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钦自来皆是如轻风雨露,温润玉成,如今在这空寂的、象征王权的大殿之内,他一句漠然质问竟令魏延莫名胆颤。

    大殿之外,冬日惊雷,更是极大的不祥之兆。

    魏延看着宋来不免汗流浃背,想起往日撺掇宋来针对云钦,背地陷害云钦之种种回忆,更是惶然。

    如今宋来归顺于云钦,必然事先便与云钦解开了二人之间长久以来的误会,那么罪魁祸首,自当在云钦心中明了。

    大殿之门被骤然推开,无数暗卫涌入。

    其衣之上,云家云纹显眼,是谁的手下已经相当明了。

    领头的暗卫于大殿之内大声喊道:“魏延部下已尽数擒拿,谁若敢当乱臣贼子,皆祭剑奉天。”

    情势明了,此刻大势所趋,自当顺势而为才是明智之举。

    殿内局势瞬间扭转,除了魏延和暗卫,所有人皆跪在地上,高呼:“公子贤仁,望请继位,续燕国基业,济世安民。”

    夜色沉诡,雪雷落响,殿外血色蔓延,血色蔓延如同一匹上好白锦之上以朱砂浸染,渲淬成画卷。

    云府观雪阁之上,响彻云霄的惊雷之声吓了姜黛意和宋玉儿一大跳。

    姜黛意和宋玉儿对视一眼,先后起身走到阁台之前,放眼而望。

    燕临王城四方城门大开,城中涌入无数云家私兵与宋来麾下军卒,与另一股势力厮杀起来。

    而云府之内的暗卫几乎倾巢而出去护住各户百姓,四方八面皆是一团乱象。

    宋玉儿还未曾见过这般大的阵仗,但毕竟是将军之妹,也能稳住心神,她对姜黛意道:“看来,云公子对王位势在必得。”

    姜黛意倒是不认为现下是夺位的好时机,“玉儿,你确定襄临王并无子嗣吗?”

    宋玉儿确定道:“对,襄临王荒淫,早就无法生育,他不可能会有子嗣。”

    云钦成为天下之主是大势所趋,也是民意,只是成为君王必定受身份限制,做起事情来很限制手脚。

    他近些日子的态度都昭示他其实并不想上位,但是今日如此大动干戈,又的确是夺权之兆。

    宋玉儿有些担忧道:“我哥哥的兵马有小半数调回了燕临,也不知边境那边,虔国不会不会趁虚而入,也不知边境的百姓和将士们,能不能顶得住?”

    观今天下大势,魏国难成大事,燕国内忧外患,唯有虔国可坐山观虎斗,乘隙而入,获渔翁之利。

    姜黛意眸如玄玉,光华流转,她轻声道:“自然顶得住。”

    宋玉儿感觉有些不对劲,她奇怪道:“你便如何这般笃定?”

    ……

    千里之外,边境。

    果然如宋玉儿所言,虔国闻信赶来,淮庚王亲自带兵,兵临城下。

    “燕国内忧外患,半数兵马调回王城,恐怕此刻你们的宋来将军连帮助云钦易主一事都尚未做到,如何能及时派兵支援你们?”

    “投降吧,毕竟当年天阙作乱,孤也曾帮助过你们,若你们愿意做孤的子民,孤必不会亏待你们。”

    淮庚王年近四十,但依旧神采奕奕,眉眼间一看便知城府深沉,这样的人最擅长以言语攻击别人的心防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必不能信!

    “大家坚持住,只要坚持一些日子,宋来将军一定会来支援我们!”

    淮庚王叹息:“冥顽不灵,宋来的兵,跟他一样个个是犟种,既如此,破城,皆屠。”

    城内的百姓也皆来帮忙守城,宋来大军被调走一半,现下只能死扛硬撑,想要反攻便异常艰难。

    原本想着能撑几日,可淮庚王此番做足了准备,竟在半晌之日里便隐隐有破城之象,城内的人慌了起来。

    “怎么办?根本顶不住!城要破了……”

    “要不弃城吧?”

    “不能弃城,弃城我们也跑不了!顶住!”

    淮庚王抬手,准备做最后一波攻势,“率先攻入城内第一人,赏黄金万两……”

    一只箭羽破空而来,划破淮庚王的面颊。

    淮庚王抬头看去,城墙之上,蓦然多了许多如鬼魅一般的黑衣之人 。

    城内之人看着忽然出现的无数黑衣人,颤声道:“天阙之人?”

