顿住了步子。

    城楼下,那名挡箭的小将倒在了季楠思的身上。

    季楠思错愕地抚上了他的面颊,低喃道:“淮卿?”

    苏淮卿虽然还在不断吐着血,嘴角却勾出了个笑容,“我、我之前说什么来着……关、关键时刻……还得……是我罩、罩着你吧?”

    他抬手抚上了她的脸颊,“思思大小姐……不要哭……我以后就见不到你了……最、最后再笑一个吧?”

    他唤着儿时为她取的绰号,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决绝的话。

    季楠思的眼泪更加止不住了……

    她胡乱抹了抹面颊,强行扯出了一个笑容。

    苏淮卿在这双笑眸的注视下,慢慢合上了眼。

    一名拿着弓的男子上前,一把抢过季楠思手中的密函,三两下就撕毁了。

    做完这一切,他讨赏地看向皇甫临渊,“殿下,事情没有败露!”

    季楠思死死地盯向了那人。

    皇甫临渊一把握住了那人的脖颈,“你刚才那一箭,是想杀了孤的思思吗?”

    那人被掐得呼吸困难,艰难地扯出了一个笑,“殿下……您没发现吗?就是您将她看得太紧要了,陛下才会容不得国公府,更容不下她……”

    皇甫临渊些微一愣。

    那人趁着这个空隙从怀中抽出了一把匕首,转身朝季楠思刺去,“既然她是殿下的软肋,便由我来把她除掉吧!”

    季楠思明明有躲过去的机会,却选择眼睁睁看着那人将剑送入了自己的心口。

    “不!”皇甫临渊抽出了佩剑从背后结果了那人,丢下剑就朝季楠思走去。

    他扶起了她,“思思……”

    季楠思别开了脸,嘴边不停吐着鲜血。

    皇甫临渊将她的脸强行转正了过来,“你看着我……”

    季楠思垂下了眼睫,就是不愿与他对上视线,“皇甫临渊……你如果真的觉得对不起我……”

    她话说了一半,便沉沉地闭上了双眼。

    城楼上的司马绯捂住了嘴,脚下一软朝身后倒去。

    谢淼抬手扶住了她,掌心也是难忍颤抖。

    不远处的南玄振点着马蹄上前,“太子殿下,战事为紧。”

    “哈哈哈哈哈哈,战事为紧!好一个战事为紧!”心爱的女子死在了面前,皇甫临渊顿时如同疯魔了一般。

    他抱起季楠思瞪向了南玄振,“都是因为你!要不是你搅弄出这些事端,思思就不会被送来东桑和亲,也不会死在孤的面前!”

    南玄振蹙了蹙眉,“太子殿下?”

    皇甫临渊转头看向西丹将领,“众将士听令,协助东桑朝廷击退东桑乱党!”

    “殿下?”不少将领疑惑地看向了他。

    南玄振更是直接将手按在了佩剑上,“西丹太子,你这是何意?”

    皇甫临渊扬着下巴冷傲地睨着他,“孤要替思思……报仇!”

    随着南玄振将佩剑抽出,西丹军队和南家军队打成了一片。

    城楼上的众人面面相觑,最终开城门加入了战斗。

    最终在城内军队和西丹军队的围攻下,南家军大败。

    西丹太子带回了季楠思的尸体,不顾众人反对将她立为了太子妃,却决口没提为护国公平反一事。

    苏侯爷本来已经拿到了儿子从东桑带回来的信件,却在一夜之间暴毙而亡。

    西丹前护国公的冤枉从此石沉大海。

    圣上废除了东桑禁巫的政令,默许夏洄坊众人为东桑百姓行医解惑。

    南玄振和南屿被判了死罪,行刑时由御史大夫谢淼监斩。

    之前犯了事的余氏父子、苏氏父子等人判了流放,世代永不得回都城。

    所有事情尘埃落定之后,谢淼向朝中请辞,圣上不准。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圣上松了口。

    他虽然仍旧不允许谢淼辞去职位,但是另外在御史台设立了巡查御史一职,专职在东桑各州四处走动,亲临巡查各州官员的政务。

    ……

    某处农家小院中,一对男女依偎在树下。

    女子侧过脸向身边的郎君看去,“所以你让人把他带去西丹了?”

    谢淼垂眸睨向她,“舍不得?”

    司马绯瘪了瘪嘴,“我就随口问问……”

    谢淼监斩南屿父子,行刑前偷偷将南屿给换了出来,并派人将他送去了西丹。

    司马绯见他不答话,料想他应当又醋了,抬手按下了他的后脖颈,主动送上了香吻。

    良久后,她抬起了漂亮的桃花眸,认真地看着他,“这世间能让夭夭舍不得的小郎君,唯有允之。”

章节目录

和高岭花换魂后他真香了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梨上升锦月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梨上升锦月并收藏和高岭花换魂后他真香了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