    “天阙的人怎么会帮我们?”

    “他们想干什么?”

    无数身影飞身落于城墙之上,黑压压一片,如成群的暗鸦一般,乌鸦自古以来便预示死亡,预示不详,犹如天阙的声名。

    如今出现,必然也不是什么好事。

    惊雷滚滚,淮庚王的马儿嘶鸣一声,马蹄来回踱步极其不安。

    淮庚王伸手安抚焦躁的马儿,开口问身旁的副将:“天阙势力不属于任何一国,为何忽然会出现帮助燕国?”

    副将道:“臣也不清楚,但听闻天阙易主已有三月,恐怕这是那位信阙主的意思。”

    十四年前,淮庚王曾与天阙之人交过手。

    这些人各个如鬼魅,毫不在意自己的生死,而且出手狠辣,是极为不要命的打法。

    他们若今日真铁了心要帮助燕国守城,用以一换十的换命打法,他的这些兵将也讨不到好处。

    淮庚王看着城墙之上的天阙之人,出声利诱。

    “何必每日都在刀口上舔血呢,孤乃虔国淮庚王,是个惜才之人,能许你们高官厚禄,许你们不必遭受动乱,光明正大的活着,不必现下黑布遮面见不得光的好?”

    的确是很诱人的条件。

    城墙之上,军将和百姓们惶恐道:“不要相信他,他方才对我们说国同样的话,可是下一刻便要屠城!”

    有数名阙徒好似心动,竟然飞下了城墙。

    ……

    燕陵云府。

    宋玉儿面容上显现惊讶:“天阙的势力竟然这般大?能抗衡淮庚王。”

    姜黛意将茶杯里的水倒在宽大的窗台上,茶水缓缓四散溢开,她的眼神似乎能在氤氲的茶水之中看到千里之外的战场。

    “挡不住,也没想挡。”

    宋玉儿不解:“那是去送死?”

    姜黛意道:“擒贼先擒王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他们敢攻城,那我的人便敢主攻淮庚王,阙徒身法诡谲,于万千军将之间取主帅首级,并不是什么难事。”

    宋玉儿问姜黛意:“你要让你的人杀了淮庚王吗?还是?”

    雪色落在姜黛意柔碎的额发上,眼睫上,她的笑容与嗓音,浅淡而坚韧。

    “退。”

    “便相安无事。”

    宋玉儿顺着姜黛意的眼神,一起看向台上的那滩茶水,水中浸着无数茶叶,一个一个随着水渍缓缓流走,如一个个暗鸦一般。

    天阙刺客目标明确,眼里唯有淮庚王。

    淮庚王原本还赞赏某些阙徒的顺势而为,但在下一刻却惊慌道:“识时务者……挡住他们!快挡住他们别让他们过来!”

    接二连三的阙徒飞下城墙,身形破空而行,普通兵将连他们的衣角都摸不着,他们却已经无限逼近淮庚王。

    城墙之上尚未下去的阙徒,忽而合声开口,声震云霄。

    “退。”

    “退!”

    “退!!”

    淮庚王也不是蠢人,自然看清了当下的局势,好个滴水不漏的圈套,好个云钦和宋来,好个天阙新任阙主!

    竟然胆敢勾结起来,那边调走半数大军回控燕陵王城动乱,再放出消息勾他前来,利用他,一边抗住他的进攻,一边利用他洗白天阙。

    “云钦公子。”淮庚王眼底凶色毕露,这笔账,他记下了。

    淮庚王危亡之际,前边攻城的兵将自然不能集中精力,虔国败势已显。

    燕国大军与百姓士气大涨,一同高喊,虔国大军终于还是顾忌淮庚王的性命,退至十里之外。

    方才飞身下去的阙徒守了半晌,见敌人确已不再纠缠,转身从百姓们打开的城门走进去。

    都言瑞雪才是吉兆,可如今即使是饕风虐雪,他们也终于踏着风霜,走出新的一条似锦之路。

    命不由己,行不由路,历来都是懦弱者的借口,上位者的蛊惑。

    他们生于黑暗,长于黑暗,他们不懂这个世界为什么会如此凋零,但现下看来,境况也不像想象中的那么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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